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家中谋【求推荐 求收藏】

日头渐渐西沉,天色已近昏暗,宴席也到了尾声,席间已是一片狼藉,已有那不胜酒力的向田蚡告了声罪便要辞去,田蚡也知今日已然尽兴,宴席也该散了,便吩咐了伙计好生伺候着众勋戚,凡是起身困难的,头晕目眩的,走路不直的都要雇了车马送回家中去,不必顾虑银钱。

韩安国此刻眼清目明,见田蚡安排了众勋戚离去,便撑着案几缓缓起身,右手托起酒钟向田蚡走去,脚下竟是十分稳健。韩安国上前探出左手一把握住田蚡手腕,将右手的酒钟朝田蚡敬了一敬,脑袋微微前倾,探到田蚡胸前轻声道:“我观国舅尚未尽兴,不若你我换个私密之处继续如何?”

自韩安国自报了姓名后,田蚡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他韩安国一个外臣凑近我一个小小郎官的宴席所为何来?如今听韩安国称自己为国舅,心内一惊,酒意已散了大半。

国舅这个称呼只有太后与皇后的兄弟才能用,自己的两个姐姐都只是夫人,哪里敢冒领国舅之称,当下连连摆手,对着韩安国苦笑道:“韩大夫言重了,田蚡仅是郎官,担不得韩大夫如此称呼”

“嗳嗳嗳,皇后至今尚无所出,且不得陛下喜爱,这皇后之位也是托了当年薄太后的余荫得来的,陛下早有废后之意,此意安国虽为外臣也是知晓的,陛下如今虽宠爱栗夫人,然两位王夫人比之栗夫人也不遑多让,日后这皇后之位多半也要落在你王家,安国称您为国舅只是早了些,确无不妥,国舅爷何故推辞啊,啊哈哈哈。”

“不知韩大夫此番大费周章与我田蚡一晤,所为何事?”

韩安国将手中的酒钟朝着四周晃晃,低声道:“此处人多,你我何不寻一僻静之所。”

田蚡向韩安国拱拱手:“既如此,便去田某家中,大夫以为如何。”

韩安国将手中的酒钟放下,牵着田蚡的袖子往外走,边走边说:“如此甚好,甚好。”

司马长卿见田蚡被韩安国拉走,还不忘回头示意自己安排勋戚离开,便知两人定有要事相商,便接下田蚡的残局安排车马仆从事宜。

田蚡随韩安国走了一段路,便见着一辆牛车,似是专等着二人一般,车夫一见二人走来便打开车门伏在地上请二人登车,田蚡见此情形便知韩安国必是打探到了今日自己会在此宴客,却不知自己临时选的妙语阁是如何被韩安国得知的,当下按耐住疑惑随韩安国登车,指挥着车夫奔自己家驶去。

田蚡引韩安国正欲入书房,忽见田恬也在园中,便唤了田恬上前,向韩安国解释道:“此乃犬子田恬,素来聪颖,大夫有话不必避他。”说完也不待韩安国回答,牵着田恬便入了书房。韩安国也不客气,入了书房直接席地而坐,双手朝着膝上一撑,支起身子对田蚡解释道:“郎官今日于妙语阁宴客之事乃是有一贵人述与我知道,教我寻你商讨一件大事。”

田蚡一听韩安国说的神秘,当下也来了精神,朝韩安国拱拱手道:“不知大夫屈尊相就所为何事,可是那位贵人有事要我田蚡效劳。”

“说起来这事与郎官也是息息相关,教我来寻郎官的乃是馆陶长公主,长公主欲助郎官的外甥皇十子刘彘取太子刘荣而代之,特命我前来寻郎官相助。”

田蚡一听韩安国说出这番话惊得跳起来,一把捂住韩安国的嘴:“大夫慎言,太子一向勤勉,并无大错,吾辈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妄言废立,慎言,慎言。”

韩安国听田蚡似并无参与夺储君的胆子,便嘿嘿笑道:“郎官休要诓我,郎官今日种种分明便是为了废立之事,如今为何却说出这番话来。”

田蚡将两肘支于案上,双手交叠,拇指探出支于颌下,眯着眼睛盯着韩安国,缓缓问道:“不知大夫何时与馆陶长公主有旧,长公主又为何对废立起了心思。”

韩安国听田蚡有此一问,一侧嘴角便微微翘起,捏着颌下并不长的胡须笑眯眯说道:“当年陛下以梁王殿下依仗过盛堪比帝王见责于梁王,我为梁王使者,走了长公主的门路向太后陈情,终使得陛下宽宥了梁王,自此便与长公主有了交情。长公主当年替女儿向栗夫人提亲,欲将陈阿娇许给皇三子,却受栗夫人折辱,听说栗夫人辱骂长公主是克夫的命,生的女儿定然也是个克夫的祸害,不老老实实享受皇家奉养,竟还斗胆欲与皇室结亲,乃是胆大妄为的狂徒。长公主受辱不过,便起了报复的心思。如今长公主与王夫人结了亲,有了援助,恰逢我进京为太后献礼,长公主遂托我拜会郎官,共谋栗夫人。”

田恬听这人曾替梁王向太后求情,便知他是韩安国,插话道:“大夫本为梁王臣下,为何对皇家事如此上心。”

韩安国颜色一暗,对着东方遥拜一下,对着田恬解释道:“我蒙梁王殿下知遇之恩,自当肝脑涂地以报梁王,只是梁王虽信我,世子却与我有隙,待得来日世子即位,我恐难逃颈上一刀,如今既与长公主有旧,便存了入朝为官的念头,又怎敢不为长公主劳心。”

“家父仅为一守门郎将,长公主欲谋栗夫人家父岂能出得上力,况且长公主何不直接召唤家父,反而托大夫代为奔走。”

韩安国瞧了瞧田恬,对田蚡赞道:“令郎聪慧异常,委实难得”,又转向田恬继续道:“太后近来头疾发作,长公主如今整日在宫中陪着太后,我也是拜谒太后时与长公主交谈了片刻而已。郎官久居闲职,就没有过动一动的想法?”

田蚡闻言心中一动,正要细问如何一动,田恬却忽然问道:“陛下素来仁孝,长公主又是太后最喜爱的孩子,若是能说动太后对栗夫人起了厌意,岂不更是简单,何须我父参与这掉脑袋的事情。”田蚡听得点点头,瞧着韩安国看他怎么说。

韩安国却不回答,对着田蚡拱拱手问道:“令郎可曾拜了师?”

田蚡还礼:“已延请了西席,今日也与你我一同饮宴来着。”

韩安国遗憾的摇摇头:“如此便罢了。听长公主言,太后虽也恼栗夫人搅得宫中不宁,却十分喜爱太子刘荣,对栗夫人便也多了几分容忍,此事行不得。”

田恬敲着桌子笑嘻嘻地对韩安国说:“也就是说你们打算从太子身上下手喽。”

韩安国哈哈大笑:“你这小子果然聪慧,竟惹得老夫起了夺人弟子的心思,若有一日你师父教不了你了,你可愿转投老夫门下?”

田恬不置可否并不接话,只是继续问道:“韩大夫,谋划太子与我父升官可有关联?”

“大有关联,如今的太子太师魏其候窦婴曾与我共讨叛军,有一段同袍之谊,魏其候素喜贤才,广召贤士,郎官可托我名义拜在魏其候门下,且郎官本为勋戚,身份比之旁人便高了许多,有此便利加官进爵自不待言,我尝闻太子不喜读书,常惹得魏其候动怒,郎官若是能于此事上有所施为,再有长公主向陛下进些栗夫人的骄横事,时日久了陛下难免便起了易储的心思,届时以两位王夫人的能力,必能助皇十子荣登大位,届时母凭子贵,加之陛下久有废后的心思,郎官这个国舅便算是做定了。”

一番话说的田蚡面红耳赤,田恬却听出了问题:“韩大夫,栗夫人素来受宠,便是我两位姑姑也难与栗夫人抗衡,若要陛下生了厌恶感怕是非长年累月不能成;太子虽顽劣,却是太后的心头肉,若要动太子,太后岂能坐视不理;况且魏其候虽为太后亲侄儿,却素来不受太后喜爱,前几年更是被太后革除了窦氏宗籍,若魏其候向陛下说太子的坏话,只怕太后那一关便过不去,大夫所言虽妙,却难以实现。”

韩安国赧然一笑:“小郎君大才,不妨设想若是以栗夫人的脾性,一旦山陵崩,太子继承大统,两位王夫人可是为陛下生了五个王子,栗夫人岂能容得你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抢占先机,此谋虽不完美,却能掌握主动,届时不妨随机而变,慢慢修正便是了。”

田恬向田蚡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问题了,田蚡便对韩安国道:“大夫能有此谋已是难得,又怎敢苛求完美,大夫尽可回禀长公主,田家不才,愿助长公主一吐胸中恶气。”

韩安国闻言笑呵呵的起身,对着田蚡拱拱手,又摸摸田恬的脑袋告辞了。

待送韩安国出了家门,田恬朝着田蚡拱了下身子:“父亲可有法子让孩儿得以时时出入宫闱。”

田蚡知田恬已认可了韩安国的话,思索片刻道:“为父可让你姑姑召你做你表哥的伴读,这样你便能时时出入皇宫了。”

田恬闻言又对田蚡说道:“明日里父亲可带孩儿入宫探望二位姑姑,我想让司马先生去做少师,您看怎样。”

田蚡闻言眼睛一亮,嘿嘿一笑:“我儿素来聪慧,尽可放手施为。司马先生若是能做少师助手,谋算栗夫人便又多了一分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