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只见新人笑 哪闻旧人哭(三)
许珵一打量,说话这人,七尺挂零的身材,身穿斗牛服,短衣襟小打扮,腰中斜挎一口钢刀,脸上一道疤痕,顺着嘴角直到耳根,似笑非笑,紧盯这许珵,乃是皇城城门史路明瞻。身旁还站着一位,相貌俊朗,脸色阴沉,正是傅笛。
路明瞻一指傅笛,说道:“许大官人,这位您可还认识?他可是新晋的御棋院棋翰林傅笛傅大人,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儿呢!哈哈哈哈哈······”
许珵只觉得声音刺耳,偏又无法辩驳,面红耳赤,盯着傅笛,呆呆的愣神。
傅笛上下一打量许珵,用手扇了扇鼻子,挡住嘴鼻,用阴柔的声音说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冷面毒手,大明朝的棋圣,竟然沦落到街头乞讨,与流浪汉下棋的地步,居然还败了,真的是祖坟冒青烟了!”
路明瞻嗤笑一声,对着周围围观的众人说道:“列位,列位!大家可能不知道,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说着一指许珵,“这位可不是旁人,他乃是我们大明朝的棋圣,深得圣上隆眷!你们看看这一身打扮,啧啧啧,这可是皇上赏赐的百孔衣吗?这脚上穿的莫非是传说中的御鞋?哇,这发簪,肯定是百年的烂柯木制成的!来来来,大家快看一看,我们的棋圣平时可是都在深宫大内,达官贵人府中,错过这个机会,可就没有再难见到了!快来瞧一瞧看一看呐!”
众人朝着许珵指指点点。
许珵感受着周围火辣刺眼的目光,就像是一个女子,被人脱光了,丢进一群老光棍中。
面前的路明瞻就好像是一个敬业的老鸨子,为他招徕顾客。
许大翰林二十四年生命之中,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羞耻。
他想起有一次去餐馆,几个厨子把青蛙的皮剥掉,丢在地上,看着光秃秃,满身鲜血的青蛙,在地上一蹦一跳,嘴里发出凄厉的鸣叫声。这些厨子哄堂大笑,将青蛙从东赶到西,还不停的给人讲解,恨不得将这一份快乐传递给全天下的人。
这时人群中,又艰难的挤进来一个人,手里抱着个破瓦罐,小心翼翼的朝许珵走过去,正是出去乞食的老赵。
许珵养伤的这些日子,老赵年纪大了,又没什么手艺,只能靠着乞讨为生。
路明瞻见状,伸手一把拦住了老赵,扒了扒老赵的破罐子,瞧了瞧,捡根树枝在里面搅了搅。
老赵拨开他的手,说道:“拿开你的手,你弄脏了我们少爷还怎么吃!”
路明瞻那可是个武将,脾气又急,见状,伸手拿住罐子,一脚踹在老赵肚子上。老赵噔噔噔往后退了四五步,摔倒在地上,咳嗽两声,嘴角溢出鲜血。
许珵见状急了眼,腾的站起来,双手捏紧拳头,怒目瞪着路明瞻。
“吆喝,翰林大人生气了呢!怎么着,要跟我动手?这样,我让你一只手!”
许珵浑身直抖,明知道自己一介文弱书生,斗不过路明瞻,终究还是没有勇气。
路明瞻伸手将罐子递给傅笛。傅笛晃了晃,瞧了瞧,说道:“这是什么?这不全是清水吗?我们的许翰林怎么能吃得饱。来,路大人,我们给他加点料。”说罢,从地上抓了一把沙土,到了进去,然后又递回给路明瞻。
路明瞻见状,四周打量了一下,见没什么好的佐料,灵机一动,张嘴往罐子里吐了一口唾沫,接着将罐子放到许珵面前,说道:“来,许翰林,吃吧!不吃可是要饿肚子的哦!”
见许珵涨红着脸,青筋直跳,路明瞻觉得心中畅快莫名,就跟三伏天吃了冰镇的西瓜一样爽快!
“怎么,嫌脏啊?你吃了他,我给你五两银子!五两银子啊!”
许珵一脚扫在罐子上,罐子骨碌碌的滚到老赵跟前,许珵怒骂道,:“你们,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你们这样,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老子就是王法!你真以为你还是翰林大人呢!老子就算现在一刀杀了你,也不过是脏了刀而已!滚吧,大爷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这叫花子一般计较,赶紧麻溜的给我滚出四九城,以后再让我看见你,见一次打一次!”路明瞻说罢一脚踹在许珵腿上,许珵踉踉跄跄,不过好歹年轻,没有摔倒在当场。
老赵捂着肚子,一只手抓着瓦罐,连忙站起身来,扶助了许珵。二人灰溜溜的离开了顺天府,老道士这些天来一直跟两人厮混,产生了依赖心理,也跟着一起走了。
傅笛看着许珵的背影,怔怔的发呆。
路明瞻弯腰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满脸堆笑,说道:“傅大人,我在花荷居定了一桌,请吧!”
再说许珵等三人,相互搀扶,出了北平,三人寻寻觅觅,找到了一个破败的土地庙,才得以栖身。
老赵安顿好许珵,将瓦罐放在墙角,说道:“少爷,我再去找点吃的!”说罢捂着肚子又出了土地庙,许久才回来。
老赵从怀里掏出两个包子,递了一个给许珵,然后找了找,发现老道士不知道去了哪里,想了想,把剩下的一个包子塞进了怀里。
许珵见状说道:“赵叔,你怎么不吃啊!”
老赵赧然一笑道:“少爷,我在路上已经吃过了!这个我准备留给张道爷吃,他毕竟年纪太大了。”老道士姓张。
说罢老赵提着罐子,说了声:“我去把罐子洗洗。”然后小心翼翼的抱着罐子出去了。
许珵见状,沉思了一下,将包子塞进怀里,悄悄跟了上去。
只见老赵在土地庙外的墙角,正举着瓦罐,小心的晃动了两下,然后就朝嘴里倒下去。
许珵见状,一个箭步上前,一巴掌将瓦罐拍开,脸上满是泪水!
瓦罐撞在石头上,咔嚓一声就碎了,清水、沙子散了一地,零零星星能看到三五颗碎米粒。
老赵一脸尴尬的神色,伸出手将地上的米粒捡起来,放进嘴里。
许珵再也忍耐不住,冲上去一把抱住老赵,放声痛哭!
老赵也是眼含泪水,一只手举起来,轻轻抚摸着许珵的头发,长叹了一口气。
这时,一阵浓烈的肉香味飘过来,主仆二人抬头一瞧,只见张老道颠儿颠儿的跑过来,手里还举着一只烧鸡,冲两人直乐,说道:“烧鸡,烧鸡,吃,吃······”
北平城西,有一家大宅子,主人姓周,是个远近闻名的大财主,远近闻名可不是因为他有钱,而是因为他吝啬,蚊子腿上也能刮出三两肉。这天周老爷大发雷霆,因为自己厨房中的一直烧鸡居然被人偷走了!要知道,这只烧鸡可是他从端午节就开始省下来的,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就快要坏了,这只鸡能给他陪葬了。他从昨天就开始不吃饭,就为了这一顿,哪知道现在居然被一个疯道士给偷了去!这怎么能让周老爷不大发雷霆!
周老爷差了十来个家丁去找,声称找到老道士,如果鸡还在,就打一顿算了,如果鸡没了,就给打死!
家丁中有两个为首的,一个叫尖头,一个叫麻蛋,一个头尖尖的,一个满脸生满麻子的。
二人带着众人直追到土地庙,进的庙里,就见三个破衣烂衫的叫花子,各拿着一根鸡骨头,还在bia唧嘴。可把尖头和麻蛋给气坏了,二人满脸凶相,一挥手,说道:“给我打!生死不论!ma的,敢偷周大老爷的烧鸡,真是活腻歪了!”
众人发了一声喊,直冲过去。
道士哈哈一笑,撑出一把破伞,朝众人丢过去。伞迎风一涨,足有门大小。众人一起上前撕破了伞,结果伞柄一转,又变成了一条巨大的蟒蛇。尖头素来勇武,见状连忙说道:“大家不要怕,这只不过是障眼法罢了!看我劈了它!”说完持刀直奔蟒蛇。蟒蛇张开大口,一下子将尖头吞了下去。麻蛋大叫一声,带着众人疯了一样跑走了,直跑到三里之外的地方才敢停下来。
麻蛋不敢再去,只能率领众位家丁返回周家。刚要回去,忽然听见道旁的老槐树中气喘如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