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沙（十五）

翌日清晨。

罂粟起床刚刚梳洗完毕，就看到林林走了进来。

“罂粟，昨天给你的那个药，你可有用，对你有没有帮助？”

微微抬头却正好撞上林林一双狭长的眼眸，呆滞了片刻，罂粟指了指放在妆台前的小瓷瓶道：“谢谢林少的一片好意，叨扰了你们这么久，奴家的伤势已无大碍，等会儿陆妈妈就会派人来接奴家回别情居了。”

听了罂粟的话林林有一瞬的失神，顺着罂粟所指的方向，他看到放在那里的瓶子。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么，可是你的伤……”

未等林林说完，罂粟便出声接过了他的话头道：“在府上叨扰的这半月中林少你请了全金陵最好的大夫给奴家治伤，又买了最好的药材，更是亲自悉心照顾奴家，奴家的伤就算没有痊愈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说了，奴家是别情居的花魁，别情居也有别情居的规矩，此次奴家离开别情居半月已经是别情居主给奴家行的最大方便了，若是再不回别情居，上面怪罪下来，奴家一介小小清倌又怎么担待的起。”话至最后罂粟刻意杨高了声调。

沉默了良久，林林看着罂粟，狭长的一双眸子中闪着炽烈光芒，映着罂粟微微扬起的脸，那样一张精致的不用修饰的容颜，眉眼间微微弯起，蝶一样妩媚的笑着却仍旧是让人觉得，跟眼前的这个人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清清冷冷凉的透心。

看着林林眼中那样炽烈的光芒终于尽数散去，明明是笑着，明明在风尘中打滚了这么久，可是为什么，心里却还是觉得有点难受。

“那好，你回别情居我不阻拦你，等我得空便去看你。”林林道，说完他看了眼罂粟，最后终究是转身离开了。

林林走着走着便想起初遇罂粟时的情景来，那是他奉命秘密追寻开启连城宝藏钥匙的时候。

那一天他正巧要出金陵去办事，刚上马车便看到一个鹅黄的身影迅速从车窗窜入到自己的马车内，出于本能的反应他出手制住了窜入了马车内的人，其实也不是制住，是互相牵制住了对方。定眼一看，却也只是这一眼便惊艳了他的眼和他的心。

那个时候的罂粟是冷漠高傲的，她冷冷开口道：“叫你的马车走，不许出声，若是出声我就杀了你。”

车外的小厮也在那个时候出了声道:“二爷，现在走？”

听到车外小厮的话，罂粟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力道又重了几分，看着这个似要与自己同归于尽的女子，他并不是害怕，却是在不经意间就对着车外的人道：“走吧，就是现在。”

随即小厮便驾着马车想着城外驶去，然后他便听到自方才不远的地方传出了几声咒骂和疑惑声。

“妈的，明明看到那个人往这边来了，怎么不见了。”

“你们看清楚那个跟踪的人长什么样子了没？”

“没有，看样子是个女人。”

“算了，先回去禀报主人。”

恍然间明白眼前的人为何要窜进自己的马车，他笑道：“姑娘你若是答应在下三个要求，在下保证，日后定然不将你今日之事公布出去。”

其实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何就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被人发现了行踪迫不得已之下才窜入自己的马车内躲避，仅此而已。

看着罂粟的眼神沉沉如冰，他不确定，如果她出手，他是否真的能全身而退。然而有些事情终究是从一开始就是退无可退的。

最后罂粟放开了掐着他脖子的手，忽然的笑了，她道;“停车，我要下车。”

看着罂粟下车远走，原本以为此生他与这个女子之间不过是梦幻空花，自此之后便也再无交集了。却不料，没走多远，她却回过头来轻轻撂下一句话。

“奴家金陵秦淮河畔，别情居新任花魁罂粟，公子若是想到了所要提出只要求，还请到别情居找奴家。”

原来一切不过是尘世中无意间飘飞起来的一粒尘埃，坠地的时候就该醒了。

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罂粟对自己越发的冷漠，他笑了笑，不过是因了那日的缘故，她还欠着他两个要求。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所有的交汇点。而自己又是在何时陷了心呢？

兀的他又想起那一日罂粟在他耳边说的话：罂粟是有毒的花有毒的果子，不要轻易碰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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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粟坐在马车里，手中握着林林给她的小瓷瓶。她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瓶子，脸色阴郁，最后终于是掀开了马车上的窗帘将瓶子扔了出去。

有些东西当舍就要舍，情爱这东西就好像握在指间的沙粒，终有一天是要漏完的，长痛不如短痛。她如是想。

风月里打滚，她看尽了尘世中虚伪逢迎的爱，她不想日后韶华不复，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