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魇(一)(381)

  在一歇没歇的顽强毅力下柳杏梅坚持着走过了一段艰难漫长的路程,就像当初陶振坤背着娘的尸体,而她的这次却是背着块石头,石与尸的重量不同,可男与女的体力也不同!凭靠着这份坚强支撑着一个人的意志,已经是汗流浃背的她终于还是来到了梅香的坟前。她放下了枪锨和石碑,没有休息片刻就用铁锨在那座新坟前挖了个坑,把墓碑竖立在那里埋好。然后她寻找了一块比较四方型的石头放在了那墓碑前,再然后她又采摘了一些野花抱到了梅香的坟前,摆放在了那块石头上,直到这时她才坐了下来。面对着这座新坟,她的眼泪潸然而落。自己无话不谈的知心姐妹,在黄土的掩埋下就这么阴阳相隔了!

  昔日里的一切历历在目,现在却又是如此地不堪回首了!

  坟墓上并排摆放着一对秦连城送的花圈,在经过一场雨淋后,也蔫蔫褪色的不再斑斓绚丽了,如向日葵绽放后的瓣瓣凋谢。

  黑虎就在她身旁很安静地蹲坐下来,它一会儿看看女主人,一会儿瞧瞧那坟丘,它一个哑巴畜生是永远不会读懂人的心情的!

  “妹妹,都怪姐姐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这不共戴天的仇,你放心,姐一定会给你报的,不能让你含恨于九泉,我发誓,不杀朱乐我誓不为人!出了这种事,为啥受到伤害最重的总会是女人?这也太不公平了!香妹,你虽含冤惨死,但在记住你的人心目之中永远都是青春美丽的,世上有哪个女人不珍爱自己姣好容貌的?你却不会面对自己的衰老而顾影自怜了!你就是一只美丽的凤凰,我祈祷你的涅槃重生,希望在这个世上你我有缘再次相遇。你就这么突然间没了,等我再见到婕妤姐的时候,该怎么对她说?!”

  她双手掩面,放在膝盖上哭泣。在她的两只手掌心里,为打磨雕刻一块墓碑而磨出了血泡,却忽略了这份疼痛。她哭罢多时,嘴里喃喃道:“香妹,我念黛玉葬花那首诗给你听好吗”

  于是,她吟诵道: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着处;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把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首诗词里面蕴藏着女子自我犹怜的感叹!

  那个喜欢在唐诗宋词里吟风诵月的漂亮少女,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爱恨交集的命运,如牢笼囚困着的人生。那个曾经喜欢听她讲故事的少女,再也不会听到了!她不知道含冤屈死的梅香魂魄此时究竟是在地狱还是在天堂

  她自言自语地在这里陪着地下的梅香说着话,直到黄昏时,云生风起,鸟鸣喧嚣,在看了一眼不远处公婆合葬的那座大坟后,她才拎枪拿锨的向回去的路走着,就连离不远处的那一屌一屄的神秘之处也再不会引起她的好奇心了,甚至是和她的离奇出生有关联地方都让她不再感兴趣了!只见那幽灵塔上面成群结队地飞舞着不计其数的山燕子,那是它们巢穴聚集的地方,北方的家园。

  苗运昌和楚梅香的坟茔各居一隅,不以近而为邻,但能遥相而望。在苗运昌在世时,他是关照过楚家的人的,柳杏梅希望九泉下的这个未曾谋面的英雄,会照顾好柔弱可人的梅香,依然像叔叔疼爱侄女一样。但她有所不知的是,苗运昌当年发自己内心对梅香的关爱,是因为他把梅香当成了鞠子薰了,聊以*,那是心灵的寄托,可活着时的梅香却不知道!

  在此期间,黑虎几次朝着远处叫着,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在提醒着它的女主人,但都是让它的女主人仍是无动于衷!没有女主人发话,它只好府首待命,像是学乖了,不敢擅离职守。

  暗中持枪保护她的辛东方和谢天悟,只是在远处没露面,一只陪到现在。他俩没敢上前提醒催促回家,是不敢惹怒疯了一样的柳杏梅,或者是因为更是关心这个巾帼英雄的悲伤女子,而用耐心和同情在陪伴,在等待,不想打扰。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竟然能够让她如此痛心难过。她的这种超乎寻常的表现,让人感动。

  一个花季少女,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路上,黑虎又叫,柳杏梅也看见了有一个人影隐身在树林之中,与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知道那是谁,却不去理睬他。

  没有她的话,陶振宗是不敢接近她的。

  不放心的陶振宗,是空着手尾随柳杏梅而来的,只是这两个人谁都没发现另外远处潜伏隐蔽的辛东方和谢天悟。

  其实,柳杏梅是可以想象到周围必会有人暗中跟着的。

  柳杏梅站住了。

  陶振宗这才在胆怯中试探着走近她,看看一脸悲戚的柳杏梅,他心生怜爱,因为那“男人止步”阻止了他对这个爱恋的嫂子的接近。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就想自杀的人,梅香是为什么死的你应该知道内情?”

  “这还重要吗?”

  “当然重要,她就这么没了,原因是什么?”

  柳杏梅叹息一声说:“你知道吗?梅香她是喜欢你的!”

  “什么?嫂子,你说她——”陶振宗还是不免为这本该想到的事情而惊诧。

  “她要是不喜欢你,我能跟你家我大娘说吗?她跟你念了这么长时间的书,难道你还没察觉吗”

  “我——哎!”这时的陶振宗才在恍然大悟中明白了,为何梅香在自己面前会表现出那古怪的言行来,他这一发现就等于发现了那女孩儿对他的爱,至于他的爱与不爱——可一切都太晚了!他的心里只能是加重了悲伤!

  “真是个榆木疙瘩脑袋!”

  “我娘跟我说起过,梅香是个好姑娘,我没答应,因为——因为我是她的老师,她是我的学生,怎么能——”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生死之间如同隔了一张薄纸,一捅即破,无法弥补!”

  陶振宗黯然神伤,从柳杏梅的嘴里得知梅香是喜欢他的,一个暗恋他却还没来得及表白的少女,带着终身遗憾走向了另一个世界!可在他的心里却是爱着柳杏梅的,一个已婚的女子,当知道一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孩儿在爱着他时,他的心也被深深地震撼过。有缘无份,在脆弱的生命面前人生是充满了残酷的!

  柳杏梅只能是无可奈何的叹息了!

  陶振宗在她手里接过了铁锨。

  眼里再也看不见的风景,只有用心灵珍藏着那份美丽了,用思念去凭吊!

  辛东方和谢天悟在他们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躲躲藏藏地跟着,看着陶振宗和柳杏梅,让他们想到陶振宗竟然对这个不算近了的自家嫂子是这么关心的——

  日子里就是充满了再悲再苦只要是活着就得过!

  柳杏梅每当看见因自己的优柔寡断而苟且偷生的朱乐时,就悔恨不已!她能够理解到,如果禽兽朱乐先死了,梅香就是怀孕还会死吗?其中也纠缠着许多情感问题的。对一个年纪比她爹还大又是畸形的男人她能委屈求全的嫁吗?怀上这样被性侵犯男人的孩子是最大的屈辱!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为了堕胎药前往县城是冒着极大风险的,梅花也是不想连累她,再有因失身怀孕的她还怎么去追求自己喜欢的男人!

  人生最痛苦的事儿是,看见自己最是恨之入骨的人还活着!

  朱乐,我必杀之!

  朱乐他自知罪孽深重,梅香这一死,让柳杏梅更是难以放下屠刀,为梅香誓报此仇,但又不敢去找伍元祖求助备案得以保护,每时每刻都觉得死神都在走向他!在担惊受怕中吃不好睡不好,小体格越发瘦弱的弱不禁风了。这样继续下去,就是柳杏梅不杀他,寿命都不会长的!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柳杏梅的生活中失去了以往的光彩。公婆的相继离去,丈夫被生活所迫外出打工,与之有同性恋般亲密关系的梅香也含恨弃她而去了。她如同坠落进了万丈深渊里,掩袭而来的黑暗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村子里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几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接踵而至,让她在有着迎接不暇的恐惧!

  明知道梅香死的冤屈,但为了一个女孩的贞操和名誉她不敢堂而皇之的为其报仇,每当看到色魔仍在逍遥法外,她的一颗心则被巨大的憎恨和伤痛所吞噬着!

  只有吴荷和沈琴棋是她可以交流的伙伴。

  在这段时间里,噩梦也同样纠缠上了朱乐,不是梅香冤死的鬼支持朝他索命,而是遭遇到了黑虎两次险些毙命的攻击,另外则是柳杏梅手里的那支猎枪常常在他的眼前晃动,他认为与这一人一狗结下的仇恨随时都可能要了他的这条小命!于是,他寝食难安了,时刻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防备状态下。

  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

  他在这句话里悔恨着!

  他这个如刽子手制造了人间一出惨剧!

  他能清醒地意识到,如果梅香的死因有一天真相大白,那他就得被村民们生吞活嚼了不可,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时间一晃,就是在煎心熬肝的满怀悲痛中匆匆过了几日。这日,柳杏梅去了楚家找沈琴棋说了阵子话。沈琴棋仍沉浸在丧女悲痛之中,而她也是依然深陷丧友悲痛之中!回来却见黑虎不见了,到屋里发现那猎枪也不见了,就放在缸空的地方,而还剩有十几颗子弹装在一个小凡布兜子里却没有被偷走,她就意识到了情况不妙,冲出门外高声喊着:“黑虎!黑虎——”

  她在焦头烂额地在村子里找着叫着,却始终不见黑虎的踪影,她哭了。

  那狗,那枪,是她的男人留给她的依靠,是保护她一个女人的两大法宝,如今却都不翼而飞了。

  当她仔细察看时,却发现盗贼是撬开窗户进来屋的,因为上锁的房门并没有动过,贼人又是从窗户拿了枪跳出去的。除了枪之外,什么东西都没动过。这天有狂风,刮的昏天暗地,所留下的脚印也是模糊不全的,无法可证明是谁留下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