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莫家赌坊
待推开毛毡进到里面,只见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人声鼎沸,晃人耳目。
前面几人看此情景,兴奋得哇哇乱叫,直扑不同的桌子而去,身后毛毡落下,真是里外两个世界。
项北见眼前一片灯红酒绿,却突的注意到门边一个小二过来帮着将毛毡放下,放过前面几人,却暗暗冲项北而来,使一招“顺手牵羊”直奔项北腰间,项北心道:难道这是贼窝?不动声色,也暗使一招“偷龙转凤”化开。这小二一击未成,只得“顺手”将毛毡整好,道:“有请!”
项北进来,看这莫家堵坊真如酒店一般,也有卖酒卖菜肴的,但更多的人都围在八九张大桌前,叫骂呼喊,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
靠墙摆着五六张四方桌,有不少人在喝酒,吆三喝四,此起彼伏,几个小二穿梭上菜,却听有人喝道:“再给老子上酒!不要以为老子给不起酒钱!”
一个小二过来道:“只怕客官真的付不起啦,刚才给的那只不值钱的镯子已都折成了酒,客官下次再来?”
那人嘟嘟囔囔的骂道:“真不是东西!往常我在这里赌,你们恨不能过来舔大爷的脚,现在赶大爷?!不值钱的镯子?!只怕你这辈子还是第一见到这样的镯子!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再给大爷拿酒来!”
那小二也不答言,招呼左右,过来两个大汉,一左一右的拖着这人,只一下就将他丢了出去。周围的人视若无睹。
这个小二又走到项北面前,道:“客官这边请!”
项北跟他到一张桌前,刚要坐下,只觉脚后生风,心中暗笑:这小二居然将我的凳子撤了,也不出声,抬脚却将对面的一张空凳“转挪”过来,还是照常坐下。
只听当中一桌前有一人大笑道:“哈哈哈!老子赢了!老子赢了!小二,搬一坛酒摆在台上,我请大家喝酒!”说着从人堆中抛出银子,也不知是谁扔的。
那小二忙接了,答应着道:“田家少爷请大家喝酒喽!”
果有人将一坛酒摆在案台上,一边还放上几个大碗。
又有人道:“请人喝酒就成了少爷?呸!一个卖肉的屠夫!”
又听人嚷道:“待老子喝足了,再上去要你们这帮孙子的小命!要你们这帮鬼孙子赔得脱裤子!喊爷爷!”旁边有人道:“只怕再没人象你刚才那几声‘爷爷’喊得甜呢!真跟十八岁的大姑娘似的!”边说边模仿出细声细气的调来,四周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那喝酒的大汉红了脸,操起板凳就扔了出去,那人急忙躲闪,砸着另一人,那个正为输了钱着恼,现在又莫名挨了打,便也操起家伙反砸过来,一时两人打在一处,无人劝阻,倒有人喝起彩来,还听两个喝酒的人说:“你说哪个能赢?咱赌一把?”
项北眼见这里乱得一塌糊涂,想想对这小二道:“先上一壶酒。”说着起身朝那几张大桌走去。
这小二见两次未能得手,应一声,却又低低道:“敢问客官哪坐山不去,哪条河不渡,哪里的人不识,哪里的酒不喝?”
这几句是江湖切口,通常用于江湖朋友初见面,官员、百姓都不识得。
项北心道:原来偷袭却是试我武功路数,就凭这两下又如何试得出来?不过倒也不能让你们误会,便道:“太平山不去,黄泉河偏渡,什么人都不识,什么酒都喝。”
那小二笑道:“客官稍等。”伸手一挥,道:“好酒一壶——”
项北见他姿势,知道是给屋内四面八方信号:“此人好功夫、懂切口,不知来路,江湖朋友。”
项北也不做声,一边朝那几个大赌桌走,一边也做了几个手势:初出江湖,无甚名头,还望各位朋友照应,谢过谢过。
周围人渐渐放下心来,有几个也回应了手势。
项北到得最中一张大桌前,眼看挤不进不去,悄悄使出“泥牛入海”,往里沉扎,不时感到周围有内力反弹,心道:这里不少人果是江湖中人,都有功夫在身。不一会到得进前,不禁微感惊诧。
当中确是一张大桌,大桌上画着一些条条杠杠,数字,还摆着两堆钱,项北确是看不明白。这些倒也罢了,让项北没想到的是这桌上居然有一妖艳女子半趴半坐着。
这女子松松挽着头发,一件紧身上衣几乎是半敞着,露着双肩和淡藕色的抹胸,那胸衣又小又短,上面露出雪白的胸脯,下面却连肚脐也露出来了,下身着同色的长裙,只是配着脚上一双大红的绣鞋分外惹眼。
只见这女子手中握着两个青瓷小筒,长臂一伸,袖子褪到肩肘处,露出雪白的胳膊,她握着两个青瓷小筒左摇右晃,里面的筛子在两个小筒中倒来倒去,不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这女子还偏要同时做出种种妖娆的姿态,在这大赌桌上或躺或坐,扭动身躯,直惹得桌前围着水泄不通的男人们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这女子突的停住,道:“开——”,将手中瓷筒往桌面上一扣,众人都直直盯着,这女子却缓缓打开,一边还娇娇笑道:“哟,真是的,怎的张公子又输了呢?”
一边伸出一只玉手托住桌边一个青年人的下巴,轻轻抚mo着,那男子的脸色甚是阴沉,但此时又强撑着对着这女子道:“输了也心甘。”
那女子咯咯笑道:“哟,真的?!那公子明天再来,我等你呢。”
那男子知此时已是囊中空空,不走也无趣,心中不悦,但还是反握住那女子的手,摸捏着道:“明天怎敢不来呢。”
正这时,一个大汉劈手从中拖过这女子,这女子顺势一倒,就从这桌上滑到另一边。
这青年男子只觉手中一空,再看时,那女子已靠着桌对边立着的一个大汉,那大汉笑道:“你这小娘们,倒也乖觉,看老子今天赢了钱,就自己爬过来啦。”
说着,大力往那女子屁股上一拍,又狠狠捏了一把。
那女子夸张的叫道:“唉哟,疼死啦,你将我拖过来,倒说我会巴乎人。叫张公子听着,岂不怪我。”说着又含情脉脉的看那青年男子一眼。
这大汉搂着女子纤腰,手死命在她雪白的腰和肚脐上揉挫,一边道:“什么张公子,我要他立时滚蛋,他就得回家拜谢祖宗啦。不然,裤子也得脱给我!你想不想看这小子光着是什么样?啊?哈哈!”
那青年男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知道自己输了不少,桌上的钱却还差了点,如真要他脱了这身衣服还真不知该如何回家,只得讪讪而退。
眼见那大汉的手越来越不老实,桌边围的人不少看得吞口水,这女子却不知怎的哧溜一下从他手中滑出,一下到了桌子另一边,那大汉也够不着,桌边又围满了人,挤不动,只得忿忿道:“你这小娘们,惹得人火起,又跑了。要再被我抓着,要你喊爹喊娘的求饶!”说罢又道:“嘿嘿,这小娘们真够滑的,也不知怎么就出去啦。”
却发现自己身边赢得一堆钱里,两锭大银不见啦,正要说话。
那女子柔柔道:“哟,大哥,怎对我这么粗声大气呢。你刚才捏得我好疼呀,这点银子送给小女子买点汤水喝,买朵花戴,大哥可舍得?”
说着伸出一只脚,那大红的绣鞋远远的轻轻点着那大汉的肩头,那大汉听她这声音已经酥软了,现此刻恨不能抓过这小娘们将她一口吞了,便道:“都送给你,大哥也舍得。”
一边伸手欲捉住她的脚,这女子却比他快,一边缩回脚,一边笑道:“如此就谢过大哥啦。”
却见那女子复又抓起两个青瓷小筒,手腕一抖将几个筛子装入,一边轻摇一边道:“快下注啦,各位大哥大爷。”声音还是那么媚媚的。
项北在一边静静看了两局,也就明白这赌法了。
于是悄悄出来,又到另外几桌每桌看了一会,只是赌法玩法不同而矣,每一个赌桌上都有一个妖艳女子,穿得最少的一个几近全身赤裸,动作也都放浪不堪,比起来最初所见那个女子倒还入眼了。
都看过之后,项北倒也无甚兴趣。于是又回到那几张喝酒的四方桌边,却见酒已上了,于是自斟自饮喝一口,心想:如何没见这里为金贺两家的比武而下注呢。
叫过小二,问道:“小二哥,这里为何不见为金贺两家下注呢?”
那小二笑道:“原来客官是来下注的,客官请上楼。”
然后高声叫道:“楼上客一位。”
项北抬眼看,只见楼上一圈小阁间里有一处伸下来一个长梯。
项北原以为这些小阁间只是这里的东家存放酒等货物的阁楼,想不到也还是店面,待踏着这放下的长梯拾级而上,却见这在楼下远远看去如同阁子间的“阁楼”实际上很是宽敞。
楼上一个小二迎过来道:“客官去哪一间?”
项北不解其意,抬眼看到每间房门上都挂着珠帘,珠帘上不同色的珠子组成不同的字——“天”、“海”、“情”、“人”、“生”、“故”、“此”、“自”等字,项北便抬手指着最远的“天”门道:“那间。”
这小二微微吃一惊,然后高声叫道:“‘天’字门有客到!”随后将项北引领到门口,撩开珠帘道:“客官请!”
项北进到室内,却见这里的陈设氛围与楼下大不相同,室内家俱极为讲究,淡淡熏香弥漫在室内,一张八仙桌摆在当中靠窗的位置,正可以看到窗外明月,桌上放了一只果盘,一套酒具,极好的瓷器,“轻、薄、透、彩”,果盘里摆的时鲜水果并不是家常果品,项北也不认得,心想:莫非西域瓜果?
又见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图,画的奇峰峻岭却不知何处山水,没有题跋落款,只一方殷红的印章,一个“天”字。
项北正看着,只听一个声音道:“公子是第一次来莫家赌坊吧?”
项北回头一看,见一个面若冠玉的青年公子和一位书僮模样的少年不知何时立在身后,便回礼道:“正是,公子可是这里的庄家?”
那青年公子笑道:“岂敢岂敢,我只是一个跑腿之人呢。敢问公子名讳?”
项北道:“姓项名北。”
那公子道:“项公子请坐,小可姓黄名川。”
那书僮就拿起桌上的酒具,给项北和黄川一人倒了一杯,项北见此情景,心道:本想来这里下注,可听到有关金贺两家比武的事,怎知却是现在这样的情形。当下说道:“黄公子,我初来之人,不识规矩,不知这里下注可是如何来下?”
黄川笑道:“项公子,可已听闻莫家赌坊是赌大不赌小的,而这‘天’字号房又是其间赌得最大的。项公子指明要进天字房,想来必是出身世家,亦或豪富子弟?”
项北听了,心道:怪不得这房间里就我一个来下注的,这里的赌资只怕不菲,我要打听情况还是要去人多的字号才行。
便道:“黄公子,真是让人见笑了,小可一介布衣,并非世家子弟、将相人家,更不识这里的规矩,误进了天字房,项北还是另选一间下注好啦。还请黄公子替小可指点,项北却是进哪一间好?”
这黄川尚未说话,一边的书僮先开口道:“我家公子轻意不见外客,今天赶着好日子,看你不俗又点了天字房才出来见你,没想到却是个泥捏的菩萨,纸糊的灯笼!”
这书僮讲得极快,但口齿清楚,字字入耳,黄川起初摆手示意这书僮不要再讲,后以目视之,书僮还不住口,黄川怒道:“住口!真是没规矩!这里可有你插嘴的份!给项公子赔罪!”
那书僮见主子真的动了气,虽心中万般不愿,也立时对着项北就要下拜,项北忙扶住道:“说的却也是实情,赔什么不是呢。”又转而对黄川道:“黄公子,真是对不住,耽搁你的正事啦。”
这黄公子笑道:“哪有什么正事,我也不过是个闲人。项公子为人月白风清,坦坦荡荡,倒教我不好意思。我们这赌坊常年接待观看金贺两家比武的各方异士、江湖朋友,只道这里规矩人人都口耳相传,却不到还有象公子一样初来的青年才俊,说起来却是我们考虑不周。”又道:“公子想下个多大的注呢?”
项北对下注并无什么概念,心想只要人多就好,打听消息会方便些,便道:“选个人多热闹的去处。”
黄川道:“如此,我们这的‘生’字房却是合适,我唤人带你去。”
项北道声谢过,就要出门,突然听得外面一阵异响,仿佛什么东西倒了。却听有个小二急步跑到天字房外,隔着珠帘道:“公子,史大姑娘到了!”
黄川一怔,道:“知道了,先下去招呼。”
这边项北出得门来,抬眼望去,下面果然来站了一位衣着华丽的漂亮姑娘,引得不少人注目,她身后跟着4个大汉,两两一组抬着什么物什进来。
听那小二道:“史大姑娘,今天怎么来啦?”
那姑娘道:“怎么,今年晚了两天,你们赌坊就不接我下的注了吗?”
那小二道:“怎么敢的,只是三天前看姑娘没来,以为姑娘不来了呢。”
那姑娘道:“你是想说,去年我输得厉害,以为我今年不会来了,是吧?”
那小二道:“姑娘屈死小的啦,那点钱在姑娘眼里又算什么?”说罢喊道:“天字房又有客到!”梯子又放下来,那姑娘一边上楼一边道:“你们黄公子可在?”
那小二道:“哟,这小的可不知道啦,不过,哪有那么巧,他天天都能在这待着呢?”
这话说完,这姑娘也上到了楼上,正遇上项北由楼上一个小二带着向“生”字房走去,两人擦肩而过时,这姑娘突然一拱手问道:“请问这位公子,刚才在天字房可见到一位青年公子姓黄的?”
几乎是人的本能反应,项北一句:“是。”就是冲口而出,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我正要去‘生’字房,姑娘不如问问旁人?”
小时为训练项北的反应,师傅没少想招,什么金铃软丝、百步百关、叶落有声,花开错影,所以只一瞬间项北已转过心念无数,不过骗人总是不好,冒出这么一句总算是跟没说一样。
这姑娘哼了一声,上下打量项北,又听楼下的小二道:“史大姑娘,这些箱子里的东西可要抬上来?”
这姑娘道:“正是,叫人抬上来。银子一会算。”
那小二答应一声,先自给那几个挑夫银两,然后换了自己店内的伙计小心翼翼地抬了上来。
那姑娘却还挡在项北的身前,项北往左她往左,项北往右她往右。
项北无法只得站住,问道:“在下可有地方得罪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