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一章 苟利国家 壮哉仲容
夜幕降临,糜旸独自带着石苞走在府内的花园之中。花园中星光与烛火交相辉映,将糜旸与石苞的身影拉的长长的。闻着四周不断围绕过来的花香,糜旸开口问身后的石苞道:“仲容,你可知孤为何要单独留下你?”面对糜旸的询问,石苞立即答道:“臣以为,大司马是为了永安。”韩综的使者在今日白间,就已经被糜旸送走。襄阳与永安之间,相距并不远。再加上现今乃是汛期,水运相当便利,想来最迟明早,韩综的使者就会回到永安。而在这节骨眼上,糜旸却突然将自己留下,石苞的心中早就有了一些猜测。听到石苞的回答后,喜于石苞反应敏捷的糜旸停下脚步,他转身看着身后的石苞说道:“有时候,你比士载更聪明。”石苞知道邓艾在糜旸的心中,有着相当重的地位。故而石苞知道,糜旸的这句夸赞有着怎么样的分量。石苞连忙恭身道:“大司马过誉了,论智计百出,臣去之士载远矣。”石苞这句话,算不上谦辞,在他心中就是这么以为的。而糜旸却摇了摇头。论起军略,石苞自然比不上邓艾,可在其他方面,石苞却超过太多。例如性格。在今日的议事中,糜旸觉得以石苞的才能,不可能会不对韩综的投降表示怀疑。可纵观今日的议事,石苞始终一言不发。糜旸一向乐于喜欢属下发表意见,石苞一言不发,当然不是怕说错话。最大的可能是,他从其他方面早早的看出了自己的心意。再者,方才石苞早知道自己留下他的用意,可自己带他走了这许久,他并未焦躁,也未主动询问摆弄聪明。这副心性,是邓艾所不具备的。或者说顾自己的诸位心腹,也少有人能有石苞的这副沉稳心性。而正是因为石苞这副心性,糜旸今夜才会将石苞留下来。“你认为,韩综会答应今日孤的要求吗?”糜旸又对着石苞问出了一个问题。对于这个问题,石苞却没能第一时间回答上来。人心向来最难揣度。见石苞没有回应,糜旸便自顾自地说道:“他一定会的。”糜旸对着石苞,表达出了斩钉截铁的语气。石苞并不知糜旸做出这番判断的依据为何,可糜旸的过往战绩,却让石苞对糜旸一直深信不疑。而在石苞沉默的时候,糜旸又接着说道:“其实今日孤对韩综使者说的话,有些保留之处。”听到糜旸这么说,石苞不免诧异起来。保留之处,指的是什么呢?“若按照孤的办法,韩综拿下永安城是不难的。可孤真正担心的,不是韩综是否能拿下永安城。孤担心的是,韩综在拿下永安城后,能守上多久。”糜旸的话,继续加深了石苞心中的疑惑。石苞下意识地问道:“大司马不是答应韩综使者,会发兵救援的吗?”在石苞看来,荆州目前有着六万天策军,至于州兵的数量亦在四万左右。合起来,目前糜旸手中有十万大军。虽说由于之前的政策,导致一部分军士正在屯垦,短期内无法召集。可再怎么难,召集个五万左右的人马,却还是不难的。而糜旸亲自统帅,加上有五万人马支援韩综,里应外合下击退陆逊的大军并非难事。除非糜旸一开始想的就是,不发兵救援韩综,坐观韩综与陆逊二虎相斗。石苞的疑惑让糜旸淡淡一笑。他带着石苞来到花园内的一处凉亭内坐下。“孤从未骗过人。孤说会发兵救援,就一定会。只是有时候世事,并非孤能一手操控的。陆逊目前身在建邺,或许他尚不知韩综已经写信要投降于我。但陆逊是孤难得的对手,对韩综这等小人,他不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或迟或早,陆逊都会收到风声。纵算孤能趁他未收到消息时,让韩综举永安归义。可江夏乃东吴的重镇,借助着地利,陆逊调集大军平叛的速度,会比我们更快。当然若就这一点,孤还算不上太担心。永安城高池厚,韩综又深得解烦兵军心,至少守上一个月是不难的。按理说,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孤率军驰援。只是陆逊非常人,孤能想到的,他也一定能想到。孤料他会采取后发先至之策。”“大司马说的后发先至之策是什么?”迎着石苞困惑的目光,糜旸将手指指向了北方豫州所在。见到糜旸所指,石苞眼中的困惑瞬间消失不见,他脸上一惊,脱口而出道:“大司马是认为,陆逊会让曹休出兵攻打义阳郡?”听到石苞的猜测后,糜旸点了点头。而在糜旸点头后,石苞这才明白了糜旸那些话的意思。义阳郡是荆州重镇,糜旸是绝对不可能坐视它被夺去的。虽说邓艾有非同常人的军略,但义阳郡周围无险可守,邓艾手中兵力又不足。因此当曹休率兵攻打义阳郡时,糜旸只能发兵北上支援。重要的是,曹休在糜旸率军北上后,他可以选择不与糜旸交战,就陈兵在义阳郡外,将糜旸死死拖住。而一旦糜旸发兵北上支援,即使糜旸有心兼顾永安,可糜旸也没办法分出太多兵力前往永安。那样一来,在没有强援的情况下,韩综能守上一月,却绝对守不了太久。在明白了糜旸心中的忧虑后,石苞脸上流露出凝重的神色。好似,汉军走进了两难的地步中。本来在这种情况下,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劝糜旸放弃谋取永安的打算。可石苞却知道,良机稍纵即逝,糜旸是不会甘心的。见石苞脸色凝重,糜旸伸出手拍了拍石苞的肩膀道:“孤有一计,或可解这两难之境。只是需要仲容为孤冒险做一件事。”糜旸的话,让石苞大喜。石苞连忙对糜旸拜道:“请大司马驱驰。”石苞的态度,让糜旸的脸上露出笑意,接着他就说出了心中的计策。“若无强援至,韩综会以为孤是在欺骗他,到那时他的心思必乱。不止他,就是他的部下及永安城内豪族,也会因看不到希望而放弃。可要是孤给他们一个确凿的希望呢?永安是东吴要塞,城防坚固自不必说,城内粮草也定然不缺。只要城内人心不乱,韩综死守之下,陆逊未必能在数月内攻下永安城。”糜旸的话,让石苞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只是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孤要给韩综的确凿希望就是你。孤需要你在韩综事成后,进入永安。世人皆知你当年千里投奔之事,这是你对孤的义。此义,深如海,高如山。若孤背叛这份义,势必会遭受世世代代的唾骂。只要你一日在永安城内,城内的人都会坚信,孤或许会晚救援,但一定不会抛弃他们。因为他们相信,孤不可能冒着自身及先帝的一生清誉尽毁的风险,来诓骗他们。”当糜旸的话音落下后,糜旸想看看石苞的脸色是否会产生剧烈的变化。毕竟不管怎么说,若石苞答应了他,那么等于是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中。石苞会有剧烈的情绪波动,乃是很正常的事。可惜的是,糜旸并未观察到石苞的情绪变化。只是在一时的沉默后,石苞抬头望向糜旸言道:“臣愿往。”石苞的声音很轻,落在糜旸的耳中,却让他的内心剧烈波动起来。“孤不会强迫你。”糜旸愿意再给石苞一次选择的机会。可面对这第二次机会,石苞却起身对着糜旸郑重拜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是当年公安之战后,大司马说的话。臣很荣幸,能够追随大司马的步伐。臣千里投主,为的也是如此。”“臣愿往!”这一刻糜旸不禁想起了那一日他对石苞的评价:石仲容,器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