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说 03

03

八月二十六，十一点三十三。

我和耋老寻了一点吃的，在靠近运河的风光带上坐了下来，边吃边聊。

据他所说，他已经活了八十多岁了，可他看起来还是二十三四的小伙子，应该是这个地方具有让时间停滞的能力。

不仅如此，这个地方所有的东西都是具现于我所在的原来的那个城市，历经悠久岁月的变迁，一步一步发展成了现在的模样。

而他也将故事继续往下叙说。

当年上三公为了摆脱日夜纠缠的噩梦，于是在梦中与纠缠他们的太岁达成协定，他们为太岁修建庙宇，供奉其为河神，为其供奉香火，每年都献上童男童女供它享用，以恢复失去的肉身。

太岁也应允了上三公，答应放过他们。

可谁知，这却是一场骗局。

上三公太过害怕太岁的力量，吃了太岁肉的他们更加清楚太岁所拥有的秘魔之力，若是让太岁真的恢复元气，太岁会真的放过他们吗？

于是他们请来了当时最著名的风水先生，以河神庙的风水格局，再加上风水秘术将太岁困在那里。

不仅如此，他们还请来了其他神坻用以镇压太岁，用其他神坻的香火之力，妄图将太岁的秘魔之力磨灭。

然而经过数十代人的努力，却还是没有彻底镇压住太岁，太岁甚至还以噩梦杀死了不少上三公的后人。

后来古黄河再次改道，太岁失去了力量的来源，上三公的后人又请来了妈祖天后，这才将太岁彻底镇压住。

但是上三公曾食过太岁的肉，太岁对其感应甚深，因此太岁早在被算计之前便已在上三公的身上下了诅咒。

上三公的后人，生生世世仅有一子，隔代人不相见，两代人必有一人早亡。

因为太岁之力已经融入他们的血脉之中，所以根本没有办法破除太岁所下的诅咒。

不仅是上三公如此，八老仅于的三老也是如此，不过没有上三公那么恶毒罢了。

后来岁月变迁，封建王朝被推翻，到了民国时期，受到西洋文化的影响，人们开始修建公园，河神庙也在此时被推翻重建。

太岁也因此得到了解脱，积蓄了千年的怨气没有人能够承受，不少人也因此而丧命。

后来还是那风水先生的后人救了这一城百姓，当时的政府也是走投无路，因为根本找不出凶手，只得听信风水先生的，在南园附近修建道路，每条道路的尽头都有一座桥，其他支路也要有桥，还在黄河古道和运河之间修建了一座气势磅礴的天后宫，用以镇压太岁怨气。

但，当时事件已经发生，南园附近的人搬离的搬离，死的死。政府也不再注重南园附近的发展，而是将发展重心转移到了东面。

一直到了今天。

听了耋老讲的故事之后，令人唏嘘不已，没想到南园的历史那么悠久，还有那么多的辛秘在其中。

但我仍有一事不解，我说，那耋老你是怎么进来的呢？

耋老叹了一口气说，那年我二十八岁，好不容易取了个妻子，过了不久她有了身孕，我们家终于后继有人了，香火得以延续下去，我也无愧列祖列宗。

然，天不从人愿，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便闹了饥荒，再加上战火连连，大人都生活不下去了，好多都饿死了，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换来的一点吃的还不够一天，孩子没多久便饿死了，妻子也无心存活于世，投河自尽。

那时我也心灰意冷，也无颜面对地下的列祖列宗，决定去找太岁拼命，反正都是一个死，说不定还能替古国的三公八老解决了这一祸患。

说来也巧，我在去南园的路上遇到了孙老，一问得知他的妻子患病而亡。于是我们便结伴而行共闯南园，我们对南园的了解并不如你们上三公那么多，仅仅知道要入南园先过九界门，其余一概不知。

时间未知，半夜三更，无月无光。

我和孙老爬上了一界门，我问孙老道，孙老你怕不怕，说不定我们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孙老的目光颓丧，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看了我一眼道，怕，怕有什么用，春娘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说完他便跳下了墙头，我也随着跳了下去。

过了九界门便是镇压太岁的南园，园中没有一丝绿色，到处都透露出颓败的灰色，树叶枯朽，路灯脱漆，疯长的杂草也呈现出灰白之色。

此时已是亥时，一道道黑影出现在园中，它们或是走在路上，或是坐在椅子上，各有各的形体，看上去男女老少全都有。

我和孙老吓坏了，我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祖辈上传下来的东西，经过了千年的洗礼早已不剩多少了。

我和孙老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惊动了那些东西，我们摸到了以前的河神庙，没想到它还在南园。

河神庙中没有供奉合身，在河神的位置上放着的是一个刷了朱漆的四方盒子，从外观上看就像是一座九层的阁楼，上面刻有古时的文字，我和孙老也不是很懂。

我想这盒子里面便是装着太岁了，我还以为有多么恐怖，一个四方盒子就能装下的东西，量它也蹦跶不到哪里去。

我还未动手，孙老便急着上去打开盒子，却怎么也打不开，翻来覆去好似一个整木雕刻出来的盒子，根本没有打开的地方。

就在这时，盒子四周涌出大片的黑雾，茫茫一片很快就将孙老淹没。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没敢去碰它，那黑雾好似是有生命一样，一直缠在孙老的身上，钻入他的口鼻之中，我看到孙老的眼睛慢慢变黑，我叫了孙老几句，见他没有回声，我也吓得慢慢向后退去。

黑雾完全钻入孙老的体内，只见他两眼漆黑，甚是恐怖，我又试着叫了他一声。他闻声看了过来，张牙舞爪的便扑向了我，我急忙奔逃而去，那些黑影也不知受了什么影响纷纷化作厉鬼向我扑来，逃命之下我慌不择路跑出了南园，来到了这里。

听了耋老的叙述，我又联想到南园那个和蔼的孙老，根本看不出他有半点疯癫的模样，难不成他们当中有人在骗我？

若耋老说的是真的，那孙老又怎么解释，难不成后来神智恢复了正常，还是他已经被太岁控制住了。

若孙老一直是那个和蔼的老人，那便是耋老在编故事骗我，但我和他同是天涯沦落人，他没有骗我的必要。

我到底该相信谁的？

……

九月二十五，二十三点零六分。

小发坐在椅子上，头埋在双膝间，我和三万站在他的身前，看着他还跟小时候一样，遇到害怕的事情只知道躲起来，可若是不躲起来那也就不是小发了。

三万拍了拍小发的头道，不就是河蜃吗，怕什么，来，跟我们回去，这鬼地方再也不要来了。

小发没有动，三万又推了推他。

只见小发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朝着我们咧嘴一笑，有液体从他嘴中流了出来，一阵黑雾扑面而来。

三万急忙向后退去，黑雾落空消散不见，而小发口中流着令人恶心的液体，口中喃喃道，我是……我是小发，我是……

三万一脸的恶心，一脚踹了过去，口中还骂了一句，去你妈的鸡。

被三万踹中的小发瞬间化为一阵黑雾消散不见，我这才恍然大悟，那根本不是小发，而是太岁用河蜃制成的假小发。

我说，三万，这下该怎么办？

三万白了我一眼，找啊，找不到都别回去了。

南园说来也不大，我和三万找遍了南园也没有找到小发，他究竟是躲在了哪里，莫非他已出了南园？

这个不好，若是出了南园，便是中阴界，生无人入，死无人出，唯有食了太岁之肉的人才可进入，还不是一般的太岁之肉，而是饱含太岁怨气的肉，这才可进入中阴之界。

中阴界是黄河古道所开建而成，其中蕴含某种异力，可具现出现实中的事物，并且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化。

就在我和三万愁思苦想之际，只听亭子上传来了一阵偷笑声，我和三万走出亭子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小发正躲在亭子上看着我们偷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去的。

三万指着小发的鼻子大骂，他奶奶的，你可吓死我们了。

小发做了个鬼脸说，谁叫小中先吓我的，这叫一报还一报。

我不欲与小发理论让他赶紧下来，这里可不是久留之地，现在已经是二十四点三十五了，若是还不出去，等一会就出不去了。

我们出了九界门，上了101县道，小发骑着自行车走在前面，我背着三万走在后面。

三万掐了我腰一下说，你不是说你上次去是九死一生才回来的吗，怎么这次这么容易就出来了。

我回头苦笑一声说，姑奶奶，幸好咱没碰到那些东西，否则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一路上都在祈祷不好碰到，你倒好，还巴不得想遇着。

三万撇撇嘴，切，看你吓的那样。

我不再说话了，总之小发平安回来就好了。

……

八月二十七日，八点四十五。

我和耋老商量了一天，也没有找出离开这里的办法，而这里越来越危险，那些河蜃每到夜晚都出来在城市里面转悠，还有一些更加可怕的东西时不时出没在城中。

古黄河每到夜晚会从和众爬出一些水猴子，长得和水猴子挺像的，姑且叫它们水猴子吧，它们张牙舞爪撕碎那些河蜃吞入腹中，看起来可怕极了。

也只有天后宫安全一些，无论是河蜃还是水猴子它们都不敢来这里，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天后再护佑着这里。

这时要是三万和小中在就好了，有他们在我的胆量也会大上一些。

我和耋老回到天后宫，我站在天后神像之前双手合十虔诚祈祷，希望天后能保佑我和耋老平安离开这里。

我见耋老在我一旁欲言欲止便开口问道，耋老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但说无妨。

耋老这才开口道，其实有一个地方或许可以离开，只是那个地方我无法接近。

我说，哪里？

耋老说，101县道。

我以为耋老会说南园，因为我们并没有去南园寻找，一是不敢去，二还是不敢去。却没有想到耋老说的是101县道，这是新建的道路会有什么玄奇，让耋老无法接近。

耋老这便慢慢的将了给我听，101县道真的有谋中神秘之力，生人无法接近，河蜃同样无法上路。

101县道与古黄河相隔还是有些距离的，但并不是很远，耋老当时慌不择路出了南园，发现自己在一片荒郊野外，眼前是一大片的坟地，而当他回头看时，身后哪还有什么南园。

耋老当时也是害怕极了，这荒郊野外倒也罢了，周围还起了雾，现在又是半夜三更的指不定会冒出什么东西呢。

后来耋老回到了家，他发现周围安静极了，连虫叫的声音都没有。他又去隔壁家看了看，没有人，又去了隔壁，还是没有人。

直到他把整个村落都转遍了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发现，就算是去看大戏，也不可能全村人都去。

那几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想死又没有勇气，只好一个人慢慢的熬，后来城市变迁，到处高楼林立，他也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有一天他在看县里的地图，发现南园就坐落在101县道附近，他在这里呆的够久了，他也厌烦了，想要回到真正的世界去，于是他带上行李准备出发。

刚走上101县道还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是他刚走了几步便发现了不对，他的身体正在虚化，渐渐的就要消失不见，吓得他连忙退了回来。后来他只好从其他地方去南园，然而南园并没有什么变化，好似失去了它的力量，变成了一座普通的园子。

我听了耋老所说，我也准备走一趟101县道，说不定那里就是出口，从那里可以通往真实世界。

因为这里和真实世界有冲突，我并没有带这个世界的东西，当然我带来的东西也没有扔下。

我和耋老来到了101县道前，周围仍然弥漫着白茫茫的雾气，101县道两旁的路灯明灭不定，深处的雾气涌动，好似这个城市的雾气都是从这101县道中涌出来的一样。

我刚要踏入101县道，耋老在我身后叫了我一声，我回头看他，他说，小心。

我缓缓踏入了101县道，并没有感到什么异样，接着我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仍然没有特殊的情况发生，耋老所说的身体虚化并没有在我身上出现。

我的心中一阵狂喜，飞快的先前跑去，周围的白雾在我身边涌动，我感到身体一震发麻，身后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追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我身后的浓浓白雾中。

我拼命的跑拼命的跑，我嗅到了风的味道，清新的风的味道不是那个世界的味道，而是我原来所在的世界的味道。

白雾渐渐在我身边散去，101县道的周围渐渐显露出来，明亮的路灯，不时路过的行人，终于我出了101县道。

看着道路上来往的车辆我这才确定我回来了，我摸了摸口袋，发现还有几十块钱，于是我过了船闸大桥便拦了辆出租车。

十点零一分，我回到了小区的外面。

感觉肚子有点饿了，我口袋里面还有十几块钱，这时候烧烤摊正好开业了，我决定去买两个鸡翅垫垫肚子。

二蛋烧烤，是我和三万，小中经常去的地方。

还未到二蛋烧烤门前，我便看到了肚子吃烧烤的三万，她怎么回来了？一定是小中叫她回来的，我失踪这么久他们一定是急坏了。我正准备上去和她打招呼，便见小中和另一个人从烧烤店走了出来，他们的手中拿着盘子，上面堆满了烤好的肉串。

而那个人，那个人竟然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或许，那就是我。

如果那是我，那我又是谁呢。

他们亲密的模样分明就是多年的老友，我此刻好似成了外人，他们才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

那是我是谁？

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我竭力冷静下来，走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块面包，一瓶水，默默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