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摩纳哥游艇展（下）

这……也太贴心了吧？

坐在巴黎蒙特卡洛酒店一卧室海景套房的客厅里，刚泡完澡，裹着浴衣在窗前享受夜风的韩易感叹道。

以亿万富豪的身份消费得越多，韩易就越能体会到什么叫世界的参差。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为那架湾流G650ER支付巨额税款的心理准备，但安托万-嘉舍告诉他，现行的美国税制规定，从2015年开始投入使用的，符合减免标准的资产，第一年可以按照调整基础价的50%进行奖励折旧减免，第二年也是50%，第三年仍然是50%，到2018年才会下降到40%。

全新的私人飞机，就是符合减免标准的资产。

也就是说，7000万美元的私人飞机，可以为韩易带来3500万美元的所得税减免。

按照39.6%的顶格税率来计算，这次消费帮他省下的税金，达到1386万美元之多。

严格来说，韩易从摩根大通购买的，是一架二手私人飞机，本不能算进“全新”的范畴，但对IRS了若指掌，内部本来就有很多旋转门税务官任职的摩根大通，很清楚该如何钻这种漏洞。

在从湾流公司那里买下这架飞机之初，摩根大通提交给IRS存档的购买目的，写的就是为了“给摩根大通的私人银行客户提供相应的资产配置服务”。

这两年里的每一次飞行，都是为不同客户提供的“试飞体验”。

所以，韩易从摩根大通买来的这架G650ER，怎么能算是二手呢？

肯定是全新的呀。

毕竟摩根大通不是在使用，只是在经销而已。

任何法律都是千人千面的，关键看谁在使用它。

哪怕是外人看来不近人情的IRS亦是如此。

违反税法，严惩不贷，这一点是没错。

但亿万富豪们根本不需要违法。

直接从特意为他们开启的宽敞后门，施施然地走过去就行。

“我知道我是受益者，但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韩易，这样对安托万-嘉舍说道，“这也太疯狂了，怎么会有一个国家……愿意给这种级别的消费减税，还减那么多的？”

“这就是美国，韩先生。Capitalismatitsbest。”安托万-嘉舍笑着回答道。他俩都不知道，等2017年来自纽约的商业大亨入主白宫之后，他提出的，会进一步将私人飞机等大宗资产的折旧减免奖励额度，提升到100%。

是的，100%。

7000万美元的飞机，抵7000万美元的所得税。

“飞往爱尔兰，一边将高尔夫球打向风景如画的远方，一边呼吸圣乔治海峡的空气。穿越整个国家，登上您的巨型游艇，与超级模特一起开启夜间哈德逊河游船之旅。或者，在您自己的私人飞机上接待州长的妻子……这些只是近年来，最富有的美国人通过私人飞机体验到的一小部分乐趣而已。更让他们欢欣鼓舞的是，这些奢侈之举，居然还能享受到税收减免。”

安托万-嘉舍的描述相当具有画面感，甚至能从中品出一丝金钱浸染的诗意。

“在这个国家，超级富豪避税的方式有很多。最大胆的举措，规模甚至能达到数十亿美元。您知道彼得-蒂尔是怎么做的吗？”

“Paypal的创始人？”

“是的，就是他，过去的二十年里，他把他的RothIRA，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免税存钱罐。”

“RothIRA？”

“一种免税的退休账户，旨在鼓励美国人为他们的黄金岁月存钱。普通人的RothIRA里面，平均大概有四万美元左右，你猜猜彼得-蒂尔的RothIRA有多少？”

“多少？”

“五十亿美元。”

“Fuckme。”

“Yeah，fuckeverybody。如果今天，蒂尔给休斯顿的230万居民每人发2000美元的奖金，他退休账户里的钱也还是用不完。”

“更重要的是，蒂尔只要等到2027年4月，距离他60岁生日半年前再提取资金，他就永远不需要为这数十亿美元缴纳一分钱的税。”

“噢，2027。”韩易想了想，“那还好吧，毕竟这笔钱得放在里面11年才能用。”

“只是不能取到他的个人账户上而已，韩先生。”安托万-嘉舍摸摸高耸的鼻峰，笑着摇了摇头，“只要不取出来，股票、债券、共同基金、ETFs、房地产投资信托，随便你想干什么都行。”

这下韩易彻底无语了。

美国法律，果然安全到天衣无缝。

对想要避税的富人来说。

当然，作为既得利益者，他肯定不会抱怨太多。减不减税的问题不大，只要不会在行政端对他规模越来越惊人的财富增值计划产生明显阻碍就行。

“那么，安托万，除了私人飞机之外，符合减免标准的资产，还有哪些呢？”

“IRS提供的定义其实相当宽泛，只要任何资产符合以下五个条件，原则上来说就是可以做折扣减免的。”

安托万-嘉舍将右手张开放在眼前，并随着叙述，从大拇指到小指，一根一根地把指头收缩回去。

“第一，它必须是您拥有的财产，不可是租赁或者借用的东西。第二，它必须用于商业或者创收活动。第三，它必须具备可预见、可确定的使用寿命。比如私人飞机，就有明确的使用年限。”

“第四，您拥有的财产，使用寿命必须超过一年。然后是最后一条，它不能是例外财产。所谓的例外财产，就是某些无形资产或者定期权益。”

“某些，无形资产。”韩易迅速捕捉到了安托万话语里的关键定语，“这里的某些，应该不包括音乐版权吧？因为，音乐版权的收入，除了极个别案例之外，几乎都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下降的。”

“是的，音乐版权不属于这里提到的例外财产。虽然音乐版税的税率通常较高，但它们也有独特的税收优惠。就像您所说的那样，正是由于音乐版税收入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下降，因此它被IRS认为是一种贬值资产。所以，音乐版税可以摊销，这意味着投资者可以在几年内冲销该资产的成本……一般来说是五年。”

怪不得资本对音乐版权如此热衷。

原来，它们跟私人飞机一样，买来之后可以通过折旧和摊销等诸多手段，帮助拥有者合法减税。

一个可以保值，可以升值，可以持续创造实际收益，还可以作为减税工具使用，实际维护成本几乎可以与人员成本直接挂钩的优质无形资产。

不买它，买什么？

拿音乐版权当压舱石的投资基金，只要流行音乐不亡，人类文明不灭，版权保护期不过，就能一直拥有无可撼动的稳定性和基础价值。

韩易原本以为自己对音乐产业各种稀奇古怪的门门道道都有鞭辟入里的理解，但重生之后的每一天，他其实都在接受着大量闻所未闻的新鲜信息，刷新着自己其实只适合在象牙塔里生存的陈旧认知。

Depreciation……

Amortization……

学无止境啊。

“明白了。”

“所以，如果以你列出的五个条件来判断，游艇也可以是一件符合折旧减免标准的资产，只要我能证明它被我用于商业活动？”

“您说的没错，您可以跟瀚音乐签署一份租赁合约，作为公司在ADE期间的主题派对场地，或者别的什么用途……完成这种要求的方式五花八门，您完全不必担心。”

“任何形式的商业楼宇也在此范畴，包括办公楼和酒店……出租公寓？”

“正确。”

“土地呢？”

“土地不包括在内。因为土地只有市场价格波动，没有随着时间必定贬值的可能。”

弄清楚了折旧减免资产的判定标准与限制范围，韩易下一步的财富增值计划就很明确了。

游艇、酒店、度假村、办公楼、高档公寓。

任何有使用年限，可以作为商业用途，能给他带来正面情绪反馈的奢华物什，都在他的消费雷达里。

……虽然交不交税，交多少税对他来说都无伤大雅，但毕竟能省一点是一点，捡到的便宜，也能给他带来满足感，不是吗？

而光从价格上来说，目前韩易最有可能承担得起的消费，就是游艇了。

“但游艇的话，我个人的意见……您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在美国本土注册。”

作为罗斯柴尔德遗产集团的前任掌门人，在富豪应该如何管理他们的玩具，又如何用这些玩具最大化地享受生活方面，安托万-嘉舍有着寻常资产管理专家难以望其项背的优势。

“首先，虽然IRS提供税收减免，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国家，根本不会因为游艇注册而向您征税。”

“你说开曼群岛？”

“开曼群岛、直布罗陀、马恩岛、英属维珍群岛、百慕大，所有属于红旗集团的地区，都是游艇的热门注册地。”

红旗集团。

在心中略微咀嚼了一番“RedEnsignGroup”这个词，不需提问，韩易也大概能琢磨清楚它的意思。这里的红旗，说的肯定不是意识形态、祖国的国旗，或者家乡的连锁超市。

所谓的红旗，专指皇家属地和英国海外领土的旗帜样式。左上方是英国国旗，其他区域皆由红色覆盖，搭配每个地区的纹章。

“红旗集团的游艇……公司税少，出行也会便利一些？”

韩易抛出他对这一现象的猜测。

“开曼群岛和百慕大这些地方，公司税0%，把游艇注册在公司下面，管理起来很方便，不必操心税务问题。另外，为了保证航行船只符合安全标准，1982年，27个国家在法国签订了巴黎谅解备忘录，共同建立港口国监督机构，对在各国港口停靠的外国船舶进行安全检查。”

“根据每个国家注册船只的平均维护情况，PSC分别设立了白名单、灰名单和黑名单。注册在灰名单和黑名单国家的船只，需要接受的安全检查十分严格，不仅浪费时间，也不方便……你懂的。”

“所有的红旗集团地区都在白名单上？”

“而且是白名单上税率最低的地区。”安托万-嘉舍颔首表示肯定。

“那……”

“您的国家也在白名单上。”安托万一下便猜中了韩易未曾出口的问题，“不良率极低，我记得好像是……100艘船里只有1.5艘有安全隐患，跟卢森堡是一个级别。”

“在白名单国家注册，对于那些希望在欧盟水域停留的人来说特别有用。因为欧盟居民拥有或者使用的船只需要缴纳欧盟的增值税，但使用非欧盟旗帜注册的私人游艇，船东则被允许以临时进口的方式在地中海航行。可以在18个月内免征增值税和关税，18个月期满还可以再次申请。”

“而这，就引出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拥有一艘属于自己的游艇之后，您最想要在哪里航行？或者说，在哪些区域航行，能让您心甘情愿地付出相当于船价10%-20%的年度维护费？”

“所以……你的答案是欧洲？”

“每个人的答案都应该是欧洲。”安托万-嘉舍张开双臂，身体夸张地后仰，像是要用这种激烈的姿态来表达他对这一回答的笃定程度。

“是的，美国拥有这个世界上数量最多的超级游艇，没错，但您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您应该很清楚，这里其实没有什么游艇文化。随便举个例子，洛杉矶，在这里放一艘游艇，能开到哪里去玩？卡塔琳娜岛吗？”

“纽约也是同样的情况，从纽约到缅因，海岸线非常壮观，但一年里起码有一半的时间不适合出海。您能想象冬天从纽约坐船出发前往缅因，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吗？”

说到这里，安托万-嘉舍环抱双臂，非常戏剧化地做了一个着凉的动作。

“切萨皮克也是同样的情况，就是一个相当普通的海湾而已，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美食和风景，气候还一天一个变。”

“佛罗里达呢？”韩易笑眯眯地跟安托万唱反调，“那里应该算是气候宜人吧？”

“气候是有，但是文化在哪里？”安托万-嘉舍的回答速度之快，表明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跟人争辩这个问题了，“终极的游艇体验是什么？是在大海上泛舟而行，想停即停，每隔半个小时就有一个风景、饮食、历史甚至是语言完全不同的绝妙港口。一船、一天，从拥有国际机场的现代化大都会，到也许都没人会说英语的僻静小渔村，满足你的每一种度假需求，这，才是购买超级游艇的意义所在。”

“而除了地中海沿岸之外，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任何地方，能够提供如此丰富多元的航行体验。伊比萨、圣特罗佩、阿马尔菲海岸、基克拉泽斯的圣托里尼、米克诺斯……甚至是撒丁岛！您可以中午吃瓦伦西亚的西班牙海鲜饭，晚上便回到里斯本，就着生蚝品红酒……或者按您的情况来说，品可乐。您不是在里斯本刚购置了一套别墅吗？这就是使用它的最佳方法。”

“或者……早上喝一杯意式浓缩，从阿马尔菲的那不勒斯出发，中午在罗马吃一盘CacioePepe，傍晚再去佛罗伦萨的米开朗基罗广场看夕阳。您和您所爱之人，每一个疯狂的想法，都会被理解、被接纳、被实现，只有在南欧，您才能做到这一点，也只有到那个时候，您才能体会到拥有一艘超级游艇，为什么是一件比私人飞机的环球旅行，更令人心驰神往的事情。”

“听上去……很有吸引力。”

在脑海中排演了一遍安托万-嘉舍描述的剧情，给他口中的“您所爱之人”安上了几张具体的面容，韩易原本沉静无波的眼眸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那么，如果我想要体验到这样的感觉，怎样做才是最便利快捷的方式？”

“欧洲的事情，自然是要到欧洲解决。”初次见面的时候看不出来，但在洛杉矶呆的时间越长，安托万-嘉舍身上那股总是想要压过北美一头的大欧洲主义就越发明显。

“从规模上来说，每年十月在佛罗里达劳德代尔堡举办的国际船舶展是最大的，10万观众，1300艘船，1000多个不同的品牌参展。”

“但那里，永远也不可能是船舶界的奥斯卡……唔，不对，如果真的要类比的话，应该说，那里永远也不可能是船舶界的戛纳电影节。劳德代尔堡的展品可能更加全面，成交量可能更高，但它永远也不会是顶级富豪选择超级游艇的去处。在迈阿密充斥着毒品、偷渡和暴力的街头，签订数千万甚至上亿欧元的游艇合同？Imean，comeon。”

“一年遇不到几次的大额交易，不光看产品、看价格，还要看环境、看氛围。”

“Andnowhereelse，screamsSUPERYACHTSlouderthanMonaco。”

“相信我，韩先生，按照您的资金实力，和过去半年来……在其他领域的购买记录，只要您抵达摩纳哥，不需要跟任何品牌和机构预约，那些超级游艇的经纪人，就会蜂拥而至，乖乖地在酒店门口排开长龙，乞求您的垂青。”

“到了那里，您可能连早餐，都得分成三顿吃。每顿见一个经纪人，每顿看一艘超级游艇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