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玉宇琼阁
这姑娘美目凝神,看着项北轻轻道:“你和黄川是一伙的?”
项北一怔:“姑娘说什么?”
又听那小二道:“史姑娘,东西都抬上来了,姑娘可是要将箱子里的东西搬进天字房?”
这姑娘道:“先打开。”
那小二依言将箱子都打开,然后疑惑道:“姑娘,是些绣品?”
这姑娘道:“就是。”说着又命人将东西摆开,里面却是十六幅单朵牡丹图,装裱之后再用上好的红木为框,因此大了不少也甚为沉重,配上同色木架,制成落地屏风,此时十六幅齐齐打开,宛如十六朵牡丹齐齐绽放,展现一生中最美的一刻,煞是动人。
项北心道:原来却是这位姑娘定了这些单朵牡丹图。
再看此时立在一旁的史姑娘,美人映“花”,“花”照美人,更加光彩,美艳不可方物,项北立在楼上,看楼下是娼伶粉头酒鬼赌徒的狼嚎鬼叫浪笑荡声,一边不堪入目,一边却是美伦美奂,一时竟有些惚恍。
却听那小二道:“史大姑娘,这是你带来的赌本?”
那姑娘转过身背对项北,却还是挡着项北去路说道:“不是。只是这些上面有我们家的字号,你看。”那小二认真一看,原来每朵牡丹图上都有一个“玉宇琼阁”的标记。
项北早就看到了,心想:原来这位史姑娘是玉宇琼阁的人,莫非她就是史玲珑?
玉宇琼阁是最大最有名的珠宝店,全国各地都有分号,往来顾客非富即贵,但不为人知的是,他们同时也是江湖上制作精良暗器的世家,出自于玉宇琼阁家的暗器可谓天下无双。想到这,项北不禁暗暗多了一分警惕。
项北曾听师傅师娘说过,玉宇琼阁由兄弟俩经营,哥哥有三子,弟弟有两子一女,这唯一的女孩儿就叫史玲珑,是玉宇琼阁的掌上明珠。
又听前面这姑娘道:“你怕我没带赌本吗?”微笑道:“若是没带怎敢进这赌坊,进了不也要被哄出去?”
那小二道:“姑娘笑话咱,我有几个脑袋敢赶姑娘。”这史姑娘也不理他,转而吩咐道:“每张房门前先摆上一幅。是我们玉宇琼阁送给莫家赌坊的礼物。”
那小二想,这史姑娘是赌坊的大客,家世又是惹不起的,就是黄公子对她也甚礼貌,摆着就摆着吧,虽心里这样想着,但还是转脸朝天字房看了一眼,见无甚动静,才答应一声和另两个小二摆开了。
这史姑娘却已转身看着项北道:“我看你倒聪明得很,这样,姑娘雇你啦。”
项北道:“雇我?!”
史姑娘道:“雇你作我的保镖,现在陪我进天字房一趟。”
项北道:“姑娘,在下要去‘生’字房,只怕不能陪姑娘。”
史姑娘道:“我看你一副侠肝义胆的样子,才雇你保护本姑娘。你不见这赌坊要多乱有多乱,要多凶有多凶,呀——!”她说这话时,恰逢楼下两人喝醉了打架,其中一个将酒坛砸在另一个脑袋上,鲜血和酒水齐流。
她一旦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来,却也是楚楚可怜,又听她道:“我虽不是第一次到这里,但每次总还是有些怕怕的,这次来得匆忙,又没人陪着,你就当江湖义举。要不,我多付你钱?!”
边上几个小二听得都笑。
项北不知其真意,淡淡道:“姑娘,在下只想下注便走,只怕这桩好买卖却接不得。”
这姑娘道:“下注自是想赢钱,我付的钱绝对比你赢得多,如何?”
项北依旧不答言,这姑娘眼珠一错,笑道:“这样吧,江湖上想看金贺两家双九比试的人不知有多少,你此时在莫家赌坊,也定是关注此事了?本姑娘有点薄面,如果今天雇了你,明天就带你去方园。如何?”
项北心想:这姑娘倒也聪明,又想,岂不比辗转打听更妥当?于是道:“这保镖却要当多久?”
这姑娘道:“唉,莫家赌坊里都是一些怪人。给我当保镖,还能亏了你吗?倒象是生怕当得久了一样。”说罢,也心知项北定是同意啦,于是一转身往前走,一边道:“就今天。还不跟着本姑娘?”
项北哭笑不得,只得随这姑娘再次进到天字房。
房内一切如旧,黄川见两位近来,起身相迎,想来外面的一切里面听得清清楚楚。
史姑娘见到黄川喜道:“你今天怎的不躲起来啦?”
黄川苦笑道:“哪有躲姑娘,史姑娘是我们这里的大主顾,听闻姑娘来,喜不自禁。”
史姑娘道:“要真是这样,为何这笑容如此难看呢?居然有人见到至少十万两银子,还会难过,唉!”打帘的小二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黄川道:“姑娘请坐。”
史姑娘道:“不坐也罢。”又道:“你哪次真想我在这里坐啦?我也不惹你烦。写完就走。”
说着便问那书僮道:“还是你写吗?”
那书僮道:“是。”随即就着屋内另一条案,铺开笔墨。
黄川的神情仿佛微感诧异,也就问道:“姑娘这次下多少?下哪一家?”
史姑娘道:“三十万两。”随即掏出银票一张道:“贺家。”
只见那书僮显然熟门熟路,这边刚说完,那边也写就,黄川过去按上一方红印,递给这姑娘,姑娘看了之后,接过收好,一边道:“那就告辞啦。外面那些绣品是我送给黄公子姐姐的,上次见到她,她好象很喜欢白牡丹呢。如果黄公子不嫌难看,就摆着吧。”
黄川一怔才道:“谢谢姑娘!”
史姑娘道:“客气啦!”说着就往外走。
项北见这过程如此之短,真不知这姑娘请他作“保镖”作甚,但既然今天一天都要给她当保镖,自然得做到底,也就与黄川拱手告辞,随那姑娘出来,只是觉得黄川多少有些发怔。
这史姑娘一句话不说,出得门来就对小二道:“下楼。”
小二忙道:“姑娘这就走了,送姑娘。”
那边有人已将长梯放下,这姑娘下了楼,顺手抛了一锭银子给楼下的小二道:“麻烦你们了!”
楼上楼下的小二齐声谢过,可能因史姑娘长得美貌,出手又不同寻常,赌坊里有不少人看着,她目不斜视出了莫家赌坊,项北也只得跟着。
走到外面,清冷的夜风扑面而来,项北顿觉清爽,又听街边更夫打更,心想:还有两个时辰不到,可就不是今天啦!
前面那姑娘突然回过头来道:“你也不是好人!”
项北道:“我怎的不是好人?”
史姑娘道:“你就想着今天快点过完,也不想想得人恩惠,忠人之事!”
项北心道:这姑娘好厉害。又想,你雇我本就奇怪,要我如何“忠人之事”。当下只得道:“定会保得姑娘周全。”
“谁要你保我周全啦?我要你陪我去喝酒!”
项北道:“喝醉了,我这保镖岂不失信?”
史姑娘不语,项北见她出得门来情绪骤然怏怏,此时更是默然不语,清冷夜风一过,黄衫飘凌美容凄冷,也有些不忍,便道:“姑娘喝酒,在下喝茶,如何?”那史姑娘微微一笑,道:“我怎知你不是个坏人?!”
项北正准备说:“姑娘已说过我不是好人。”
见她突然一低头又喃喃道:“遇上一个坏人也好,好过现在这样无趣。”转身往前走,手一挥:“我们去买酒!”项北只得苦笑。
两人坐在一个小酒店里,史姑娘便叫过小二:“这有什么好吃的?”
那小二道:“我们这的酒漕脆皮鸭、珍珠串烧、紫苏牛肉卷都是客人们最爱点的,要说点心嘛,今天的ju花灯笼小汤包不错。”
史姑娘道:“ju花灯笼小汤包?”
小二道:“灌汤的小笼包,里面满是鲜汤汁,摆在蒸屉里象一朵ju花,用筷子夹住提起一个,却象个灯笼。因此叫这个名。”
史姑娘道:“听着不错,你刚才说的这些都上一份,再配两样爽口的小菜,拿壶好酒来。”
小二应声下去啦。这史姑娘又道:“再来一壶好茶。”那小二远远的应一声。
一会酒菜端上来,味道果然不错,这姑娘却仿佛没有食欲,只是一个劲地喝酒。项北吃了一阵见史姑娘边喝酒边发怔,酒越喝越快,越喝越多,也不禁微有担心。
当她叫小二上第三壶酒时,项北终于说话了:“吃得差不多了,我送姑娘回去,这酒不要再喝啦。”
史姑娘却笑道:“你说我好看吗?”
项北道:“姑娘自然生得好看。刚才那小二也不住地看姑娘。”
史姑娘笑道:“是吗?他偷偷看我?他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看?我喜欢他看。”
项北看她眼神飘浮,不知她在说什么。
见她又伸手拿酒壶,便道:“姑娘,你尝尝这壶酒,味道更好。”说着将手中的茶壶递过去。
这史姑娘接过来喝一大口,皱眉道:“这个不好喝,还是刚才那个好。”
项北道:“我知道有个更好的地方,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喝?”
这姑娘道:“好呀,这里的酒越喝越没味,不是太淡就是太苦。”
项北眼见这姑娘已然喝醉,便将账结了,问道:“姑娘住在哪里?”
史姑娘道:“先往东再往南然后向北,接着再往西拐就到啦!”
项北一听,这不是转个圈吗?
无法,总不能抱着这大姑娘走回客栈,深更半夜的有损这姑娘清誉,便叫过那小二道:“麻烦小二哥替我们雇顶轿子。”那小二倒也麻利,不多时就回话道:“客官,已在外面候着呢。”
项北先将这史姑娘送上轿子,嘱咐抬轿的人慢着点,等到了自己住的客栈,便要小二再开一间房,不料这小二道:“客官,因双九之约,我们这前前后后的酒店都住满了,这会子哪还有空房间,您昨天住的那间就是最后一间了。”
项北一听皱眉道:“我朋友是位女子,实不方便住在一起。小二哥,如实再没有房间了,替我找个能睡觉的地方,将我的房子让给这姑娘住就是。”
小二想了想道:“不知客官能否委屈一下,我帮您找些床褥,您在柴房打个地铺?”
项北道:“如此最好,有劳小二哥了。这位姑娘还请小二哥交待店内守值的,多多照看,有什么事旦叫我无妨。”说着,又掏出一锭大银,递给小二道:“能否再做碗醒酒汤给这姑娘?”
小二欢天喜地的接了,忙道:“这有何难,您先扶这位姑娘回房,这边热汤水一会就得。”
项北扶这姑娘到自己房中歇息,突听门外和屋脊之上似有人声,不禁喝道:“谁?”便听见仿佛轻功远去之声,项北本想出去看看,又怕这喝醉的姑娘有失,毕竟现在自己是人家的“保镖”呢。
稍坐一会,只听小二在外打门道:“客官,醒酒汤好了。”
项北让他端进来,扶这姑娘坐好,心中叫声得罪,隔着自己的衣袖扶着这姑娘腮帮子,好不容易喂进去大半碗。
想起刚才的事,心中起疑,便交待那小二将被褥就铺在这房门外走廊地上。
那小二笑道:“这姑娘莫不是客官的意中人,如此尽心?”
项北笑不答言,心想:一诺千金,更何况她一介女子,若有闪失,总是过意不去。
一夜无事,项北一大早起来,在外叩门道:“姑娘可起了?”
半晌无声,项北心中一紧,正准备进去看看,却见门突的开了,史姑娘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你怎么那么着急,一大早就叫门?怕误了双九之约的比试么?”
项北看她突然出来一怔,但见她今天神清气爽不象昨夜,倒也有几分高兴。
两人下楼,这姑娘道:“昨天倒叫保镖请客,怎好意思,今天你的花销我都包了,早餐想吃什么?”
项北微笑道:“一碗面条就好。”
史姑娘道:“小二,两碗牛肉面,另要一个鱼露素山珍、一个蛋清煎的鸡脯丝,一碗清炒菜心,再来一荤一素两个冷碟。”小二一会就端上来两碗面条,三个热炒,两个冷盘,史姑娘便道:“劳烦再帮我们雇一辆马车。”
两人吃完上了马车,直奔方园。
行不到一里,便见有一辆马车远远停在路旁,待项北和这姑娘的马车过去,便跟随其后,再过一里,又有一辆如此跟在两辆马车之后,到第六辆时,项北问道:“史姑娘,这些相随的马车,都是你相识的朋友吗?”史姑娘笑道:“由着他们,我们不管它。”
项北心想:这路甚宽,并排走4辆马车也不是问题,这些马车却只相随,难道是史姑娘的属下?却也不再问,只看两边翠荫浓郁,道路宽阔却越来越静谧,这姑娘突然道:“你叫什么?”
项北道:“项北。”
史姑娘道:“项北?姓项?”
项北道:“姓项。”看史姑娘的样子,又道:“姓项奇怪吗?”
史姑娘道:“哪有。”又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的名字?”
项北本想说:“史姑娘芳名玲珑,玉宇琼阁的字号谁人不识?”
但却只老老实实道:“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史姑娘一怔,有些好气好笑,大声道:“我叫史玲珑!”
项北看她模样却也可爱,微微一笑。
史玲珑道:“你有没有为金贺两家下注?”
项北道:“昨天半路做了你的保镖,却也忘记此事了。”
史玲珑道:“如我赢了,分你一半,作为你保镖的酬金。”
项北心想:她昨天下了三十万两的注,如果赢了,数目不小,当下道:“这个酬金太高。”
正说话间,只听马车外有人哈哈大笑:“下注押贺家,哪里还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