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曲终人散
“的”字刚要出口，小鱼儿忽然意识到了不对，他貌似、好像是有答应白子逸要和他们一起去武当山。
当即改口道：“不是哩。”
江别鹤看了看陈北落，又看了看小鱼儿，微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勉强，只是这锁铐……”
轩辕三光道：“哈哈，这还不简单。”
只见他身形一闪，人已不见，再次出现时手上多了一把造型奇异的宝刀，在灯火下闪烁着紫金色的光芒。
赫然是“金狮”李迪赖以成名的紫金刀。
轩辕三光扬起紫金刀，闪电劈下。
“鐺！”
一声脆响震耳，火花四溅。
轩辕三光虎口一痛，竟差点将手中的刀甩飞。
他看了看丝毫无损的锁铐，又看了看已崩开几道口子的紫金刀，皱眉道：“废物。”
“金狮”李迪这会好不容易理顺体内乱蹿的真气，听闻此言，登时一口老血喷将出来，当场昏了过去。
“老李！”
“爹爹！”
“迪叔！”
萧子春等人霎时乱做了一团。
江别鹤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伸手敲了敲漆黑的锁铐，沉吟道：“这锁铐似乎是用千年玄铁打造而成的，质地坚硬无比，而又绵韧，绝非一般的宝刀利刃所能破坏。”
轩辕三光嗡声道：“这我们自然都看出来了，可关键是怎么打开它。”
江别鹤道：“轩辕先生不要着急，这世上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虽不多，但能工巧匠却不少。”
轩辕三光展眉道：“你是说……”
江别鹤微笑道：“没错。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相信打造锁铐之人的同行肯定有办法的。”
陈北落轻轻地敲了敲桌子，道：“不用这么麻烦。”语气悠然至极
江别鹤好奇道：“哦，不知道长有什么办法？”
陈北落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走到小鱼儿身边，伸出右手食指在锁铐上面轻轻一划，只见这千年玄铁打造的锁铐竟然无声裂为两半，截口光滑如镜。
轩辕三光和江别鹤骇然变色，一脸难以置信，如此武功，简直闻所未闻，简直已超越了凡人，达到了传说中的仙佛境界。
史扬天瞧得眼皮狂跳，用力过猛，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小鱼儿、江玉郎和史蜀云，以及萧子春那群人更不用说了，脸上的表情惊骇难言，一个个瞠目结舌，下巴都快要掉到了地上。
彼时，在场唯有白子逸、苏樱、慕容九和梅秋湖四人还能保持冷静。
因为他们在陈北落身上，已见过太多的不可思议。
正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陈北落目光凝注着江别鹤，微微一笑，道：“怎么样，江先生，在下的这个方法是不是简单多了？”
江别鹤心头猛地一颤，觉得对方的目光似乎别有含义，只是太过隐晦，叫人捉摸不透。
然而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他收拾好情绪，长长叹息道：“道长武功通神，盖世无双，江某人自愧不如。”
陈北落谦虚道：“不过三脚猫功夫罢了，比起江先生你的手段，在下还差得远呢。”
江别鹤目光闪动，藏在身后的手猛然紧握。
空气中隐隐有丝丝寒气涌动。
小鱼儿心下暗暗称奇，这落哥儿是和江别鹤有仇吗，怎么动不动就暗讽对方一番。不过如果真的和江别鹤有仇的话，为什么不干脆干掉他呢？
陈北落瞥了小鱼儿一眼，心道：留着给你历练呀，小伙子。
不知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道理吗。
江别鹤果然城府深沉，只见他眉头舒展，微微笑道：“道长可是对在下有什么误会？”
陈北落摇了摇头，道：“江先生莫要多想，贫道对江大侠敬佩得很，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你的演技和伪装功夫炉火纯青，已然独步天下。
江别鹤双眼微眯，冷光闪动：“看来是在下想多了。”
陈北落颔首道：“是极，是极。”
突听窗外远处黑暗中有人高歌。
歌声随风传来，唱的竟是：“江南大侠手段高，蜜糖来把毒药包，吃在嘴里甜如蜜，吞下肚里似火烧。遭！遭！遭！天下英雄俱都着了他的道……”
江别鹤脸色不变，微笑道：“得名之人，谤必随之，我既不幸得名，挨些骂也是应该的。此等小人，你若去追他，岂非正中他下怀。”
陈北落笑眯眯地瞧着他，称赞道：“江先生果然不愧于大侠之名，心胸之宽广，实在非我等所能及。”
“道长客气了。”江别鹤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月亮，笑道：“既然事情已解决，在下就告辞了。”
陈北落朗声道：“江先生请！”
“请！”
江别鹤朝众人拱了拱手，带上江玉郎转身就走，而萧子春与何无双等人自然也随他俩一同离开。
眼见他们的身影渐渐被夜幕吞没，史扬天忽然感慨道：“这个江湖又要热闹起来了。”
小鱼儿笑嘻嘻道：“就是这样才有趣，要不然死气沉沉的有什么意思。”
史扬天愣了一下，道：“是啊，这就是江湖，它或许会沉寂一段时间，但是不会永远沉寂下去。不过，现在已经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陈北落道：“前辈您又何必伤怀，以您的武功智慧，只要有心，尚大有可为。遥想当年，汉高祖刘邦成就帝业时不也是知天命之年了吗。”
史扬天怔了怔，哑然失笑道：“老汉何德何能，敢与汉高祖相提并论。”
陈北落摇头道：“前辈此言差矣。正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汉高祖的成就虽高，但是也并非不可超越，后来的汉武帝刘彻、唐太宗李世民和本朝太祖，又有哪个是输于他的。”
“再说了，我们又不是和他们比统一天下、开疆扩土之能为，身为江湖中人，当然是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探索武道极境了。”
他笑了笑，接着道：“难道前辈您就不想知道，武道的终极境界是什么，而在武道之上，又是怎样的一番绚丽风景吗？”
史扬天默然不语，神情缅怀中带着庄重，似被勾起了深埋心底的回忆。
他想起了很多，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向他展示七色戎时的场景，那不是他第一次接触武功，却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武学的威力与玄妙。
那种震撼，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也是从那时候起，史扬天就给自己定下了人生目标，那就是：探索武道奥秘，攀登武道巅峰。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一晃数十年过去了，史扬天却早已忘却了当年的誓言，忘却了当年那个站在橘子树下，目光坚定，充满雄心壮志的小孩。
也许是被红尘迷了眼，也许是被名利乱了心，也许是被感情绊了脚，但最有可能、最现实的却是，他被一个又一个后起之秀给彻底打击到了。
直贼娘的，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厉害，以前是燕南天，如今是这个武当小道士。
史扬天深深看了陈北落一眼，你这小子怎能明白我心中的痛。
唉，你是打娘胎里就开始打坐炼气了吗，否则怎会小小年纪就拥有如此恐怖的武学造诣。
好在，如今他也想通了，又重新燃起了豪情壮志。
此时此刻，史扬天感觉心里从未有过的轻松，仿佛打破了某种无形的束缚和枷锁，回归本性。
有诗为证：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闲余。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史扬天微微叹了口气，嗟然道：“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仔细想想，这些年来是老汉我钻牛角尖了。”
陈北落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他心里明白，这并全非他的功劳，而是史扬天历经时间沉淀，看开了，心结自然迎刃而解。
若非如此，即便他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也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
陈北落贺喜道：“恭喜前辈龙归大海！”
史扬天哈哈一笑，神采飞扬，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
陈北落却知道对方已心生离意，他知道这是史老头打开了心结，窥得武学更深一层的奥秘，是以急需找一个无人打扰的僻静之地闭关，好好巩固和感受一下全新的境界。
于是他端起酒坛子，为所有人倒满酒，一边倒，一边道：“来，让我们今晚最后再敬史老前辈一杯。”
史扬天神色微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陈北落眨了眨眼睛，举杯示意。
“喝！”
众人举杯共饮。
噔。
史扬天放下酒杯，说道：“今番良晤，实在豪兴不浅，不过现在也是时候和诸位小友说再见了，他日江湖相逢，我们再当把酒言欢，不醉不休。”
陈北落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还请前辈珍重，我们后会有期。”
史扬天纵声道：“后会有期。”说完袖袍一拂，洒然离去。
史蜀云深深地看了陈北落一眼，快步追随史扬天而去，带着满腔的不舍与心事。
夜空里忽有淡淡吟唱声传来，清晰地落入众人耳中。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气势之苍凉雄浑，豪迈激昂，有气吞宇宙的气象。
余音袅袅中，史扬天与史蜀云一前一后，大步走进了那如墨般的迷离夜色里，渐渐消失不见。
轩辕三光赞叹道：“好一个‘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史老前辈当真是风采不减当年啊。”
陈北落点了点头。
轩辕三光又道：“我也要走了，陈老弟。”
陈北落伸出右手，微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江湖再见。”
轩辕三光亦默契地伸出右手。
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轩辕三光咧嘴大笑道：“哈哈，江湖再见！”说到“再见”两字，人已出窗，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窗外凉风习习，一弯新月正高悬中天。
陈北落目送他离去，轻声道：“你轩辕三光的风采也不输他人。”
白子逸道：“师兄，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走吧。”
陈北落轻轻地“嗯”了一声，携苏樱之手，悠然下了楼。
夜凉如水。
长街静谧。
小鱼儿回头看了一眼依然灯火辉煌的玉楼东，然后转身跟上众人。
忽然，一阵东风吹来。
无形无影，教人捉摸不透，却又充满了勃勃生机与希望。
恰正如：人之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