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从未拯救世界之人
天空写着绝望的景色。
世界在嗡鸣中陷入无声，无论身处塔顶、身处地面、身处山岭，没有人可能错过这毁天灭地的景象，整个铁桶岭都在摇晃。
也许世界末日不是今天。
但今天，是工匠的末日。
菲莉卡目视着恐怖的光束从头顶而过，光是洪流般的气压就似乎要将一切碾碎，而胆敢阻拦在路径上的任何东西，就算是那个和她最合不来的马库斯，也将转瞬灰飞烟灭死得毫无意义。
“…结束了。”
无冠城毁灭后，无论工匠会打算做什么，这片土地都不会再有反抗的力量。
“终究……没能报仇吗？”
“菲莉卡大人！！”
铁桶岭上崩裂的泥石奔腾落下，军团的帐篷与旗帜被尽数掩埋。
而那道无可匹敌的绝伦光束，在越过铁桶岭后以丝毫不见衰减的威力，直直坠向平原尽头那座灯火通明的城市，宛如一颗即将落地的彗星。
塔顶上的众人扭头看着这一幕。
远方被照成一片耀白，带走过往所有的努力，在这一刻将化作尘埃，映在每个人脸上只剩空白。
莱恩呆坐在那里，身上的火焰尽数熄灭，哪怕他伸出手，明明好似在视线里触手可及，也无法抓住那份远去的希望。
终究没能回应这份期待。
裘特曼、艾露法、贾斯、乔伊、莫伊拉、瓦妮莎……他们怔然看着这一幕，有人眼眶已经湿润，不愿接受却又无从挪开目光。
他们失败了。
惨败。
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输得一塌糊涂。
莎耶微微握紧了枪杆，她脸上也被照得一片发白，女武神的战装完好无损。
她还什么都没做。
那座城市里有她想珍藏的回忆，即便有一天会自然告别，但也绝不希望是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
阿依凝在她身边低了低头，即便做了这么多努力，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吗？
她对这座城市没有特殊感情，但如果一定要发生什么的话，为什么不能更多发生些好事呢……眼睁睁看着数十万人在眼前化为尘埃，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众人都沉默低下了头。
没有转机了吗？
没有奇迹了吗？
薇弥尔咽了咽喉咙，无处安放的某种情绪卡在胸口，她往前伸了伸，只想在这个时候抓住他的手。
可却没有抓住任何东西。
“…诶？”
几人同时转过来，视线里，明明前不久还坐在地上的罗维，却不在。
莎耶带着情绪暂时不想看见他。
阿依凝皱眉说刚才明明就在她边上。
而看着她们四处张望，塔顶上身心俱疲的其他人也朝她们看了过来。
“你们在找什么？”
“有谁看到罗维吗？”
“罗维我没看见，”莫伊拉垂着疲惫的视线回应，“不过薇弥尔，你的颈环在发光。”
“诶？”
薇弥尔低下头，一直挂在她脖子上的特殊颈环，此刻正散发微亮的淡蓝光芒。
她怀着懵懂的视线抬起来，正对上阿依凝的目光。
“我记得那是他……”
“！！”
薇弥尔忽然慌了神，她左看右看气息开始不稳，变得比之前还要焦急地寻找什么。
随即她的视线，很快找到了那正在远去的白色彗星。
薇弥尔：“！！！！！”
看着那边的视线不自觉地眨，莎耶从没见她这么慌张过，像是怀疑这个世界是否是真实的一般。
随即，薇弥尔似乎猛然想到什么，用手毫不犹豫触发了颈环上的魔力，一道传送门豁然在眼前打开。
“我去找他。”
莎耶和阿依凝愣了愣，同时再朝彗星的方向多看了一眼。
莎耶：“！！！！！”
阿依凝：“！！！！！”
两人毫不犹豫跟着薇弥尔冲了进去。
“她们怎么了？”艾露法皱眉看着。
伊露丝：“……”
……
视线在眼前凝固，三人从传送门出来，当即在原地怔了一下。
她们正身处无冠城北大街的主路，离城门大概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天际边袭来的彗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薇弥尔俯下身，在地上拾起一枚银色指环，与她脖子上的颈环产生共鸣，还带着些许余温。
“……”
另外两人却已经看到了。
就在那铺天盖地轰烈而来的白色太阳下，前方无冠城北城墙的上方顶部，一道穿黑色长大衣的身影背对她们，孤身立在那里。
周身涌现波纹状的水流，黑发和魔神大衣在风中猎猎起舞。
“！！！”
“你这混蛋在做什么啊！！！”莎耶无法控制地吼了出来。
“我去带他回来，”阿依凝掐起剑诀就要往前，情绪却已无法维持稳定，“你们提前准备好传送门，要快！”
薇弥尔喃喃往前踏了一步。
不要啊……不要啊！
一道紫色的裂缝在三人面前打开，里面的几道人影还未落地便拦住了阿依凝，跟着步出的男子穿一身修身长衣，发色中夹杂着一抹灰。
那张儒雅朴素的脸上，看上去也颇有些无奈。
放逐魔神，乌尔斯。
而拦住她们三个的，分别是的鲁尼、凯丝、艾尔莎三位。
“这是他希望我务必帮他做到的事。”
乌尔斯神色苦涩，却伸出手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
阿依凝眼眸一触，维持许久的理智在这一刻崩溃，眼眶往外泛着晶莹的泪花。
这就是你一直说的“援军”？
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她不认得眼前几人，此刻都已无法再维持冷静，于失神中毫不犹豫拔出了地支剑。
就算是要杀过去我也！
轰隆轰隆轰隆——
铺天盖地的白色席卷而来，无冠城的城墙在眨眼间熔化，震天动地的动荡，气压仿佛要将整条街都掀翻。
城墙上的人影在这时微微回过头，嘴巴一张一间似乎说了什么。
当————！
“啊…”薇弥尔跌坐在了地上。
泪花被震落半空，完全被白色笼罩的光景里，渺小得宛如一个黑点的人影在摇摇欲坠。
薇弥尔的嘴唇立刻就抽搐起来，眼眶憋得一片通红，视线在晶莹里模糊。
为什么啊……
“呜呜……呜呜……”
不是说好了坐视不理吗？不是说好了一切与我们无关吗？
不是说好了，要我跟你走吗……
骗人的吗？
骗人的吗……？
我不要……不要啊……
无与伦比的魔导炮击如一轮太阳冲撞着，裹挟的气浪中什么东西旋转着飞落过来，斜斜地插在地上。
那是苍流之剑断裂的半截剑刃。
莎耶：“……”
扶着长枪无力滑倒在地，目光在眼眶里止不住地打颤。
她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一件事，连背后的羽翼都在颤抖。
无法再握住枪杆，全身发冷地呆呆看着，连心跳的温度仿佛也被夺走。
我并没有真的要责怪你…
不要……不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好不好？
泪水毫无知觉地从脸庞滑落，噼噼啪啪在地上溅起水花，她无法理解世间怎么能存在这么无法让人接受的事情。
明明是很想好好骂伱一顿才对。……你回来好不好？
轰鸣的光球淹没了那道身影，整座城市都在冲撞下震荡，却依然被阻碍在北城门的范围，停留在那里承受着某种阻力。
可越是想到这样，就越让人内心酸楚。
阿依凝将视线偏向一边，眼泪早就把脸上涂花，怨恨地咬着嘴角。
明明可以和我商量的不是吗？
一个人做这种事，姐姐的心意，我的……你要怎么不辜负……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就该让姐姐不要接近……呜！
眼神不安地左右晃动，手指揉着紧紧捏在一起，阿依凝无论如何都无法排解，泪水一波接一波地涌了出来。
所以我才这么讨厌你……！呜呜呜！！
只要你能回来，这次我真的不和你作对了，什么都答应你由着你好不好……
你回来啊……
就在这时，那团巨大的光球往内坍缩了一圈，爆发出了极为不稳定的状况，邻近崩解边缘。
薇弥尔用力在凯丝身上朝那里伸出了手，挣扎着就要爬出去。
她的声音歇斯底里。
“不要消失……求求你了，薇弥尔以后会乖乖的，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求求你……”
“罗维……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好害怕！！”
光球在这一刻朝内压到了极限，仿佛要将地面拍沉的气浪袭来，堪称洪流的纯白光束冲天而起——
轰隆隆隆！！！！！
天之翼号上。
魔导面板前的洛芙礼脚步一软，身着公主裙跌在了地板上，连撑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赛娅连忙赶回去扶，却发现王女大人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哭得不成人样，拳头紧紧捏得发抖，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静寂庭院里。
端坐于神之领域殿堂，阿忒塔娜缓缓睁眼，低头看见手背上的神力印纹消失了一个。
她的眼眸颤了颤，怅然若失将手掌覆在印记消失的地方，嘴唇往后艰难地抿了抿。
随后母神闭上了眼，手却依旧轻柔覆在那里，久久都不愿释怀松开。
……
冲天的光瀑在堪称绝伦的喷薄中持续了好一会。
待到地面震动渐渐平息，空气中散布着无数细小的光屑，纯白的光点四散而逝，点点闪烁着神光晶莹的粒子。
北城墙的大半不翼而飞，地面像被巨大的勺子挖走一截，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剩下。
跌在那里的三人哭成了泪人。
呆滞盯着那空荡荡的凹陷处，像失了魂一样，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天空的放晴。
头顶的天空，黑云和漩涡的龙卷依然挂在远北的方向，笼罩在无冠城上的阴云却在神力的冲撞下横扫一空，透着空气里四散弥漫的尘埃，清晰可以看得见阳光播洒的通路。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有居民试探着走出家门，接受自天空落下的点点晶莹，此刻的无冠城，就仿佛在太阳底下，下起了一场光点的小雪。
更多的人走出了家门，步出旅馆，或是从紧急避难的工房里跑出来，面对这奇异而美丽的景色，一时间街道上人变得多了起来。
“刚才那是什么，北城墙都毁成那样了，是有人救了我们吗？”
“天空放晴了，难道战争结束了？”
“下雪了耶……”
“嘿嘿……快点快点，好漂亮的景色呀～”
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着各种情报，由于没有参战，城里留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一时间也找不到头绪。
三三两两的小孩子奔跑在街道上来回，甚至尝试着收集那些光点，充斥着欢声笑语。
这时，一个黄发的小女孩提着花篮穿过大道，看见不远处的地上有几个人坐在那里。
她蹦蹦跳跳凑了过去，却发现她们都正坐在地上哭。
小女孩歪了歪头。
然后从自己花篮里摘出一朵花。
“大姐姐，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你为什么要哭呀。”
薇弥尔看了她一眼，再也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呜哇啊啊！！”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