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瞒天过海

薛刚从西凉借兵一事，朝廷全然不知。自从“扬州叛乱”被血腥镇压以后，各处小规模的叛乱差不多也都以鲜血书写了代价。

在宫廷内部，武则天实行严刑峻法，将异己排除殆尽，就连她自己的亲骨肉也不放过，大儿子李弘被她毒死，二儿子李贤流放后又被杀死，三儿子李显（李哲）被贬到房州做庐陵王。武则天用懦弱无能的四儿子李旦做了几年皇帝，但到底也把他给废了，最后武则天自己登上觊觎已久的皇位。

武则天把内外都搞定了，她的统治空前巩固。

不过，恶事做尽就会心虚，这不，武则天做了个怪梦，吓了她一身汗。

梦很简短：一只白虎跳进了朝堂。早朝时她就让文武百官解此怪梦。不少朝臣借机拍她的马屁，说白虎是灵兽，它要朝拜圣明的君主，这并不是她真正想听的。

国老狄仁杰的一番话才让她茅塞顿开。狄仁杰说：虎本是林中之王，如今薛刚逃到楚蜀界上的大山老林，他定将招兵设戎，占山为王，虎视朝廷，况且薛刚诨号“通城虎”，也正应了女皇梦中之虎。

武则天找到了心结所在，就问谁去打探薛刚的虚实，她的侄子武三思好大喜功，就高调请缨，说这事包在他身上，去益州调兵剿匪，大患可除。武则天称许。

武三思到益州宣旨，益州大将刘虎三领旨率一千精兵去九湖坪探薛刚的底，而武三思在刺史府饮酒欢娱，只等捷报。刘虎三过玛瑙山时，粮草被纪兰英的人马劫走，亟待后援。武三思得知粮草被山贼劫了，不禁暴跳如雷，要亲自出征，不料出发的头晚突降大雨，他命刘虎三冒雨撤回，等天晴后再一同出兵。

纪兰英劫得粮草以后派人操近道火速回到九湖坪，将周兵来伐的事报与薛刚，当时薛刚与军师正在对弈。

薛刚对此情报不以为意，大笑说：“我有十万雄兵，周兵区区几千岂不是来寻死？”然后快意地落下一枚棋子。

军师皱起眉头，手中紧紧捏着棋子，那双睿智的眼直盯着棋局，锃光瓦亮的脑门儿上出了汗，只说“不妙”。

军师沉思好久，终究将那枚沾着汗的棋子落定，竟赢了这场对弈，然后他嘴角的两撇小须微微一扬，对目瞪口呆的薛刚说：

“大意不得啊。以我们的兵力当然不怕周兵来伐，但怕的是我们的兵力过早暴露啊。所借十万大军分批入境，眼下来的还不到一半，我们在这荒山僻野必须要自给自足。如果一旦暴露，朝廷就会不断出兵来伐，我军就会无法进行生产，不能养兵，到底会不击自溃啊。”

这番话犹如当头棒喝，薛刚不敢大意，急忙向军师问计。军师寻思一阵，说用“瞒天过海”之计：十天之内将寨堡拆除干净，把壕沟填平，总之要使九湖坪恢复原貌，最后所有的兴唐兵去兰英寨一带躲避。

薛刚哪能接受这么不给力计策？他耐着性子说自己一天不死，朝廷就不会罢休，而且这计策用得不好就会失了军心挫了锐气，岂不是自戕？

军师进一步说，将九湖坪恢复原貌以后，再给薛刚挖一堆假坟，并派人扮成背盐工，告诉官兵薛刚已死，这样可让朝廷死心。薛刚到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军师大声说此计他“接不住”，然后甩袖离去。

净莲军师似乎是怄了气，他回送郎山见师父去了。

两天后，下起了大雨。纪兰英押着劫得的粮草回到九湖坪，带回消息说官兵已经被雨淋回去了。薛刚告诉媳妇纪兰英：“我气走了净莲和尚。”

“又是你发了暴躁了，你那暴躁的脾气还是改不掉。究竟是什么事啊？”

“他献的计我接不住。”

“徐敬业在扬州起兵，最后为什么糟了惨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时他就没听信他的军师魏思温的计策。退一万步讲，我们总该相信神卜翁吧。”

薛刚就披蓑戴笠去送郎山，直接向神卜翁问计。白云庵内，神卜翁在炮制一种药丸，并没有对薛刚的亲临有什么反应。薛刚没看见净莲和尚，只问：“老神仙炼的是什么丹药？”

“我在炼‘静气丹’，专治急躁的，吃了这种丹药，就会心静气定，如菩提一般。”神卜翁终于开了口。

薛刚很好奇，就吃了一颗“静气丹”。然后去火垅边烤衣裳，不一阵子，丹药发挥作用了，他感觉身心无比轻松自在，头脑恍恍惚惚，然后他起身慢悠悠地走出白云庵，感觉自己在飘。

薛刚出现了幻觉，他“飘”到一个巨石下面，看见一个黄袍僧人在巨石上打坐念佛，周围绕着光明云，薛刚认得出那就是净莲和尚。薛刚突然被黄袍僧人扔来的一串佛珠打倒在地，恍惚间他发现自己竟是一头白虎了。白虎跃上巨石温驯的趴在黄袍僧人面前，黄袍僧人骑上它直奔九湖坪。

薛刚一个人冒雨去送郎山，媳妇纪兰英不免为他担心，只巴望着雨停下来。但雨仍不紧不慢地下着，纪兰英不时地看外面的雨势，在丈夫走的第二天傍晚，她看见丈夫背着净莲和尚虎跑一般回去了，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薛刚思量再三，终于决定采纳净莲军师的计策，最终力排众议下了军令：雨停后七个日夜，必须将九湖坪恢复到初始面貌，全军将士须听从军师指挥，违令者，斩！

雨停后全军行动起来毁寨填壕。差不多将九湖坪恢复原貌时，薛刚就去房州催粮草，所以才撞见了正要去九湖坪的薛蛟薛葵兄弟俩。庐陵王得了“恐惧症”，薛刚不便提及战事，就只好听从韦妃的建议，去归州向席刺史求助。

编造怎样的薛刚的死因朝廷才会相信呢？军师又在犯难，可巧重羽带着灰毛和断臂到九焰山找李重角，军师就用上了野人，他告诉重羽说李重角在“板壁岩”，就很容易地把重羽和两个野人引到了“板壁岩”。自此一个亘古未有的怪异计谋就在酝酿中了。

天晴以后武三思与刘虎三带上三千兵出征，过了玛瑙山，通往九湖坪的路没想象中的差，陡峭处都砌有石阶，有的路段可容四马并行。武三思问刘虎三：“常年走这条路的人肯定不少，这条路除了通往九湖坪还能到哪里？“

“这该是条盐道，听说蜀地的井盐经由这条道运往房州、襄州等地。”刘虎三回答说。

“等杀了薛刚，我得去房州看望一回庐陵王。”武三思眼睛滴溜一转。

进了熊山，到处都是飞禽走兽。有兵发现了大脚印，武三思看了，那脚印近一尺长，可以想象这里走过一个庞然大物。刘虎三推断说那该是野人的脚印，熊山真的有野人？武三思不大相信。

又行不远，有绵长粗犷的歌声从云雾中传来，刘虎三告诉武三思那是背盐工在吼歌。转过一座山，官兵与背盐工相遇，十五六个背盐工避在路旁，噤若寒蝉。武三思就问其中年过半百的老者：“你可见过九湖坪有多少人马？”

“将官说的什么人马？老头子不晓得，我只晓得九湖坪荒凉得很。”老者小心地说。

“我说的是薛刚，薛刚不是在九湖坪屯兵吗？”武三思厉声地说。

“哦，姓薛的英雄三年前就被打死啦。”

“英雄？竟敢叫反贼为‘英雄’！薛刚力大无穷，谁能将他打死？真是胡言乱语！”

武三思暴跳如雷叫人绑了那老者。老者喊冤说：“薛刚是被野人打死的，是野人啊！”刘虎三听说过野人的厉害，就对武三思说：“熊山确实有野人出没，它们身高过丈，茹毛饮血，还听说能撼树如拔葱。”薛刚才勉强饶了老者，他索性把背盐工拦回去给他们引路。殊不知那些背盐工是兴唐军将领伪装的。

到了九湖坪，眼前豁然开阔，一马平川，满目荒凉，沼泽洼地到处都是，并没有兵马营寨。天色已晚，军队就草草地扎了营，武三思命人去打探动静，入夜时分，有人回报在山脚下发现了薛刚的坟墓。

次日武三思去看薛刚的墓，照那墓碑上说，薛刚为救背盐工才被野人所毙。武三思疑是诡计，就叫人挖开坟墓验尸，还要背盐工讲薛刚是怎么死于野人之手的。

背盐工们就七嘴八舌讲诉薛刚之死：

背盐工常在薛家歇脚，薛家的独生女菌菌嫁到房州，背盐工帮着抬轿，不幸半路上菌菌被野人抢去。后来菌菌自己找回家，竟哑巴了，还生了一个娃，娃到六七岁竟长出了一身毛。薛家雇背盐工放火烧毛娃，跑出一个野人救走了毛娃。自此，隔不久就有背盐工被野人咬死。那时薛刚已经在九湖坪驻扎，他为民除害，带领寨兵放火烧野人的洞穴，洞穴跑出一个野人与薛刚惨烈厮杀，结果是薛刚毙命，野人断掉一只胳膊。

墓很快被刨开，棺木里有一副钢鞭和一口钢刀，还有一堆趴着虫子的腐臭物。

武三思的老鼠眼滴溜一转，又说：“薛刚死得离奇，我们就这么回去交待不了，我们得抓一个野人带回去作证才行。不但如此，捉活野人有悬赏，岂不两全其美？——就算薛刚没有死，也逃不过我的天罗地网。”

于是武三思留一千官兵守粮草，带上另外两千兵去找野人，引路的仍是那些背盐工。

净莲军师一袭僧袍端着钵盂佯装云游化缘，实际是在观察动静。武三思的军队分了大半朝“板壁岩”那个方位去了，军师就松了一口气。

有一天出现了意外，吓懵了军师，那天他正在山头观察官兵有何异动，忽然听见远处有马蹄声响，并且要经过山脚，军师就派隐蔽在近处的两个扮成猎人的武将下去阻拦。

来者竟是薛葵薛蛟兄弟俩，在房州拿到庐陵王的令牌以后，他们俩就来九湖坪看望双亲，竟赶在不该来的当口上，当然他们俩并不知情。

两个“猎人”拦住他们的去路，于是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打斗。最终兄弟俩把两个猎人打败，又来一个老和尚拦路并告诫九湖坪中全是企图灭薛刚的周兵。

兄弟俩不信，上马夺路飞奔而去，只听见老和尚在背后喊：“你们千万要记住，你们见到周兵就往九焰山的西口逃跑，千万不要说任何话，开口便是祸啊。”

到了九湖坪里，经过薛刚的假墓，薛葵看见歪倒的墓碑上写的墓主人竟是“薛刚”！，惊得他翻身下马，以为父亲真的死了，就抱着墓碑哭起来，说：“爹呀，娘不是跟我说你有九牛二虎的力气，是铁打的汉子吗？怎么就不等到见我一面就死了呢？”

薛葵猛地抓起乌金锤，要找杀了他爹的人报仇。薛蛟叫他别激动，读了碑文，说：“照碑上说，叔父三年前去世的，还是被野人打死的，这分明不对头嘛。我们去问婶娘就清楚啦。”于是兄弟俩继续去找军营。

兄弟俩望见了营帐，到了营帐前，发现里面全是官兵。薛蛟想起老和尚的话来，赶快拉着薛葵掉头逃跑，可是一撮官兵打他们背后围拢了。兄弟俩冲破包围，依着老和尚的话望西边逃跑，后面的官兵穷追不舍，出了西口，进入蜀道不多远，遇见纪兰英领一班人，兄弟俩才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