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归(二)(392)
“一个军人的脸面你是丢不起的,逃兵,会让你的家人和祖宗蒙羞,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军人,保家卫国,是神圣的职责与荣耀,相信你也不会放弃自己来之不易的大好前程,升官发财,指日可待,温柔乡不能成为英雄冢的。你是我的心腹爱将,左膀右臂缺一不可。你救过我一命,这恩我是要报的,你我虽是上下级,但我却在心里把你当成兄弟看了。”
“多谢师座的信任和栽培,我必会回来,鬼子还等我杀呢。”
“好样的,此次回东北,路途远又不安全,而且处处有日伪设下的关卡,我派四个卫兵护送你,他们个个都身怀绝技。另外我还特意为你备下了一份厚礼,代我向弟妹问好。路上可千万要小心了,那可是日本人管辖的满洲国。”
“谢谢师座的关心!”
“还有,路上多留意一下满洲国的情况。现在的中日之战,日本已到了黔驴技穷之时,其败相已显现。等把鬼子打出了中国,满洲国那块肥肉蒋委员长岂能拱手让于他人?所以要早做准备。为了将来能与共产党一争长短,让峰已经暗示我,也许我会带人马分批潜入东北的。到那时,你就离家更近了。”
“明白!”
“唐某戎马半生,在抗击侵略者上,从没含糊过,辛辛苦苦经营数年的人马,如今折损过半,无法补充。为了保家卫国,我自当效仿张自忠将军,可马革裹尸,义不容辞,死而为荣,无以为憾!只是老蒋太不仗义,我拼光了家底,便把我当成了弃子。在宜昌沦陷后,我们的队伍就成了散兵游勇了,学起了共产党打起了游击战。军饷装备也得不到及时发放,兄弟们怨声载道。我本想带你升官发财的,照这样下去,怕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师座是抗日英雄,所以兄弟们愿意追随,没有怨言,誓死血战到底!”
就这样,他千里迢迢一路风尘仆仆的晓行夜宿从华北战场上回来了。他虽然是从军时间短,才几个月的光景却经历了南征北战的风火硝烟的锻炼,真正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军人。
“有这奇事”柳杏梅听了他的话就是一愣。
“你能给我解释吗”
柳杏梅的心里猛地一震,难道说是朱乐的鞋子?说起朱乐,那就得被他问起原因,就会提到有关梅香的事,她一定要保守那个关于一个女孩蒙受耻辱而割腕自杀的秘密。她惊讶地看了看黑虎,没想到这个哑巴牲畜竟能颇通人性,这做法无异于在向它的男主人告密。于是,她只好故作不知道,问:“那只鞋子呢?”
“一只破鞋,臭哄哄的,被我扔了。要是女人的,或许我会留着。”
“你这是怀疑我跟别的男人私通不成?”
一只聪明的狗,竟然会能够叼着一只鞋子去千里之外去寻找它的主人,这创造出了让人难以想象的奇迹。
“怎么会呢,你别多想,你是我老婆,你是啥样的人我还不知道,你对我是一心一意的正经女人,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再说了,你要是难挨寂寞,想找相好的男人多了,何必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是吧?”如果柳杏梅真的能红杏出墙,最有可能的人就是与之血源关系还近不远的陶振宗可能性比较大一些的,别人他倒是没考虑到。
“可是——你不在家的这近七个月来,一切好像是都是改变了,变得都已经不是从前了!”柳杏梅的心里充满了苦涩和绞痛。
“无论是怎么变,但永远是改变不了我对你的爱!”陶振坤闻着她发髻上的淡淡清香,亲昵中带着暧昧去吻舐着那白皙的脖颈。这个时候,他坚定的相信自己的女人,绝对不会背叛他做出越轨之事的。
柳杏梅有点儿麻木地闭上了眼睛,两颗泪珠随之被眼睑挤落下来。此时言爱,对她来讲是种沉重的压力!
陶振坤这时有所察觉,就问:“梅子,我回来了,难道你不高兴吗”
“自从在你走的那天开始,就开始等你回来,像王二姐思夫一样的等你,现在你终于回来了我怎么能不高兴呢!”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梅子,等有机会咱俩照张合影留念,留住我们的青春,在老了之后可以看到我们年轻时的样子,你说好吗?”
柳杏梅点了点头,在得到谅解和安慰的同时,心却在被刺痛着,那是件有苦难言的事啊!这一别数月,她朝思幕想的人是回来了,可发生的事是改变不了的,一切再也是回不到从前了,她不知道在命运里即将还要赋予自己怎么样的变数!
她不知道在人生这舞台上命运将会来怎样安排自己扮演何种角色,凡正自己一出生就带着与别人不寻常的经历!
“楚大哥呢?”
“他可是没走出满洲国,只是在一个镇子上的一家豆腐坊站住了脚,做豆腐正适合他了,工钱也不少,等我下次回来再把他带回来。”
“这就好!”柳杏梅多少也算放了点儿心了。晚些回来更好,就会晚些接受失去女儿的痛苦!
“梅子,当年我最羡慕和崇拜运昌哥了,骑马扛枪的样子好威风,只是他骑的是白马,扛的是双管猎枪,我这是黑马,是狙击步枪。你说,我像他吗?”陶振坤就在想:只可惜吴荷没在这个时候看见自己!
“他是什么样子我又没见过,怎么会知道!”
“也是啊!”
“大概差不多吧!现在你是军人了,还当了官,这是他比不了的。”
陶振坤就有几分得意地笑了。
在来到郝强的身旁时,柳杏梅勒住了战马。
郝强没有回头,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态,如老僧入定了一般。
“嗨!老家伙,你活得还挺有滋有味的嘛!怎么不放羊了?”陶振坤在马上问,他依稀之中能在流动的空气中捕捉到漂浮的烟油子和狐臭的气味,那是来自郝强身上的特有气味,仿佛是能唤醒一种久违了的熟悉。
黑虎就上郝强的身上嗅了嗅,它也似像它男让人一样感受到了那种特有的熟悉气味。
柳杏梅再次说:“不是说过了,牛羊都被伍家卖掉了。”
“噢——不倒翁!老顽童!鸭子跩!弥勒佛!你不会是聋了吧?”
郝强这时才如从梦中醒来一样,他回过头来,一双惺忪的眼睛里透着混蚀和慵懒的神色。他望着二人,唏嘘了声,就懵懂地问:“你在跟谁说话,这名字怎么听着很耳熟呢?”
“除了你之外,谁还配得上有四个绰号呢?”
郝强一手抓着鱼竿,一手揉了揉眼睛,看着陶振坤像是点点头又摇摇头,就问:“你是谁呀?”
“我才出去几个月,你就不认识我了吗?”
郝强的眼里是一片的茫然。
陶振坤从马上跳了下来,来到了郝强的跟前微低下头按着他肩膀,去近距离地“享受”他身上那种曾经令他是讨厌如今竟有着亲切感的味道,他还是微皱着眉头屏息一下说:“我是振坤呀!”
“振坤是谁?”
“我——我是陶——子不言父,我是陶其盛的儿子振坤啊!”
郝强还是努力地去想了下。
“想起来了吗?”
郝强还是显得很迷惑。
陶振坤突然意识到,真的是一切都在改变了吗?
“你还不到老糊涂的年纪,怎么会是这样了呢?!”陶振坤面对郝强这种麻木不仁的样子,感到了心痛和自尊上的伤害。他这可谓算得上是衣锦还乡了,心里不免是有着骄傲和自豪的,带着炫耀,想让曾经一些瞧不起自己的人看看,证明他是优秀里的人物。可是,他并没看到想象中妻子的喜悦,在让自己抱有亲切感的第一个乡亲面前,他竟然成了个陌生人,这让他有了震撼和失望!
“你把这张照片拿给他看看。”
陶振坤转身接过柳杏梅从马上递向他的照片,他把照片送到了郝强眼前问:“你认识这个人吗?”
不料想郝强看了一眼后就惊恐地喊:“是——是——鬼子,是日本鬼子!”
吓的他变颜变色,身体一趔趄,陶振坤急忙把他给拉住了,险些掉到了河里去。
“你看好了,这个人可是国民党军官!”
郝强疑惑地看着他,只是目光呆滞着,显得无动于衷。
“一个好人,性格开朗乐观,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柳杏梅说:“他也没受到啥刺激,忽然间就得了这种病,听说这种病无药可治,只能是慢慢地变成傻子了!”
陶振坤顿感无可奈何,跟前这个滑稽之人真得变成了行尸走肉了!
陶振坤走向柳杏梅,把照片递给她问:“他见过日本鬼子吗?”
“见过。”
陶振坤大吃一惊问:“怎么回事?”
“鬼子进村征粮过。”
“没发生大事吧?”
“那倒是没有。”
“没有就好。不过,看来这个村子也不安全了!”陶振坤去马身上的褥套里摸到了一包老刀牌香烟,递给痴痴呆呆的郝强。
郝强一见是烟,一把抢过,如获至宝,喜形于色,对他嘿嘿一笑说:“好人,你是好人”
他一激动,就把鱼杆撒手了。手里没了鱼竿却也浑然不觉,就摆弄着手里的那包烟,嘻嘻傻笑着。那鱼竿掉进了水里漂走了,仙女河的河水缓慢地流淌着,仿佛在显示出它温柔静谧的一面。
陶振坤一见郝强那欣喜那表情,心里还是有了一丝暖流,见到让自己有好感的中年男人就会让他有种像是又见到了父亲的感觉,他就说:“郝老头,你说的那个方法不灵验的,你知不知道?”
郝强就冲着陶振坤嘿嘿傻笑。
柳杏梅就不免好奇地问:“是什么方法灵验不灵验的?”
陶振坤笑了笑说:“这是属于男人之间的秘密。”
他曾按照郝强教给他的法子摸着那“巨-屌”绕着转圈儿,心里在默默虔诚地祷告,盼望着柳杏梅能早日怀上陶家的骨肉,可是却没能实现这个愿望着。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则认为是郝强有意在戏弄他,不过那也是属于善意的,并不会让他有感到有被奚落的羞恼。
柳杏梅的心像是被只手撕扯了下,泛起了阵痛。秘密?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根本是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除非是不为人知而存在的秘密那才会是真正的秘密!
陶振坤看了眼放在他身边的一个鱼篓,里面竟没有一条鱼。他怜悯地说:“在这里是钓不到鱼的,你以后就别来了,这里不安全,在桥沿儿上很危险,要是跟前没人你掉下去谁救你?快回家去吧!”
郝强对这关心的话也不知是听见没听见,反正竟像是充耳未闻一样。
陶振坤叹了口气,转身走开,他问柳杏梅:“那他的家人不管他吗”
柳杏梅说:“他刚得病那会儿,老婆孩子的天天在屁股后面追,这时间久了,也照顾不过来了,他大概又是偷着跑出来的!”
陶振坤回头去看郝强,叹息道:“这真是‘老天爷的意思,我也没办法’,人生的不幸啊!”
郝强像是对自己曾经一直挂在嘴边上的口头禅有所反应,就冲着陶振坤又是嘿嘿地笑了。
陶振坤上了马。
柳杏梅看着郝强说了句:“你一个人在这里可要当心啊!天快要黑了,还是赶早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惦记着!”
郝强的回答只是不理睬,他在身上摸索着,像是在找火柴。
柳杏梅抖动了下手里的缰绳。
经过训练的战马是很驯服的。
黑虎跟在一旁。
走在路上,两个人缺少了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