第五十六章 夜猫子进宅
夜已过半,诺大的长安城在月光笼罩下却不黑暗,只是静谧无声,就连巡街的更夫也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重复巡弋着自己的辖区。
田家后院院外一垛院墙后,有四个身着黑衣,面系方巾,脚下平底软鞋,手持匕首长绳的健壮汉子紧贴在墙上,把头一人以墙边废弃物为掩护,微微探出脑袋紧紧盯着巡夜的更夫,待那更夫提起酒葫芦猛灌了一口,提着灯笼步履蹒跚的渐渐远去,这才捅捅身后之人,示意可以开工了。
几人踮着脚猫着腰缓缓朝田家后门移去,一路小心翼翼,并未发出声响,待到了田家后门,为首一人蹲下身子朝身后之人招手,看那样子似是要做那垫脚石,将余下几人驼过墙。
四人中有一微胖汉子一把扯起为首之人,又要余下两人稍安勿躁,从地上寻了一把砂石泥土握在手里,又顺着院墙往前走了十余步,猛地向院里一扬,将手中之物纷纷乱乱抛进院中。
其他三人不解其意,却也没阻止,忽地听闻院中响起猛烈地犬吠,又有木门开合,守卫呵斥的声音相伴,几人暗自庆幸,那微胖之人又蹑手蹑脚行来,对三人低声道:“此处不安全,你我宜暂退,另寻佳处,静待良机。”
三人不以为然,只是因着方才之事心中有了忐忑,再加上临来时已定了那微胖之人做头领,便未多言,顺着那微胖之人退至另一拐角,安排一人窥看后门,余下三人蹲伏休整,暂做歇息。
未待多久,田家后门忽地开了,从中出来两个一手持棍棒,一手提灯笼的汉子,把着门左右探看许久,不见一丝人影,当中一人抱怨道:“这几条破狗许是换了地方,还不太习惯,有个蛇虫鼠蚁都能叫唤半天,害得咱俩一趟趟的白跑,真是气人。”
另一人轻轻撞了那人的肩:“白跑便白跑吧,总要确认了平安无事才好,要不然下次狗再叫时你便不要出来了,我一人巡查便可。”
“休说这般话,我不过是抱怨两声而已,你说的对,总要确认了平安无事才好,不过是动动脚的事儿,总要对得起田老爷给的赏钱才是。”
两人打着哈欠相互扶持着返回宅内,反身将门叉上,整个田家又恢复了寂静。
盯梢之人将所见所闻详详细细述与三人,那微胖汉子捏着手中匕首冷声道:“如此看来田家防备甚严,今日想要悄无声息的掳走那田家小崽子恐怕是困难了,说不得咱们今日便要沾上几条人命,咱们四人素昧平生,都是应了人家的差事,匆匆忙忙集合的队伍,彼此间也没个默契,所以该下死手时便要下死手,莫要依仗身后之人为你善后。”
三人纷纷点头称是,那微胖汉子领着三人兜了一大圈,绕过田家的左右毗邻,绕到田家前院,又故技重施向院内抛了一把砂石,静待片刻未听到响动,便安排一人踩在自己身上,将头探过墙仔细查看一番。那人回报并未看到任何巡夜之人,那微胖之人暗道一声“不合情理”,领着几人跳入田家隔壁邻家,在院中横行无忌,却也未曾惊动主人。
微胖汉子估摸着到了田家中院的位置,又安排人攀上墙查看一番,确认是中院,那微胖汉子一马当先翻进田家,接引三人平安落地,抽出早已别在腰间的匕首,走走藏藏奔着后宅行去。
四人排成一列方出了廊道,便见着前方屋檐下坐着一人,已然抱着廊柱起了瞌睡,微胖汉子比划了个等待的手势,自提了匕首轻飘飘慢悠悠的摸上去,因那人抱廊柱抱得紧,既不能抹脖子,又不能扭脖子,只得从怀里取出长绳,小心翼翼地从脖颈与廊柱间的缝隙穿过,猛地勒紧死死缚住,一把将那正在睡梦中的汉子的喉咙勒断,勒得那汉子双手抠着绳子死死挣扎,腿下踢蹬不断,不一会儿动作变得弱了几分,再过一阵便双目突出,面色惨白,长舌远探,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四人合力将尸体抛入邻家,又将地上的挣扎痕迹抹去,刚刚探入后宅,便见着两个手持棍棒面对面靠在门上的汉子在轻声聊天。四人分成两拨,各自分工明确左右分开,待听到微胖汉子将长绳抽在墙上啪地一声后,四人一拥而上,一人捂嘴割喉,另一人抱住双脚将人放倒在地,四人合力将两人按死,将尸体掩在院门后,又将一具尸体的外衣脱下,擦干地上的血迹,然后按着栗支之前指定的方位朝田恬的屋子摸去。
四人分两侧伏在田恬屋前,将糊窗子的油纸捅破,借着月光明亮,看清内室里睡着一个娃娃和一个少女,那娃娃定是目标无疑,四人小心翼翼行至门前,为防门闩落地发出声响,将他人吵醒,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便由一人将匕首插入门中缝,缓缓找到门闩位置,又在同一高度门边缝里插入一把匕首,由插入中缝的匕首不断挪动门闩,直至门边缝的匕首也受了力,这才将一侧门板推开。微胖汉子探出一只手将门闩卸下,四人满脸狞笑扑入房中,满心欢喜的奔着田恬而去,田恬是主顾指定的目标,那是一定要交给主顾的,但房中另一个少女却不在主顾的要求之内,若是顺道能将这少女也掳去,岂不是额外赚出的饶头。
四人眼见目标就在眼前,却未注意到外室之中另有一人,更未注意到这间屋子布满了诡秘之物。
田忠年事已高,睡眠质量差得很,在门闩稍有异动之时便已经醒了,提了根棍子藏在门后,在四人冲进来时瞄准一人后颈便狠狠砸去,只一棍便将那人砸得昏死过去。
余下三人并未料到屋内还有埋伏,因不知屋内埋伏着几人,匆忙之下出于本能四散而开,虽见着地上散布着一块块五寸长三寸宽不甚厚实,上布着铁丝铁片的木板,只道是小孩子的玩具,并未放在心上,只等着稳住了架势看清了形势再做打算,却完全没又想到那不起眼的木板才是要了命的阎王,那木板不碰则已,一旦稍有触碰,那板上原本静静躺在另一侧的铁片便猛地砸过来,更可怕的是铁片并不光滑,反倒如锯子办犬牙差互,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细微如发的铁针,如一只只恶狗将人死死咬住,一击之下半个身子都麻了,还道什么稳住架势。
田忠毕竟年纪大了,那全力一击已然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如今撑着棍子气喘吁吁,已是无力进攻了。田忠虽不能进攻,那余下三人也不好过,借着月光看清了只有一人埋伏,还是个老头,本想着迅速将那老头解决掉,免得拖得久了让那老头得了空闲唤了人来,只是想法虽好,身子却不受控制,地上的小木板太多,每落一步都会被夹个痛不欲生,三人为了抑制自己不喊出声,已经将嘴唇咬得红中泛紫,紫上添青。
微胖汉子见事有不逮,不敢久留,当下心内一横,一把将身边两人放倒,砸得地上的木板啪啪啪的响个不停,微胖汉子将两人充作垫脚的踏板,飞起一脚将田忠踹飞,顾不得上前补刀,翻身将那两个躺在地上哎呦哎呦惨叫不停的肉垫向内室方向一踹,飞身踏上直奔内室而去。
田恬早已被外室的杂乱之声惊醒,小手三两下将枕头拆开,倒出里面的填充物,从中翻出一条牛筋,一方木块,还有一根木条,三两下将这些东西组装起来,竟是拼成了一部袖珍手弩,田恬刚刚给手弩上了一根牙签大小的特质弩箭,那边内室门便被一个微胖汉子撞破,田恬一见着人面生的很,心知不是好人,照面二话不说就是一弩射去,正射在那微胖汉子胸前。
那微胖汉子忽觉身前一痛,只当自己中了箭,低头看看见着胸前钉着个小铁针,情不自禁哈哈大笑,也不将那铁针拔出,张手便奔着田恬捉去。
田恬将手弩遗弃翻身滚下榻,拽着惊慌失措的环儿奔向窗子,在窗下的柜子上用力蹬了一脚,背朝窗子一撞便出了屋。但环儿反应慢些,再加上腿伤未愈,登不得柜床跳不得窗,手还紧紧握住了田恬,在身后大汉一喝之下已吓坏了胆,下意识的将田恬紧紧握住,于是田恬整个身子已出了屋,只余下一条手臂被环儿隔窗牢牢握住,整个人挂在窗上进不去出不来,宛如一条吊在树上的皮猴子,晃晃悠悠荡来荡去好不滑稽。
微胖汉子见不但喝住了少女,还拴上了娃娃,大喜过望,正要捉了二人逃出田家,不料方才闹得霹雳啪啦的声音已将整个田家惊起,田恬屋外此刻已经围满了提着灯笼举着火把全副武装的汉子,有那临时找不着趁手家伙的将马桶都提来了,看得那微胖汉子冷汗直流,飞来的马桶他自忖还是能挡住的,但是若有什么东西破桶而出,想想都刺激。
微胖汉子一见田家人多势众,人群后还有阵阵狗叫声,己方四人只余下自己还能动,情知是闯不出去了,情急之下一把将环儿和田恬揽在怀里,掏出匕首不时在两人脖颈上晃来晃去:“爷爷今日认栽,不过你们也别得意,识相的放爷爷几人出去,咱们只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如若不然,爷爷几人贱命一条丢了也不可惜,你们家少爷可金贵得很,若是跟爷爷几人换了命,你们自己想想值是不值。”
田蚡披了件衣服从赵氏房中急急赶来,一见田恬已然落于歹人之手,一张脸顿时吓得惨白:“都把家伙给我放下,壮士,只要你将我儿放了,休说今日之事莫提,田某更可赠壮士金百斤,你看如何。”
微胖汉子话虽说的硬气,心里也是忐忑得很,一听田蚡服软的话喜上眉梢,一把将环儿推出,只余下田恬在怀里:“你既如此上道,我也不难为你,这丫头先还与你做个信物,待得我四人平安出了你家宅子,再将你儿子归还于你。”
田蚡接过环儿松了口气,令人让开一条路,那微胖汉子朝地上躺着的两人踢两脚:“别装死了,快快将那被打得昏死过去的废物抬着,咱们走了。”躺在地上的两个汉子动也不动,似是死了一般,微胖汉子见势不对,不再照管他人,挟着田恬便向田宅外走去,刚走了两步便觉头晕眼花,未出五步便一头载在地上昏睡过去。
田蚡见状大吃一惊,上前一把将那汉子推开,将被压在身下的田恬抱起:“恬儿,你可有哪里不适的地方?方才那大汉昏得蹊跷,莫不是他们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殃及了自己?你可曾中了招?”
田恬一脸坏笑指指地上的捕鼠机和大汉胸前的铁针,只见这些凶器在月光与灯火的照耀下映出道道幽光,一瞧便知是涂了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