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日筑基
天渐渐破晓,微微露出鱼蛋白,层层云彩从四面八方纷纷涌来,聚集在天边,像是浸了血,显出淡淡的红色。
渐渐地,淡红色加深,透出火也似的光芒。
遥望东方,天空越发赤红,海天相接处红得最浓、最艳,好像正在燃烧着的熊熊火焰,并不断地蔓延扩大。
俄顷,一金色日轮跃然海上,旋放无穷霞光宝焰。
光照云海,五彩纷披,灿若锦绣,浩荡天风吹拂,云烟四散,那重重叠叠的山峰在轻舒曼卷中变幻万方,镀染上了一层莹莹金边。
武当宏伟壮丽的宫殿群,沐浴在天外射来的纯净日光中,闪耀着圣洁绚丽的光华,端的是通明熠熠,映焕流真。
紫霄宫外,后山崖边。
一块高逾五丈的青灰色巨石上面,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小道童盘膝而坐,神色恬淡,双眼似闭非闭,呼吸悠长,金色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整个人仿佛星辰那般高远而圣洁。
正是陈北落。
前面是万丈虚空,茫茫云海,与之相比,他的身影渺小如微尘,却又如高山般巍峨,仿佛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
这种感觉,是如此矛盾,而又是如此的真实不虚。
天风浩荡吹拂,搅动无边云海。
陈北落佁然不动,抱元守一,与大道混融,真气自然化生,其一由督脉上行百会再下行到口腔上颚的龈交穴时化成金津,其二由任脉上行到口腔下颚的承浆穴时化成玉液,汇出一口既清且甜的甘露。
不是白糖的甜,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清甜味道。
吕祖有诗曰:
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
动静知宗祖,无事更寻谁。
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
不迷性自住,性住气自回。
气回丹自结,壶中配坎离。
阴阳生返复,普化一声雷。
白云朝顶上,甘露洒昆仑。
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
坐听无弦曲,明通造化机。
都来二十句,端的上天梯。
甘露自然下沉,垂落关元气海之内,和原来的三千四百九十九口真气交融浑化,合而为一,化作一缕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元气。
只见这缕元气飘飘扬扬,盘旋升腾,途经中黄太仓、绛宫心房,然后通过十二重楼,最终进入上元玄关--泥丸宫,与神意合抱。
陈北落无思无念,致虚极,守定笃。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越升越高,万里融金,大地一片生机盎然。
轰隆隆!
泥丸宫内雷声轰鸣,仿佛开天辟地一般,虚无缥缈的混沌世界迎来了第一缕光,清亮如水,却又玄妙难言。
陈北落浑身三百六十五个穴窍齐齐震动,如奏洞章,整个人轻盈得就像是一片羽毛,没有丝毫重量。
至此,百日筑基成矣。
欲求登天路,先筑九层台。
就如同修房建阁必先奠基一般,基础稳定,结构扎实,然后才能竖柱立梁,砌砖盖瓦。
倘若地基松软不固的话,那么即便盖好了大楼,也会倾于一旦。
百日筑基是为后面的修行奠基,打下牢不可破的坚实根基,旨在于天人合一,万物混成之中,练出一口纯之又纯的先天真一之气。
既言百日筑基,自然是百日,这是太古仙家高人根据人体生理下的结论,修炼一百天就可以达到圆满之境。
而今天,正是陈北落这一世完成安炉立鼎过后的第一百天。
百日筑基的前提是三年调养,所以之前的时间,他一直都在涵养形骸体魄。
当然,因为道行高深的缘故,高屋建瓴下,时间缩短了些,不过也花费了他两个半月的功夫。
陈北落徐徐睁开双眼,星眸清澈明亮,那目光就像是能够穿透人体、物体一样,肌肤如玉般洁白莹润,细腻有光泽,本就出尘的气质,愈发超凡脱俗。
只见他唇角微微上翘,一缕淡淡笑意跃然脸上。
忽然间嘴一张,吐出一道尾指粗细的白气,散发利刃般的凌厉锋锐,如电闪星驰,划破茫茫云海。
……
不知不觉,三年时间过去了。
彼时,陈北落还未满五岁,可是他的丹道修为已然高出他的师傅陈庭钧七八个层次不止。
陈庭钧又是惊骇,又是兴奋。
心中连连感慨:就算是真武大帝转劫,在这般年纪恐怕也远远比不上我家的小落儿。
这简直不可思议。
忽有这一日,陈庭钧归山,还带回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俗名白子逸,入了门赐号清阳。
陈庭钧拉着白子逸的小手,指着陈北落道:“清阳啊,这是我之前收的徒弟,他比你小四岁,但是入门比你早几年,所以你要叫他师兄。”
白子逸自从见了陈北落就一直盯着他看,双眼瞬也不瞬,对陈庭钧的话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陈庭钧无奈,一连叫他三次,白子逸才回过神来,面红耳赤地施礼道:“见过师兄。”
陈北落微微点头,报以淡淡一笑。
简单的拜师仪式后,陈庭钧便对陈北落亲切地笑道:“落儿......”
陈北落见他笑得如此和蔼可亲,已心生不妙,再听到一声落儿叫出口的时候,小脸上写满了无奈。
这便宜师傅每次有事麻烦他都是这般模样,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果不其然!
只听得他语重心长说道:“你等下把门规给清阳交代交代,以后你师弟的武艺也由你教导他了。”
“是,师傅。”
陈北落心中纵有百般的不愿,也只能应承下来。
陈庭钧说完又转头对白子逸道:“清阳啊,如果你有遇到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为师,知道不?”
白子逸弱弱道:“知道了,师傅。”
陈庭钧见此,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当年为师教你师兄时,他可是一点就通,什么东西我只说一遍他就明白了,就算真有什么不懂的,自己翻翻典籍也弄明白了。所以你要以你师兄为榜样,知道么!”
其实,陈北落的一切都是自学的,哪里用得上他来教。
白子逸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连忙点头称是。
陈庭钧一脸微笑,对白子逸的态度简直满意极了,拍拍他肩膀,大摇大摆走了。
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陈北落亲切地笑道:“清阳,门规我这里有本手册,你晚些时候自己看就是了,我只给你说最重要的事。”
“你可知道,咱们武当派的创教祖师,三丰真人可是天下无敌,神仙一般的人物?”
白子逸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登时发出了光,一脸激动,嘴里连连道:“知道!知道!”
三丰真人功参造化,游戏红尘,不知留下了多少神乎其神的传说,是天下所有江湖儿女的偶像。
据说他老人家上天有路,入地有门,步日月而无影,入金石而无碍,水不能溺,火不能焚也。
当今天下,也不知有多少平常百姓的家里,都挂有真人的画像,将他老人家当作神仙来敬拜。
就连大明皇家都对三丰真人崇敬有加,不惜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一再扩展武当巍峨宏伟的宫殿群落。
陈北落笑了笑,道:“咱们武当派的武功厉害是厉害,但是想要练到三丰祖师那种地步,就必须保持童子之身。对了,你还是童子身吧?”
说到最后更是朝他上下打量,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白子逸脸色微红,垂下头:“在下家教很严的,师兄。”
他本是江浙一带的世家子弟,自小便喜欢江湖那些奇人异士的故事,武当派是天下武学正宗,虽然这些年来后辈弟子不给力,让移花宫压了一头,但依然是江湖上有数的顶尖门派,他听门客护卫说翠微真人陈庭钧来到苏州时心中激动万分,二话不说直接夺门而出。
武当派威震武林,自然开销甚大,所以,除了在贫苦人家中选择天资根骨上佳者之余,也会特意收一些豪门大族的子弟来弥补开销。
尤其是像白子逸这等世家大族出身的少年,家中富贵不逊于一般公侯。
如此,既扩大了影响力,传道天下,让更多的人信奉道门,又有源源不断的巨额财富鼎力支持,同时还解决了道统传承问题。
真可谓是一举数得。
但是高人嘛,就要有高人的矜持,所以白子逸第一次拜访的时候,陈庭钧并没有答应,而是委婉拒绝。
在这之后,白子逸又连续两次登门拜访,陈庭钧这才“感其心诚”,将他收入了门下。
这是千古不变的套路。
陈北落郑重道:“是就好。师兄看你相貌俊逸非凡,骨骼惊奇,实乃世间不可多得的良材美质,练武奇才,将来振兴咱们武当派的重任就落在你身上了。你可要好好努力,莫要让师傅和为兄失望!”
嗯,白子逸的确长相俊美,但是要说他是练武奇才嘛,那恐怕只有陈北落自己心里知晓了。
“是,师兄!”
白子逸双手握拳,高声应道,一脸的踌躇满志。
他现在还未满十岁,正是单纯热血、爱幻想的年纪,听陈北落这么一夸,心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他勤学武艺,鲜衣怒马闯荡江湖,然后打败各路高手前辈,技压群雄,带领武当派重新问鼎天下第一的辉煌场景了。
于是自此之后,喂马烧水劈柴便成了他的日常生活。
虽然经常累得跟狗一样,但是他依然浑身充满了干劲,乐此不彼。
岂不闻,昔年正阳子钟离权真人十试纯阳真人吕洞宾的事迹,白子逸心中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走上了前辈高人所走过的道路。
陈北落传授他的武当功法,更是学得非常认真,扎扎实实,两三年的时间下来,不但拳脚功夫练得非常不错,内功修为也已经颇有火候,初窥武道门径。
这倒也勉强应了陈北落当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