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玉面神判

明月如钩,勾起人心底的思念。

陈北落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白衣丽人。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对方给他的印象却颇为深刻。

因为那的确是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美人。

此时,陈北落已回到客栈,正坐在窗棂上。

淡淡的月光洒在他身上,这让他看起来是如此的高远圣洁。

屋子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十指,但是陈北落却知道房间已经有人收拾过。

虽然空气中还是充满淡淡的花香。

虽然门还是那个门。

虽然窗还是那扇窗。

但是床却已不是原来那张床了。

就连地板都换过,整个房间整洁干净得就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苏樱。

苏樱不见了。

陈北落还未回到客栈时就已知晓。

但是却多了一样东西,一封信,就摆在房间中间的桌子上。

现在,信在陈北落手中。

粉红色的信笺上,写着两行娟秀的字迹,看起来竟似乎是女子的手笔。

信上写的是:

借君之明珠,赠君之尺素。

邀君聚银钩,盼君勿相忘。

信笺散发着淡淡的芬芳,雅素清幽,这是兰花的香气。

这信写得很婉转,似乎只是邀请他到银钩一聚,还贴心地提醒他千万不要忘了约定,却隐隐透着一股威胁之意,似乎他不赴约的话......

陈北落淡淡一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以他的本事,就算是移花宫的两位宫主也动不了苏樱分毫。

他早已推算过,知道是苏樱主动跟对方走的。

只不过,对方竟敢挟持苏樱,那就要做好承受他怒火的准备。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说到龙,陈北落不禁又想起了唐天行。

“龙抬头。”

唐天行在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眼中竟充满了崇敬与畏惧,脸色苍白得可怕,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这所谓的“龙抬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竟能让唐家堡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害怕成这样。

不过,就是这样才有意思。

如果事事都尽在掌握的话,那也未免有些太过无趣了。

不愧是古龙先生笔下的世界,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貌似有点偏了。

不过现在连唐门都出来了,剧情早就偏离了十万八千里。

陈北落捏了捏手中的信笺。

信笺,粉红色,香气,女人。

嗯,女人?

难道是她?!

陈北落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想到了什么。

......

玉兔隐匿,金乌东升,旋放无穷霞光宝焰,遍洒天上天下。

行功结束,陈北落下得大厅,美美饱餐一顿后,悠悠策马离开悦来客栈,四处逛了起来。

他看起来竟一点也不着急。

一是因为他不想打扰苏樱的兴致,人生来本就是自由的,没有人愿意被束缚,时时刻刻待在某个人身边,围着他(她)打转。

既然苏樱有此雅兴,就随她去吧。

且不提陈北落种下的那道剑气,以苏樱的聪明才智,狡猾奸诈如江玉郎等人都被她耍得团团转,对方带走苏樱,简直是自讨苦吃。

更重要的是,陈北落知道对方一定有派遣手下在监视他,以便随时掌握他的行踪。

或许是某个包子铺的老板,或许是某个茶馆的伙计,又或许是某个酒店的食客,或许是某个街边卖花的小姑娘,或许是某个撑船的渔娘,又或许是某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

总而言之,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对方的眼线。

对方一定认为他会很焦急,寝食难安,可他偏偏不让她如意。

嘿嘿,想必现在对方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只要是能令敌人添堵的事,他还是很乐意做的。

不知不觉间,三天过去了。

春茗居。

坐在二楼临街的窗口边上,陈北落点了一壶好茶。

嗯,最贵的那种。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了进来,照在他身上。

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陈北落刚喝了两口茶,正准备叫伙计到外面去买一屉知味小笼来吃的时候,忽然听到两缕足音在楼道处响起,足音一轻一重。

然后就看见,两个男子一前一后走了上来,只见这两人眼中精光四射,额头两旁的太阳穴隐隐凸起,显然他们武学修为不低。

这本来也没什么,像茶馆这种地方出现一两个武林高手是很寻常的事。

可是这两人哪也不去,偏偏径直走到陈北落的对面坐下。

在茶馆里跟别人搭座,也并不是件怪事,可是这两个人的神情却很奇怪,眼神更奇怪,两个人四只眼睛全都瞬也不瞬地盯在陈北落的脸上。

他们的衣服打扮都很考究,头发也都梳得很整齐。

年纪较长的一个,穿着件淡紫色的长袍,质料和颜色都极为高雅,身材高大,面如冠玉,很是俊朗,虽然他赤着双手,不见身上带有何种兵刃,但顾盼之间有莫大的威严流淌,叫人一看便知不是等闲角色。

年纪较轻的一个,服饰更为华丽,眉宇间更是傲气逼人,气派竟似比年长的更大,只是一双发亮的眼睛里,竟然布满了血丝,就好像三天三夜没有睡过觉,又好像充满了嫉妒和愤怒,而嫉妒和愤怒中又透着一丝丝惊艳的神色。

他们盯着陈北落,陈北落却偏偏连看都不去看他们。

过了好一会儿,这两人彼此对望了一眼,年长的忽然伸手从怀里拿出了个木匣子,摆在桌上,然后才开口道:“请问阁下可是陈北落,陈道长么?”

陈北落只好点了点头,嘴唇也动了动。

那人道:“在下萧子春。”

陈北落淡淡道:“你好。”

他脸上不动声色,就好像根本没听见过这名字。

其实他当然是听过的。

江湖中没有听过这名字的人,只怕还很少。

玉面神判萧子春,江南武林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掌中一对判官笔使得出神入化,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点穴名家。

陈北落才来杭州,不费吹灰之力就收拾了丽水三雄,自然挑动了某些人的敏感神经。

例如陈北落眼前这位。

萧子春的眼角已在跳动,平时他的眼角一跳就要杀人,可是现在却只有忍着,沉住了气道:“陈道长不认得萧某人?”

陈北落微笑道:“不认得。”

萧子春的心机当真深沉得很,竟然也跟着笑了笑,道:“哈哈,陈道长不认识鄙人也很正常,毕竟陈道长方才莅临杭州没有多久,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好认识。”

他这话说得很妙,既显得亲切,平易近人,主动示好,又不着痕迹地恭维了陈北落一番。

花花轿子众人抬。

江湖不仅仅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陈北落却好像完全没听懂,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知两位找贫道我有什么事?”

言下之意,没事赶紧走,别来烦我。

“你!”

萧子春身旁的年轻人霍然长身而起,脸上已勃然变色,右手摸向腰间的铁剑。

江湖中人血气方刚,脾气大多不怎么好,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

这是十分常见的事。

可是这年轻人并没有拔出长剑,因为萧子春及时伸手拉住了他。

只听萧子春歉然道:“我这侄子脾气冲了些,如有冒犯,还望陈道长莫要见怪。”

陈北落唇角微微上翘,轻声笑道:“无妨,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样子,如果个个都像老油条一样,那这江湖还有什么意思!”

他这话咋听之下好像还好,细细琢磨,却隐隐有种指桑骂槐的意味。

萧子春脸皮一抽,讪讪笑道:“陈道长心胸豁达,不愧是武当派高足,有道全真。”

至于那年轻人,正狠狠瞪着陈北落,脸上怒气重重,要不是有他拦着,恐怕早就冲上去和陈北落拼命了。

陈北落无视年轻人那涨得通红的脸庞,淡淡道:“你也不必恭维我,有话直说。”

萧子春呵呵一笑,朗声道:“陈道长废了丽水三雄的武功,为天下武林除去一大祸害,实在大快人心。偶然听闻陈道长的行踪,敝人虽不才,但也略有几分薄名,受江南武林同道所托,特来感谢陈道长仗义出手,除魔卫道!”

只见他神态严肃、正气凛然,好一副为国为民、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模样。

其实心底下,早把陈北落骂得狗血淋头了。

要知道,丽水三雄可是应他和他的几位狐朋狗友之邀来杭州的,为的就是要共同谋划一件大事,谁知才刚到杭州就触了陈北落的霉头,落得武功尽失的下场。

于是乎,他们所谓的大事自然不了了之,而且还要花费额外的力气将丽水三雄给处理掉。

萧子春收到消息的时候,把他气得那叫一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当时脑中泛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将陈北落大卸八块,不过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很快冷静下来,立即派人打探陈北落的底细,待得知他是武当弟子时便果断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武当弟子,好大的招牌。

虽说这些年来,武当派已然式微,不复三丰真人在世时的辉煌鼎盛,但是老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实力底蕴依然不容小觑。

至少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招惹的。

武当派又素来是正道魁首,让萧子春几人不得不怀疑,对方是不是冲他们来的。

这人呀,亏心事做多了,总是容易疑神疑鬼。

而且就算不提陈北落背后的势力,光是他那身可怕的武功,也足以叫他们望而怯步了。

一阵好生商议之后,他决定先试着接触看看,摸清对方的秉性脾气,能结交的话,那是再好不过。

如果不能,那至少也不要恶了对方,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就在丽水三雄被废的第二天,萧子春等人来到陈北落下榻的悦来客栈,却被掌柜告知对方一大早就出去了,接着便是听手下人汇报陈北落就在三潭印月,然而等他匆匆赶到时,对方又先他们一步离开。

更诡异的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们竟然次次与陈北落失之交臂,全扑了个空。于是乎,他们跟在对方的屁股后面,几乎跑遍了整个杭州城。

萧子春自己倒还没什么,他这侄儿却哪受得了。

所以,自打一见到陈北落起他就没什么好脸色。

年轻人啊,还是要多多历练才行。

萧子春看着自家侄儿那气结愤怒的模样,暗自摇头。

而对面陈北落听萧子春这么说,不由一愣。

他见过不少厚脸皮的人,但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萧子春见陈北落不说话,还以为对方是在等他有所表示呢,连忙道:“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陈道长笑纳。”

他打开匣子,里面赫然摆着两块晶莹圆润、全无瑕疵的玉璧。

陈北落是识货的人,他当然看得出这两块玉璧,每一块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他眉毛一挑,笑吟吟道:“萧大侠这是何意?”

萧子春听他的语气,又听他的称呼,眼睛顿时一亮,欣然道:“陈道长不要误会,这是江南武林同道的一点心意,拳拳之心,还请陈道长莫要推辞才好。”

他这谎话是张嘴就来。

陈北落轻轻“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是吗?”

萧子春感叹道:“是啊,要是放在平时的话,鄙人哪敢拿这些俗物平白污了陈道长的眼睛,然而这是江南武林同道对陈道长的殷殷之情,在下又如何能忍心拒绝。”

陈北落微笑道:“既然如此,那贫道只好却之不恭了。”

萧子春道:“陈道长爽快,这下鄙人总算没有辜负诸位同道的嘱托。”

陈北落将其中一块玉璧拿在手中,一边轻轻摩挲,一边嘴里淡淡说道:“萧大侠不愧大侠之名,果然赤诚仁义。”

萧子春摇摇头,一脸故作矜持:“哈哈,陈道长谬赞了,这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陈北落笑而不语。

接下来随意聊了几句,萧子春便提出告辞,临走的时候还故作热情地邀请陈北落到他的避暑山庄住几日。

陈北落婉言拒绝。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既然人家放下身段来讨好他,他也不好让对方难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