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做空德国(4)

4:05分,延时数据全部清算完毕,汇率定格在5305之上,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绝非最终结果,只是德国交易时间截止而已,接下去美国芝加哥交易所将继续展开交易,即便马克不是美国的重点品种,依然有不少参考价值——美国收盘价将决定德国第二天开盘价。

从美国传来的电报坐实了他们的猜测:美国市场大幅跳空下挫,直接就把价格打到5500,到4:25分,交易价格已在5700之下,买盘寥寥无几……

威廉竭力从一堆羡慕、嫉妒、狂躁的同行中挤出身体,想和孔蒂尼汇报情况,发现两人已不见了踪影——趁着刚才交易所一片狂暴,孔蒂尼和安东尼奥连忙抽身走人,只给威廉留下一张便条和1万美元的支票。

“威廉先生:感谢您今天的完美工作,我的冲动和不成熟给您带来了困扰,请在下个交易日以6000以上的价位帮我平掉相当于400万美元的仓位,这是我冲动下多持有的。支票是对您本次工作的奖励,祝您好运,希望今后继续合作愉快!”

威廉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支票的手不禁在颤抖——相当于普通工程师20年的税后薪水他一天就拿到了,真是位慷慨的主顾!

他知道孔蒂尼赚了多少钱,可能是他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但他并不嫉妒,因为客户冒了巨大的风险——只要价格继续往上走5个百分点,客户的保证金将全面蒸发。能冒风险的人才能有收益,风险越大,收益才越高,这是投机界颠扑不破的理念。

【部分同学表示没看懂赚钱套路,我简单举例说明:4000:1卖空的实质含义是你向看好马克升值的不特定交易对手借4000马克,然后兑换为1美元。

现在你账上有1美元,当马克汇率变为8000:1时平仓,你只要抛出0.5美元就可得到4000马克,然后归还对手即可,另外0.5美元是你净赚的。当然,这只是理论收益,实际交易中还涉及到点差、手续费、持仓过夜费等需要扣除,这笔操作的实际净收益会比0.5美元少,但不会少很多,至少能有0.45以上。】

孔蒂尼的持仓价位基本接近3925,头寸大约1600万美元,如以6000左右价格结算,相当于一天就赚到了500万多万美元!而且威廉有理由相信6000绝不会是马克贬值的终点,弄不好跌破1万大关都有可能,但客户为什么要亟不可待地平掉400万仓位呢?难道他认为事情还有反复?

既然客户明确委托,他只能照办,当然他决心在不违背客户意愿的前提下找一个好价位抛出,为客户谋求最大利益——这是一个优秀经纪人的能力体现。

“安东尼奥叔叔,我今天犯了错误,很大的错误……”在下榻的宾馆里,孔蒂尼低着头检讨道,“我不应该太过于自信和冲动,事情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不能估计得太满。”

安东尼奥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孔蒂尼所说的错误是什么,两人本来商议好持有1000-1200万美元头寸,极端情况下也不能超过1400万美元——这还是因为孔蒂尼又额外拿出5万美元充当保证金的缘故,但孔蒂尼不但早早将头寸突破1200万美元大关,甚至连1400万也一冲而过到了1600万位置上,期间安东尼奥曾委婉提醒过两次,但孔蒂尼没听进去,坚信消息一定会来。

消息当然是来了,可来得太晚,而且将近收市,这是非常危险的举动,虽然孔蒂尼持有的近80万美元保证金可最高持有2000万美元头寸,但在25倍杠杆作用下,只要马克汇率再回升4%,保证金就会全部灰飞烟灭,安东尼奥甚至已下了决心,如果情况不妙,他要在最后5分钟命令威廉强行减仓。

好在最终上帝没有辜负少爷,该来的消息还是来了——这也让人出了一身冷汗,一颗心都提在了嗓子眼,最后几分钟他紧张得不行。

现在既然局面已经翻转,消息又确凿,再加上孔蒂尼认错的态度很诚恳,他也不能揪着不放——他毕竟只是管家而不是上司。

他轻声道:“少爷,不要怪我多嘴,钱赚不完,但能亏完。在这种风起云涌的市场上,尽管您有很好的底牌,也有足够的信心,但要防止一招不慎而满盘皆输,这一点我觉得您要向老爷、向领袖学习——进军罗马其实相当有把握,领袖本人却停留在进可攻、退可守的后方,这都是吃过大亏后换来的经验教训。虽然年轻人吃亏、栽跟头免不了,但我还是不希望你遭遇太多、太大的挫折!”

“您说得对,我头脑发热了,投机市场很容易让人疯狂……”

从集会演讲、说服格蓝迪尼、迎接墨索里尼进军罗马到开设报馆、撰写《一个主义、一个政党、一个领袖》、推动交通策略、马克贷款开始,孔蒂尼一直都在冒险,近乎压上全部身家在赌,偏偏每一次都赌赢了,这造成了他自我膨胀的意识,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今天这个没爆发的危机,在关键时刻终于提醒了自我感觉良好的孔蒂尼一把——总这么走钢丝,迟早有掉下来的一天。

安东尼奥欣慰地看着他:“这件事就过去吧,您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毕竟今天您是胜利者,应该为自己庆祝一下……”

“还早,钱不到手我不踏实。”

“你怕交易所或银行会不给钱?”

“如果马克恶性贬值,德国很快会限制外汇流动甚至强行取缔银行间外汇市场,那时候不管赚多少钱都只有纸面意义,把钱拿到手并离开德国才是正经。”

“好的,后面我来安排……”安东尼奥问,“马克真会继续大幅度贬值?”

“一定会!因为德国政府不会缴纳赔款,法、比两国又不肯让步,12月剩下的日子是不可能达成协议的,等过了新年,不拿到钱的法、比两国一定会出兵,德国根本无力抵抗……”孔蒂尼叹息道,“一旦鲁尔区被占领,德国经济的心脏就会停止跳动,将来别说6000,就是6万,60万马克都未必能换到1美元!”

孔蒂尼清楚地知道,马克贬值最疯狂时1万亿马克才能换1美元,买个面包需要用成麻袋的钞票,甚至钞票面值还不如印钞纸本身的价格,在这种汇率和通货膨胀体系下,经济除了崩溃没有别的结局,而99%以上灾难深重的德国人民自然而然就会对政客和银行家们失望。

换而言之,虽然希特勒是1932年才上台执政的,但他的执政基础却在1923年这场经济浩劫中就已经注定,再加上1929年大崩溃,不到10年功夫,德国人民遭遇两次全面崩盘般的打击,如同弹簧一般,压得越狠,爆发得越厉害!

而其始作俑者就是1923年坚持以武力占领鲁尔区的法国政府,法国为压制德国采取的方针不但没有压住对手,反而造成了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的毁灭,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绝妙的、自我实现的讽刺!

“那真是太可怕了。”安东尼奥喃喃自语,满脸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