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被绝望照亮的天空
在战场内外连成线的注视下，封印魔导炮的仪式顺利开始发动。
这项仪式以整个铁桶岭的地形作为凭依，四面环山的结构不仅能够据守外敌，同时也是天然的仪式场，能有效稳固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魔力溢漏。
而中心的布置圈承担了仪式的主体结构，借由外部的地脉供给源源不绝将能量汲取至中心，对魔导炮完成封印。
而封印的地点。
自然是已经被破开一个大洞口的魔导兵器，这样做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简称：从哪来回哪去。
“开始了。”
菲莉卡在山岭上远远眺望这一幕，为了确认仪式的进程她戴上了魔导镜片。铁桶岭和中心洞口的两个圆产生共鸣，地脉的力量由外圆朝内圆汇聚，在地上勾勒出能量涌动的线条，自发绘制着封印的魔法大阵。
交给地脉自己去做就好。
而中心设备的指针纷纷颤动指向半空的魔导炮，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将其往下扯一样。
一切顺利。
看到整个过程没有一处出错，有工匠忍不住暗自攥紧了拳头，毕竟无冠城一直以来各工房之间独立运作，像这样的大合作绝大多数工匠都没经历过。
但菲莉卡觉得还是不要太过乐观比较好。
对手可是神明。
……
中心塔顶。
领域屏障上的缝隙越来越大，机工女神主动解除了这部分维持，与冲上来的军团精英进入近身搏斗。
她恐怕已经察觉到魔导炮的异常。
莱恩挥剑砍过，心中没有丝毫迟疑，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战斗，无论封印也好，将女神逼到无法再具有开炮的余力也好，这是军团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主动权，绝不能放过。
伊卡洛斯腰间已经多出来了两只手，她架住莱恩的攻击，弹飞挥斧的谢隆德，挡下乔伊的炎爆，后起一脚重重踢开接近的马库斯，战斗得完美无缺。
伊卡洛斯：“……”
她维持着眼角产生裂痕的姿态，面对连绵不绝的攻势，终于无法再片叶不沾身般那么有余裕，眼神四处转动锁定着五花缭乱的攻势。
同时还分出了心提防罗维。
虽然也许只是那么一瞬的停留，但与她战斗的众人都能察觉出来，机工女神始终对罗维留有警惕，不会给他任何发挥的空间。
但是……
邓德里要抓住的就是那“一瞬”。
卡利山首席骑士的神核是继任制，但并非继承了神核才叫首席骑士，而是成为首席骑士才有资格继承神核。
他曾独身与山地魔神搏斗、解决滋扰沿岸的南海巨妖、平定逆花骑士团，经历过无数试炼。而眼下的场景，不禁让他想起与林中姽妖的一战。
当他预感到时机将在眼前一闪而过，果决地放开盾牌绕到刚踢飞马库斯的女神身后，以一个擒地技蹲腿扑了上去，就要抱住机工女神的后腰——
然后他就被一条白色尾巴卷住了。
邓德里：“？？？”
女神有尾巴？这种事没听说啊！？
从伊卡洛斯裙后伸出的白尾宛如骨脊状，看起来却像陶瓷一般，反射着光润的釉光，有种异样的美感。
“快使用反魔导核心！”艾露法出声提醒道。
邓德里如梦初醒，伊卡洛斯却不打算给他机会，这东西已经出现过多次，致使他们从她手里逃脱，虽然不知道是谁做出来的，但再继续中招未免太过小瞧她。
就在邓德里驱动核心的同时，机工女神解除对尾巴的控制，将其固化成不带魔导性质的物体。
然后——
卟。
邓德里猛力按压核心，与其他人使用时放出的强烈反魔导蓝光不同，只是在他怀里起了一声沉闷的响动，并缓缓冒起青烟，活脱脱像在女神尾巴上放了个响屁。
邓德里：“……”
艾露法：“……”
伊卡洛斯：“……”
邓德里呆怔抬头看了罗维一眼，随即就被机工女神使劲拍在了耸立的乳白色石柱上。
罗维：“……”
千分之一的概率爆炸，我可没有虚假宣传。
不过拜其所赐，有被亵渎到的女神这一击似乎有些急了，五名神格者同时在这一刻俯身接近了她——
拦住其中的四道攻势，瓦妮莎的大剑在视野盲区击中了女神的身侧，利齿一般的剑身沿路摩擦着划过，以带起火花的势头割裂神体的加护。
伊卡洛斯第一次站立不稳被推了出去，其余看准机会的强者同时将武器斩落，女神屈腿才堪堪接住。
“这把剑是当年死在魔导炮下的龙骸制成的，”瓦妮莎提剑冷冷前冲，“感受龙族的愤怒吧！”
莱恩和马库斯也一前一后配合朝女神突击，火焰与血光同时大盛。包括其他还能动的军团成员在内，仿佛所有人都在奔赴这个终点。
跪地不支的女神。
企图挑战的僭越者。
向神明挥起的屠刀。
“……”
伊卡洛斯交叉的手臂在下压的势头中颤抖，头却垂了下去。
“…无礼。”
她低声说道。
用武器压着她的几人甚至没听清她说的什么，狠狠咬着牙使力。
从各个方向而来的突击者同时赶到，莱恩积蓄剑技就要横斩，却一眼看见女神的神体中心骤然亮了起来——
下一刻。
砰！
纯白的光圈将聚起来的众人轰然震飞，坐在地上的罗维忽然用力捂紧胸口，甚至忍不住在心里憋出一句国骂。
草。
被米诺妮暂时封住的悸动差点将他身体胀裂开来，涌上来的一口血被他暗自咽了回去。
但所幸问题不大，理直气壮四人都驱起力量拦在他面前，整个讨伐战自己也只挥了一剑，过了两秒他就恢复了气色。
只是眼前的景象……
罗维甚至没空去管莱恩他们被震飞到了哪里，只剩独自一人的女神全身迸发纯白的霞光，像被提线拉着的木偶一样缓缓悬空。
她单脚而立，架在头顶的手臂缓缓放下，眼角的裂痕一路蔓延到了整个额头，四只手臂一条尾巴，背后还张开了由机轴构成的四翼翅膀。
“罗维，这到底是？！”
罗维看着这一幕只有一个反应。
她生气了。
很生气。
莱恩和军团把机工女神逼到这个份上，说实话连罗维也没特意预料到，该说自己还是操心操得有点过吗？实际上主角没他帮忙或许都能挺过去。
眼下这绝非什么小姑娘家的脾气。
而是神怒。
按理说他应该问一句对方有没有想过后果，毕竟她的程度在罗维看来不到一级神的5％，但考虑到现在没必要引起她过多的注意，于是只是抿了抿嘴不开口。
但对方好像不打算放过他。
“你依旧坐在那里吗？”
神明的声音里，传出了圣洁的回音。
罗维可不打算接她这句捧，只是冷淡回了句：“如果有能力阻止你，我早就动手了。”
“那么你坐在这里，是为了保护她们了。”
“我不否认。”
罗维不去看几人回过来的视线，闭了闭眼依旧不打算起身，“明白自己的极限能做到何种程度，我认为是种珍贵的品质。”
说完他又咧嘴笑了笑。
“毕竟，也没有人指望我来拯救世界啊。”
薇弥尔和其他三人对视一眼，只有伊露丝没回应她的目光。
此时莱恩从边缘爬了上来，还有谢隆德和瓦妮莎等人，他们似乎被刚才的冲击吹到了塔外，但又凭自己的意志爬了回来。
“还没有——！”莱恩怒吼着。
“不，结束了。”神明宣判道。
伊卡洛斯付出了何种代价无人知晓，但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一句不可战胜可以形容的了。
几人踉跄着冲向神明，这次伊卡洛斯什么也没做，莱恩等人还没靠近就跪倒在地，再也无法往前分毫。
“大封印阵想法虽好，但不要忘了我是什么神。”
伊卡洛斯用力抬起了右手。
天顶震动。
地面上，已经发动到一半，正慢慢退回裂口的魔导炮突然停了下来。
“什么？！”
“怎么了！”
下一刻，覆盖炮体的幽金色神光急剧发亮，一层层叠加起来，染成了近乎偏向纯白的金属光耀。
不到一秒后，硕大的魔导炮身开始颤颤巍巍重新往上。
“不！等等，怎么回事！！”
地面上的工匠们一头雾水，明明已经成功限制了它的移动，地面上的仪式还在运作就是最好的证明，为何会……
啪嗒。
一处由工匠搭好的仪式点被拔了起来，像被脱离的铆钉一样，空空跌入原本用来封印的洞口。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工匠们很快意识到不对，似乎有某种超乎想象的强大力量正在挣脱束缚，而且是强行！
约翰站在原地呆住。
被拔掉的仪式点失去了地脉的引导，地面上延伸的光路迅速退了回去，连带着铁桶岭上的光点也一同熄灭。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让它这样下去！”
工匠们抱起工具箱冲了上去，但连发动中的仪式都抵不过的力量，工匠们单靠工具又怎么可能压得住。
约翰也跪在自己的仪式点前忙碌起来，但他翻遍脑海也找不出任何能解的办法，脑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手现在在做什么。
他们对神明一无所知。
一个接一个的仪式点像钉子一样被拔起，速度越来越快，约翰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自己负责的设施于眼前分崩离析，无声跌入那深邃的空洞。
他抬起头，看见克萝茜像个迷路走丢的孩子一样站在那里，而她背后的山岭，漆黑一片。
她看着自己眼前全场唯一剩下的那个，面对它不断在巨力拉扯下发出的吱呀吱呀声，好像在问为什么。
直到那密闭的铁皮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越过视野，升上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天空。
克萝茜红着眼睛伸出了手。
原来比得不到梦想更加残酷的。
是眼睁睁看着梦想被夺走。
……
于神光伟力加持下，硕大的魔导武装升上塔顶，漫过了众人视野。
莱恩挣扎着往前踏了一步，以近乎不可能的凡人之躯想要强行站起，牙齿间都咬出了血。
“不可以…”
莎耶和阿依凝都往前顿了半步，都已经这种状况了，难道要她们眼睁睁看着魔导炮发射吗？
所谓的援军，到底在什么地方？
她们都朝罗维看了过去，他依旧平静坐在那里，拉住同样忐忑不安的薇弥尔，并对她们摇了摇头。
这次就算是薇弥尔都无法分清，这到底是让她们不要着急，还是在告诉她们，这不是我们能解决的状况。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神明的愤怒无声，魔导炮轰鸣轮转着结构，在战争中早就提前完成了这一击的预备，超越人类认知的恐怖力量被激活。
“不————！！！！”
伊卡洛斯往前握住了手。
天空，被绝望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