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天水太一本义书
艮山营在桃林渡口南岸,已经待了十七八天了,艮山营的动向,已经成了桃林渡大大小小势力们的关注点,整个桃林渡口对艮山营长时间的盘桓,显然有些焦躁。
在艮山营区外的一些地方,已经隐隐出现了桃林渡驻军的身影,更不用说,那些围在艮山营区外,多如牛毛的探子暗哨们。
桃林渡大大小小的势力们,并不是傻子,对阡溪坞那场蹊跷的大火前因后果,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早就已经是心知肚明了。
他们之所以能容忍,艮山营在句陵河南岸盘桓不去,就是不想招惹如此凶残的过江龙,这过江龙一言不合,就暗施奸计,借势杀人放火,还让桃林渡的人,拿不住明面上的任何把柄。
面对如此文武全才的凶残过江龙,最好做法就是礼送送境便是,毕竟大家来桃林渡是为了发财,不是为了拼命。
为了礼送这条过江龙,桃林渡不但送了粮草,就连刀枪箭矢,以及车马甲仗都送了,但现在这条过江龙,却是闷声不出气,就在句陵河南岸懒着不走,这如何不让整个桃林渡不焦躁呢?
所以,这桃林渡兵站的信使,几乎是每天,都要在艮山营的营区外,当着所有探子的面,高调的演一遍,送催促启程公文的戏码。
但这艮山营,就跟也精的跟猴一样,每天都让人笑呵呵的出来接公文,也当着所有探子的面,大声的哭穷,哭难处,哭委屈。
这两边天天都这么演,搞得这艮山营区周围,除了看戏的探子外,也多了不少来看热闹的闲人,甚至还有些许躲在营帐栅栏后的兵丁们。
这些个情况,除了石珪去营部开会,会知晓一些外,其余的都是来自,常大山等一众不改市井本色的人,道听而来的各种传闻。
这些个掺杂着,各种说书话本里包袱段子的传言,亦然成为了后勤队晚餐时,最好的娱乐活动,不但是一众旗头听得兴高采烈,其余兵丁也是听得乐开了怀。
这种时候,石珪一般都不参与,他要是在营帐里坐着,除了几个旗头敢跟他开开玩笑,其他一众兵丁皆是噤若寒蝉,所以,他也有自知之明,不去打扰众人难得的放松时刻。
此时,他正在自己的小营帐里,紧闭着双眼,盘坐在自己的铺盖上,手里拿着一块玉牌,紧紧的贴在了额头上。
这几乎成了石珪每天夜里的必修功课,他已经在传功玉简里,那座浩如烟海的书库中,寻找了很久,但是无奈的是,那些文章几乎都是注解杂说之类的东西。
他自己没有基础知识,那些显得过于深奥的文章,对他来说几乎就成了摆设,甚至因为过于庞大的数量,还成为了他修炼路上,一道不大不小的关卡。
但现在的石珪,因为修炼停滞不前,所以,他也不得不把自己的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在传功玉简里,漫无目的翻找书籍的工作中,而这也是目前,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一篇篇文字划过他的“眼帘”,那些晦涩难懂的内容,如同野蜂一般在团绕着他,然后慢慢消失。
石珪慢悠悠的放下了,紧贴着额头的玉简,幽幽的叹了一口,已经记不得是多少次这样的失望了,他也早已经习惯毫无收获。
他把玉简塞回了,胸前的内包里,站起身来,掀开了小营帐的门帘,他稍一抬头就看见,那轮硕大的冷月,刚刚爬过树梢,如水的月光,洒满了营帐前的空地,满腹心事的他,竟然一时看痴了。
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他这才惊醒过来,但这时他竟有些不舍,那些清冷如水的月华,实在不愿退回那个狭小黑暗的营帐里。
他稍一犹豫,便顺手把自己营帐的门帘拉下,身上的灵力一阵涌动,就消失在原地。
深夜的句陵河,要比白日里更为安静,宽阔的句陵河面上,几乎看不见一艘行船,只有冰冷的河水在缓缓地流淌着,层层叠叠的水波,剪碎了一江的月华,不经意间在几个回旋处,便溅出星星点点的银光。
石珪踱着四方步子,甩着宽大的衣袖,他漫无目的地在河畔的小路上,慢悠悠的晃荡着,似乎被满江的美景所吸引,然而即便他的眼睛看向了江景,但他的眉头依旧紧锁,显然是满腹的心事无处消解。
就这样无意识的边走边看,石珪还是又熟门熟路的,走到那湾平静的小湖泊畔,他看着那块兀立在湖畔的大石头,不禁莞尔一笑,伸手往石头上一扒,就爬了上去。
石珪盘坐在小湖泊畔的大石头上,头顶皎洁的月光,把小湖泊照的像一面银镜,稍远处草甸一人多高的草丛,随着句陵河吹来的些许微风,正左右摇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些稍显清冷的灵气,沁润了他的胸膛,随着他缓缓的吐出了心中的闷气,他不禁笑了起来,得失何须在意,只管努力便是。
于是,他又掏出了传功玉简,紧紧贴在自己额头上,就在这皎洁的月光下,再次开始在那个庞大的书库里翻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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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异的空间内,巨大的半透明光屏上,一行行各种或深奥、或晦涩的字语,边闪烁着,边飞快的往上飞去,就像一群字符组成的,闪烁着光芒的巨大反向瀑布,从光屏的底部开始,往光屏的上方滚滚而去。
“石珪”在稍远处站着,不停的操纵着,那巨大的方向瀑布快速流淌,他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巨大的光屏上,那些将很快就划过整个光屏的闪烁字符。
经过这么久的翻找,他还是有了一些心得,除去绝大多数他根本不认识的晦涩字词,其中有少一些文章的文章名,最后面缀着字如果是“考”、“析”、“辩”之类,可以通过说文解字能看得懂的字词,那么说明这篇文章,基本上就是某个说是比较有想法的修仙者,对着以前修仙者留下的一些想法或是观点之类东西,进行批驳或是分析之类,而留下的文章。
这类文章里,往往会有些文章,写的不那么深奥,甚至可以让石珪凭着说文解字和武氏集思录,连猜带蒙的搞清楚些意思。
就好比不久以前,他曾经发现过一篇名字叫“洗髓坐姿析”的文章,而这文章的大意,按照石珪的推测,应该就是讲一个修仙者,如何在地上坐好的几种方式,文章写的极其简单,倒像是《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那种风格,虽然,这文章还是让石珪花了大半夜的时间,去查说文解字,但这已经是,石珪所见到的最简单文章了。
所以,有了这个成功的经验所在,石珪也就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这类文章上,寄希望于能在这类简单的文章中,发现最基础的修仙知识。
或者按照石珪自己低级庸俗的理解,这类文章,就哪个“狂妄”的修仙者,指着其他修仙者的鼻子大骂,你这是个什么苟实玩意儿,看看老子的做法和想法。里面说不定其中,就会有修仙者骂到,你怎么连最简单的东西都不懂,你看最基本的啥啥啥,是什么意思,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等等。
按照石珪自己的想法,到时候,石珪就可以借着这个文章中的记载,了解到一些真正的修仙基础知识,而这也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有时候,只能说这个世上,还真有歪打正着的时候。毫无修仙常识的石珪自然想不到,他按照自己的庸俗思维,理解这类“考”、“析”、“辩”文章的来历作用,可谓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类文章其实是,当年天水宗一众修仙者,根据自己对功法的理解,引经据典之后写出的考据分析辩论之文,后来有一段时期,这种文章慢慢的就演变成了,天水宗考校弟子对功法理解的工具,到后来越演越烈,甚至连刚入门的弟子,也要做这种花样文章,这才有了如今石珪看见的,那种坐地上的姿势,也得分几种的文章。
但文章做的花团锦簇,也代替不了功法修炼上的成就,等天水宗的根本功法,暴露出了最大缺陷后,再多的分析考据辩论花样,也改变不了残酷的现实,很快天水宗就灭亡了,而这一根本功法,连同那些或花团锦簇的奇思妙想、或严肃认真的思辨思考,一起机缘巧合之下,落到了石珪的手里。
只读过两三年学堂的石珪,识字从来都是在课堂上,被老师填鸭,根本就不知道这世间上,还有如此考校弟子的方法,所以,他对这些文章的来历作用,猜的是毫不沾边。
但这些文章中,由那些刚入门弟子们,写的花样架子文,还真有可能存在一些最基础的修仙常识,而这刚好让石珪的想法,歪打正着。
现如今的石珪,还不知道自己想法,只是歪打正着,他也只能凭借着自己,按照市井人际关系推断出来的“常识”,去努力搜寻一切对他有用的文章。
当然,石珪的想法在理论上是成立的,但是这需要石珪把这书库先翻一个遍,或许才能找到那么一两篇含有些许修仙常识的文章。
这种低的令人发指的几率,也是石珪直到现在,仍然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想法的缘由,当然,只要给石珪足够长的时间,他这个歪打正着的想法,总还是会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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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行飞快消失的闪烁字词,在石珪的“眼中”闪过,他已经有些疲惫,按照进入传功玉简空间的时间算一算,如今也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看样子今天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
石珪打算再翻个十屏,就结束今天的搜寻工作,趁黑尽快返回自己的小营帐。
他这样想着,又习惯性的翻过了一屏。
突然之间,一行带有一个“驳”字,还有一个“启蒙”的词语的文章名,飞快的消失在巨大的光屏之外,石珪“眼睛”看见了这几个字,但他的“脑子”却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只是习惯性的操纵着光屏,又唰唰的翻过几屏。
半响之后,石珪忽然激灵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启蒙??
“启蒙”这个词,在石珪的现有知识里,一般都用在对懵懂孩子,教授最基本的知识这种行为上,就像自己小时候,去上学堂的第一年,就被学堂里的先生,称之为“启蒙”。
而这传功玉简中所说的“启蒙”,会不会也有这个意思,就是教授最基本修仙知识?
想到这里,石珪赶忙停下了对光屏的操纵,巨大的光屏上,那些闪烁的字词,都停了下来,仿佛一起向他眨起疑惑的眼神。
石珪却紧张的在回想着,刚才自己到底翻过了几屏?
因为是搜寻工作最后的收尾,心不在焉的石珪,根本没有记住,自己刚才到底翻过了几屏。
当然,自己记不住翻过了几屏,也不要紧,现在自己有“驳”“启蒙”两个字词可以定位,自己往前慢慢搜寻,总能找到。
石珪赶紧往光屏上看起,捡了其中一个看起比较好记的文章名,死死记住,然后,这才一行一行的往前搜索过去。
然而等石珪搜索十来屏,也没有找到包含着“驳”“启蒙”两个字词的文章名,这又让石珪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文章名?
怀着对自己的些许不信任,石珪又往前翻了两屏,还是没有找到。
这时,石珪不由得焦躁起来,他干脆再次记住这一屏中一篇文章,作为自己返回的标点,
然后就快速的往后翻了十来屏,找到了自己一开始,就死死记住的,那个看起比较好记的文章名,然后,瞪大了眼睛,再仔仔细细的往前翻找。
就这样慢慢翻找,石珪又再次回到了,作为返回标点的文章那里,果然是没有找到那篇文章。
石珪不由得有些泄气,但他又有些不甘心,于是,他又往前翻了几屏,蓦然间,一行包括“驳”“启蒙”两个字词的文章名,映入了石珪的“眼帘”。
石珪欣喜若狂,他慢慢的操纵着那行闪烁的文章名,来到光屏的中间,然后“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慢慢的平静下来,这才“睁开眼睛”,往那行文章名看去。
《碧波堂随堂启蒙度人魔考殆驳为者执者去歔隳奢泰疏议》
石珪一看之后,稍一愣怔,随后心中就是一片哀叹,二十来个字的文章名,就看懂区区四五个字,其他字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更不用说连起来,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那就更是一头雾水了。
原本,像这种别扭又难以理解的文章名,石珪一般都是略过的,但如今,这文章名中沾了“启蒙”这个字词,自己又花了这么多时间来找这文章,即便是再怎么晦涩难懂,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看看了。
石珪咬着牙齿,操纵着光屏,进入了这篇文章当中。
很快,这篇文章的内容,就展现在巨大的光屏上,当真是一篇煌煌巨作,洋洋洒洒的十多万字,石珪随便翻了一下,就有五六十屏之多。
石珪不禁有些失望,但他还按着性子,硬着头皮试着读了起来,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这文除了开头有些晦涩,随后的一部分读起来,也没有那么想象中那么难懂。
石珪一边翻着说文解字,一边艰难的阅读着,他越读,心中越是兴奋,越是开心,要不是这里是传功玉简中,只怕他早就兴奋的要仰天长啸,大声宣泄心中的激动了。
原来,这是一个叫沧潮子的修仙者,所写的文章。
按照石珪自己的推测解读,这文章大意就是,因为天水宗的新入门弟子,在某一次的考核中全军覆没,这就引起了沧潮子的不满,他认为天水宗对新入门弟子的教导方法,过于陈旧老套,所以才导致了失败。
于是,沧潮子就在文章中,引经据典的把天水宗现行的教导方法,骂了个体无完肤,要求天水宗按照他的设想来,改进对新入门弟子的教导。
这文章,石珪其实有一大半没有能够看懂,尤其是对新入门弟子失败的原因分析,以及沧潮子引经据典的说服,还有后来新教导方式设想等等,他都没有看懂。
但这些东西,都不是石珪所在意的,他最在意,也是最稀罕的东西,恰恰就是他眼里,这篇文章最有价值的所在。
原来在这文章中,沧潮子为了彻底批倒天水宗现行的教导方法,直接在文章后附上了,天水宗从启蒙读物开始,到经学典籍的一整套教授新入门弟子的书典,作为自己批驳的靶子,并逐句点评,这些点评,已经形成了沧潮子自己的“章句之说”了。
而这就是石珪眼中,最有价值的部分,天水宗的一整套修仙基础知识,而且还是从最基础的蒙学开始的,甚至还有沧潮子的“章句之说”注解,能帮助他的理解学习,这当真是,现如今石珪觉得最珍贵的东西。
石珪怀着激动心情,快速的将光屏上的文章,拉到了结尾处,随着石珪的操纵,文章的结尾渐渐消失在了光屏之上。
下一瞬间,一行硕大的书名,跳到了巨大的光屏之上。
《天水太一本义书甲卷》
石珪颤巍巍的,在光屏上打开了《天水太一本义书甲卷》,仅仅是看了几行字的刹那间,他就感到自己的“眼睛”里蓄满了热泪,长久以来的郁闷焦躁困惑,都将随着热泪飘逝而去。
这沧潮子文章附后的《天水太一本义书》共计五卷,不涉及功法修炼之事,主要是教授新入门的弟子们,一整套的基础修仙知识,从而让新入门的弟子们,能快速理解所学功法的各种含义。
《天水太一本义书甲卷》是刚入门的黄髫小儿启蒙之用,前面两三章,是配合《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使用,后面的则是配合《太一生水妙化真经练气篇》所用。
《天水太一本义书甲卷》的文字直白丰富,类似于《天水蒙髫观想吐纳法》的风格,通篇都是石珪所能理解的大白话。
石珪随便翻上几页,看上几行,就见到了,自己曾经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知道的玉简使用方法,还有困扰了他很久的灵力若隐若现的原因等等各种各样的知识。
这如何让他不流下喜极而泣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