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少女机械师

场上的两名格斗者，一个穿着铁锈红色的甲胄，另一个穿着黑色的甲胄。那具铁锈红色的甲胄右肩带遇金色的龙爪装饰，看起来它就是屠龙者，而那具黑色甲胄的名字则是铁男爵。

两具甲胄都经过私人改装，和原本的样貌大相径庭，这种任务通常需要技艺高超的机械师来承担，缺乏原型图纸的情况下，随意加装改造很容易影响甲胄的稳定性。

但这两具甲胄表现都出人意料的好，屠龙者占据优势，步步上前，挥舞着铁棍击打铁男爵。

影金属制成的那根棍子有着惊人的韧性和锋利，哪怕没有刃锋，每一下砸在铁男爵身上都会飞出无数金属碎片。

铁男爵被逼的步步后退，防御相当狼狈，迫于无奈甚至只能用手臂去挡，于是他手上的甲胄也被敲开，露出毫无保护的手臂，撕开的伤口里鲜血流淌。

时至今日，影金属的奥秘仍然没有被破解，尽管在教皇国的严密把守下，总会有些漏网之鱼，但这些影金属最多只被机械师们拿来用作普通金属的替代品，强化硬度延展韧性。

至于炽天铁骑到底是怎么用这东西制作的，还是没人能够研究出来。

不过这样也已经很厉害了，工匠用其他金属与影金属混合，削弱了原本影金属互相伤害就会同时崩解的特性，这样的武器甚至可以用来伤害炽天铁骑甲胄，会有人愿意花大价钱弄到手。

铁男爵的操纵者显然对这种机动甲胄不够熟悉，刚上场的时候动作就很不流畅，如今正面对决弱点更加暴露无遗，普通人都看得出来他的招架完全是黔驴技穷，就像小巷子里逞凶斗狠的群架。

但他的对手屠龙者则完全不同，屠龙者可以在格斗的同时自己掌控好引擎的功率输出，这就使甲胄只在进攻时能瞬间爆发出足够的力量，打出类似暴击的效果。

浓密的蒸汽从排气管里输出，屠龙者引擎全开，他笔直地冲向铁男爵，如同横冲直撞的战场巨人，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踏地声，整个格斗台都在震动。

这是要决胜的时刻，铁男爵也能意识到。

他强迫自己站起来竖起手里的棍子，但刚刚受的伤太严重了，令他意识模糊，他只能换用甲胄还完好的左手执握，不知能不能挡得住。

屠龙者却在这个瞬间丢掉了手里的武器，身体微微低伏，披着沉重的甲胄，他居然完成了类似箭步突袭的动作，突破了铁男爵的防御。

极其有力的直拳砸在铁男爵的小腹上，巨大的金属爆响居然直接击弯了那里的金属板，铁男爵痛得收腰后退，下意识地挺起胸部。

屠龙者的顺势继续轰击他的胸口，再然后是一记上勾拳瞄准下颌，手腕上的甲胄在这一瞬间到达了自身的极限，因为屠龙者的用法太过暴力了，功率输出达到限定额度的200%。

铁男爵整个人被打得离开了地面，扬起的头颅只能看清楚天花板。屠龙者意识到了手臂的不对劲，于是下一击他单腿站立，旋身用腿横扫铁男爵，把他狠狠踩在地板上。

即便有着甲胄的保护，驾驶铁男爵的少年也被打的七荤八素，浑身上下多处骨折，大部分甲胄都在屠龙者的攻击中不再曲直，留下清晰可见的凹陷痕迹，这些力量也反馈到了驾驶者的身上。

他已经站不起来了，在甲胄格斗上他不是专业的，只是个下城区的穷少年，以偷窃打杂斗殴为生。

马斯顿公爵给了像他这样的少年大笔钱，让他们穿上甲胄来参加格斗，但没有告诉他们这种格斗有可能会致命，那笔参赛费未必治得好全身骨折。

屠龙者用左手抓起铁男爵，把这具沉重的甲胄和里面的人一起高举过头顶，他扫视观众席，男人和女人们都大笑着把手举高，大拇指冲着下方，嘴里发出嘘声。

这意味着这场决斗令他们不满意。

在旧罗马帝国的时代，君主们会用战俘充当角斗士，分出胜负之后，胜者会把剑抵在失败者的喉间，然后望向看台。

观众们要是拇指朝上，就意味着这场格斗令他们满意，失败者可以不死。若是拇指向下，就意味着是催促胜者杀掉失败者，无论角斗士之间曾是战友还是兄弟。

“不……不……别这样！”断断续续的声音透过面罩传了出来，铁男爵用最后的意识恳求。

但屠龙者并未理会他，失败者在决斗场上是没资格提要求的。

时至今日当然不在格斗场上处死失败者，可观众们花了大价钱，在格斗者身上下注，当然想看点有趣的东西，比如一些小血腥。

屠龙者强行掰开了铁男爵的面罩，头盔翻滚着滑出去很远，这时观众们才能看清铁男爵的驾驶者。

那是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干瘦的小脸上露出一股来自社会底层的彪悍之气和营养不良。

一根手指，屠龙者只是竖起了一根手指，但就算是这样的手指，在甲胄的加持下也不是开玩笑的。

屠龙者精准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量，在男孩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昏黄的灯光中，血仿佛晚来的急雨，泼洒出去很远很远。

他给男孩的脸上添了一道很深的疤痕，男孩不会因此而死，但这道伤口将伴随一生，作为对这场甲胄格斗的铭记。

助手们把水桶和拖把拎进场地，快速清洗地面上的血迹，受伤的男孩和那具破损的铁男爵都被抬上拖车拉走，很快场地就恢复了原样，关于失败者的一切都被抹除。

观众席上的尖叫震耳欲聋，他们来这里除了想赢点钱，就是来看这种血腥场面的，马斯顿已经文明的太久，而文明久了，就总有人渴望暴力。

三个月后就有一场惊世大战要发生，这个城市里绝对不乏好事分子跑去，用望远镜观战这将要载入史书的一战。

这种时候屠龙者本该接受观众的欢呼，炫耀自己的武力，这是他该得到的荣誉，胜者的奖金已经准备好了。

穿着黑纱裙摆的性感姑娘捧着托盘，走向他的身边，故意把里面堆积起来的钱币展示给观众看。

可他既没有拿走托盘里的钱，也没有跟观众互动，转身就离去遁入后台，人们看着那具钢铁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家伙走的似乎有点落寞。

后台的整备室里，屠龙者掀开面罩，解除了自己的甲胄武装。各部件一一解锁，像是巨人敞开自己的骨骼，把吞进肚子里的人吐了出去。

没有人会想到屠龙者的驾驶者是个那么年轻的女孩，明艳如玉石的脸蛋仿佛一尘不染，她的出现就如一团光，照亮了昏暗的整备室。

驻防马斯顿的骑士王可畏小姐，唯有到了这种地方她才敢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这是她的专属整备室，没有外人，观众席上的很多人都是这座城市里的名流，他们当然认识她。

以堂堂骑士王对甲胄的熟稔，在这个赛场上没有人能赢得过她，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应该算是马斯顿公爵敛财的帮凶，而且她还背叛了教皇。

但她只是想找点乐子，就像外面的那些贵族是来找刺激见点血的，作为一个表面淑女内心相当狂野的人，她生来骨子里就有热血的一面，渴望着暴力。

可畏愿意加入这里的格斗，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内心，因为骑士王并不总是有战斗可打，而这个决斗场也恰恰成为了她保持日常锻炼的一部分。

马斯顿公爵当然知道可畏的身份，可畏也知道马斯顿公爵在这里干什么，但就像庞加莱与公爵的合作，可畏和公爵也是各取所需，只不过她需要的不是钱，是心理安慰。

尤其最近她愈发热衷于来参赛，一是因为三个月后战争就要打响，需要做好准备，二是在魔女手里连续吃瘪，搞的她心情郁闷，一度自我怀疑，来找回点自信。

“呜哇，又弄坏了！”

房间里的帘子掀开，金发的女孩看了一眼屠龙者，立刻满脸怒意。

她走上前去晃了晃那只显而易见报废的手臂，关节处的连接立刻松动，沉重的机械臂轰然坠地，惊得她往后一跳，差点脚骨报废。

“我说你就不能爱惜着点儿，每次都把功率拉满很好玩么？这些破烂玩意又不是你的炽天铁骑，没那么抗造，以你的水平根本不需要那么高功率就能解决战斗，为什么一定要把它弄成这个样子？”

劈头盖脸的一顿乱骂，她还用自己手里的扳手轻轻敲了敲可畏的脑袋，以此来发泄不满。

“是你的技术不好，不是我驾驶的有问题。”可畏黑着脸一把拨开那个扳手，因为扳手上还有显而易见的机油。

这世界上有千奇百怪的人，有的人不喜欢人类而爱上猛兽，有的人温饱都成问题，却要穿最华丽的西服。

艾斯蒂尔也是这样异类中的一员。

作为十七岁的小姑娘，同龄人都在学院里深造，享受青春和美好，茶会和恋爱，而她却喜欢抱着精密的机械鼓捣来鼓捣去，身上沾满可笑的油污，走哪都一股机械味儿。

她十四岁时，在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读了一年就退学，因为那一年里她就读完了所有的专业课程，老师都惊呼这是个机械学的天才，想要把她留下。

但艾斯蒂尔却加入了马斯顿公爵的手下，因为公爵能够提供给她军用级别的机械设备，学院里却只有民用的档次用作教学。

任何机械师都渴望接触最顶级的机动甲胄，艾斯蒂尔也不例外，她最大的梦想是亲手解剖一架炽天铁骑。

可惜这个梦想一直都没能实现，目前最接近的是一些影金属碎片，格斗场上用的甲胄和武器都是她改装的。

“我去！我技术不好？你找不到比我更懂机动甲胄的人了好不好？没有原型图纸我都能复原这些玩意儿！你要是能把原材料都给我搞齐，我保证自己弄出来的东西，普通机械师看都看不懂！”

被人小看是艾斯蒂尔最反感的事，因为对机械师这个职业来说，一米五九的身高委实是有点矮了。

很多时候她都需要踩着手脚架，才能完成对甲胄的操作，沉重一点的东西自己都搬不起来，为此她弄了很多机械来帮忙。

虽然是整天泡在机油里浑身一股味儿的家伙，不过她对自己还是蛮上心的，随时随地都是高马尾加上护目镜，这样她就可以在任何时候掏出工具来焊接，工装背带裤用来保护衣服，脏了直接就扔掉。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脸，她经常把自己搞得像只花猫，比如现在右边脸上就有三根胡子，也不知道是沾了什么东西，黏糊糊的。

“造出来的东西别人都看不懂，那还是好东西么？”可畏不以为然。

“因为我的杰作是划时代的！全新的机动甲胄！不需要驾驶者，全自动攻击！我将命名它为克虏伯黑色疾风雷霆之无限闪光！”

艾斯蒂尔一脸自豪地挺胸，她还算蛮有料，背带裤的里面也是一件工装服，上面全都是口袋，有时候她会直接把一些小零件塞进胸口的口袋里，方便取用。

“你在这儿呆了三年，三年了却连个成品都没有，哪个机械师天天狂吹自己却没有实际功绩？再说你那玩意也不叫什么克虏伯……雷闪？”

“是克虏伯黑色疾风雷霆之无限闪光。”艾斯蒂尔纠正，“这名字很好记的，充分说明了它的特征！”

品味差是艾斯蒂尔的一老毛病，就像这里的所有甲胄，只要经过她改装之后，都是奇形怪状的。

要么是野兽尖角一样的骨刺，要么就是咧嘴笑的骷髅头，再不就是用某种从古书上抄来的神秘动物，配合她自己的渣渣画技搞出来的合成怪。

对此她还沾沾自喜，说你不觉得这样很帅么？

帅不帅不确定，不过这种糟糕的审美倒是很符合观众们的口味，长相狰狞的甲胄完全不像军方货那样冰冷，充满视觉冲击力，就算你觉得它丑八怪，也丑的很有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