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实就虚2

第十节

沙里飞“嘿嘿”一笑:“激将么?吴将军,你可不地道啊。”吴明心下一阵失望,沙里飞纵横大漠,果然不是易与之辈。激将不成,看來得另想他法了,正有些气沮。沙里飞却缓缓道:“当然,如果吴将军真能变出人來,沙某看在圣母的面子上,暂时听命于你也未尝不可。”

沙里飞说出这话,其实心头也有一番计较。百灵堡已是空无一物,平窑城也成了死城,现在再带部众回平窑,无异自寻死路。最好的办法,不外乎和吴明一拍两散,重新去干沒本买卖。但现在兵荒马乱,四处都是驻兵,她六百沙匪跑出去乱蹿,粮食可能抢不到,搞不好被官军剿了都是可能的。就算机警一点,不去招惹军队,但六百人总要吃喝,以现今局势,那里來的粮食?就算你手里有钱,也还不一定能买到,想买粮食都沒找不着地。

她和何艺关系莫逆,骤然离开,也确实有些放不下圣母。眼见吴明说得头头是道,信心十足。她嘴上虽和吴明毫不相让,私下却再三权衡,决定先看看再说。要真有希望获胜,跟着这支军队暂时混点皇粮,既解决了当前的生存问題,又可以保护圣母,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一直默不作声的何艺抿嘴一笑,莞尔道:“我面子倒是挺大的,先得谢谢沙队长了。”

吴明大喜,扫了一眼帐内众人,缓缓道:“好叫各位兄弟得知,西蒙皇帝那颜达已答应出兵,目前正亲率狼骑兵一万余人,南下驰援我西北战场。”

下方又是一阵骚动,这次不光是沙匪和百灵教信徒,甚至连近卫营众将,也窃窃私语起來。

西蒙狼骑,是在那颜达手里发展壮大的一支特色骑兵队伍。狼性野,嗜血,不易**。所以狼牙军楚天行,穷几十年之力,最终却只能通过一只狼王控制狼群。但北蒙却有一种职业,名唤巫师,他们擅长灵咒,通兽语,传说是天地间,最接近自然的人。在北蒙一带,上至皇族勋贵,下至贩夫走卒,家中每有婚嫁,伤葬、祭祀等大事,都少不了巫师的身影。如此一來,北蒙的巫师,和波斯的和尚,东汉的道士一样,地位差相仿佛。传说北蒙国师天杀,就曾是一个巫师。自从天杀进阶宗师之后,巫师的地位更是大大提高,在北蒙声望暴涨,已成一统之势。以前在北蒙还能偶尔见到几个道士和尚,现在几乎绝迹了。

普通草原狼,个头矮小,用來当坐骑自然不行。自从天杀坐上国师之位后,精修出一种秘术,能够通过巫师的灵咒和真气等手段,让狼的个头激增,直追牛犊。这种揠苗助长方式培养出來的狼,较之普通狼少了些许凶残和灵动。但胜在量多,冲锋起來,更有一种恐怖的气势。那颜达控制兰宁后,专门训练出一批狼骑士,这就是赫赫有名的狼骑兵。

狼骑成立之初,只有约五千人,大家都有些不以为然。但那颜达率这五千狼骑兵,纵横西地,把西地几十个国家打得屁滚尿流。西夷、楼居、蓝善三大强国见势不妙,联合十几个小国,共计三万多骑,和那颜达五千狼骑在西地苍落草原一决雌雄,最后反而大败。北蒙狼骑,这才威震四海,轰传天下。成为当前最有名的特色兵种。

沙里飞又笑了一声:“北蒙出兵了?虽然一万狼骑仍嫌少了点,但予当前形势來说,我们未尝沒有一搏之力。”

有一搏之力,言下之意,是对当前形势仍不看好。吴明皱了皱眉,那颜达派遣一万狼骑前來解围,他也是大为不解。若说他对西北战局不予重视,那绝不可能亲自赶來,还带一万狼骑精锐前來助阵,可要说真心实意前來解围,也大有水分。北汉在西北的总兵力现在不说二十万,十七八万总是有的。单单派这么点人,就算狼骑再精锐,恐怕也是力所不能及。

可不管如何,那颜达终于出兵了,而沙里飞的的口气也是大有松动。吴明心下松了口气:“那就好,看來沙队长已经同意留下來了。”

沙里飞转过身,指着简飞扬道:“那是肯定的,但凡有希望,我是不会轻易离开你们的,须知有人还欠着我明驼。到时候再脚底抹油,我可上那去找?”

简飞扬一脸苦相:“沙祖宗,我今天都这么规矩了,你还不放过我么?”

这自然不是沙里飞实话,吴明想了想,隐隐明白沙里飞留下來的目的,但并不点破。为安众人之心,吴明继续在己方加着筹码:“其实,我方还有一大强助,真要利用起來,不啻千军。”

沙里飞讶声道:“还有么?是什么?”

她是客军身份,对吴明自然沒那么多顾忌,所以仍是直來直去。吴明笑道:“自然是百灵教。”

“百灵教?”

一屋子茫然。

“对,百灵教。”吴明点了点头,站了起來,走到那张地图前仔细看着,他转过身道:“我们刚才已经说过,敌人围困驼关的兵力为十万出头,那么剩余的七八万人就是散布在这一百多个小城中,平均下來,每个城市的兵力只有六百到七百人。当然,他们后期肯定略有增援,但各位也别忘了,沙城和冶水等大型城市,他们不可能只驻扎个七八百人。所以我粗略估算,驻扎在这些小城中的敌军人数恐怕更少,如此一來,我们一千多人,就对他们形成了兵力上的相对优势。”

“这可不一定,对方既然占了此城,肯定会在当地征召民夫,组织地方武装,协助防守。吴将军,你的相对优势并不成立。”

既然决定跟吴明干一票大的,沙里飞不敢懈怠,一有疑问马上提出。吴明扫了她一眼,笑道:“沙队长,你说说,一块一斤重的石块投掷出去威力大点,还是一捧两斤的沙子投掷出去威力大?”

沙里飞顺口道:“这还用问么,沙子丢出去,全散了,还有什么威力……”她话还未说完,蓦的惊醒:“吴将军的意思是?”

吴明点了点头:“看來沙队长已明白了。不错,这些当地人,很大部分都是百灵教信徒。而何总督在西北一向与民修养,所以名声极好,北汉要想得到这些百姓的支持,仓促间如何能行?而据我所知,由于地形的限制,加之沙匪,暴民的袭击,敌军的补给很成问題。许多士卒无奈之下,只得在本地征粮,搞得民怨沸腾。所以就算非教徒百姓,也是颇多怨言。”

说到这里,他看了端坐一旁的何艺一眼,笑着道:“你说说,只要我们拉起百灵圣母大旗,再假借何总督之名,这些本地人还会与我们为难么?”

简飞扬笑了起來:“如此一來,这些守军肯定不能得到当地人的支持。而我们反客为主,反而更具优势了。”

沙里飞哼了声道:“高兴个什么劲?就算你逞一时之快,难道把这些小城的人全部消灭?人家那么多人,耗都耗死你,再说了,就算你把这些小城全部攻下,能顶什么用?能解驼关之围吗?”

简飞扬笑容僵在了脸上。沙里飞三番五次找他麻烦,他心头早有些恼怒。他本是个嘴上跑马的,兴致起來,连吴明的玩笑都敢开。今天憋了半天,见对方仍是死缠着不放,那里还忍得住,闻言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哦哦,沙队长有什么高见无妨说说,也好让在下见识见识。”

沙里飞大怒,想也不想道:“高见沒有,现在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四处掠夺,多抢些粮食,制造更大的混乱,迫对方分兵自救……”

这是典型的土匪作风了,简飞扬跳了起來,粗声大气地道:“放屁,你抢了可以拍屁股走人,想溜就溜,老子正规部队,难道也跟你叫花子一样乱蹿?再说了,逼对方分兵自救,救个铲铲的救,就算对方分兵,你难道敢去攻对方十万大军,解驼关之围么?”

沙里飞窒了窒,她刚才本是脱口而出的气话,那里能当真。不过一向温驯的简飞扬今天竟敢反抗,她已是怒不可遏,尖声道:“简飞扬,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同样是土匪出身,有什么好得瑟的,少在我面前装清高。”

简飞扬怔了怔:“嘿,你这婆娘竟然敢调查老子**,妈的……”

沙里飞怒声道:“你……”从座位上倏地站起,就要去拔腰刀。

吴明心底呻吟一声,连忙喝道:“简兄!”

简飞扬眼见吴明脸沉似水,知道主将是真生气了。撇了撇嘴道:“好男不跟女斗。”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沙里飞气得浑身乱颤,正待做点什么。何艺连忙站起來打圆场:“沙队长消消气,简将军也是心直口快,别放在心上。”吴明在一旁补充道:“简兄,大家现今目的一致,更应齐心协力,不应自乱阵脚,你也少说几句。”

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近卫营每每议事,吴明都会让众将各抒己见,然后综合归纳,糅合自己想法,形成一套完整的计划。但看今天这样子,实在沒法进行下去。他索性把计划和盘托出:“各位,西北形势,想必大家已经清楚。敌人势力虽众,但却一盘散沙。而西北地广人稀,城市之间并不密集。我们专挑小城下手,能抢则抢,不能抢则避而远遁。他们一时之间也追我们不上。”

顿了顿,他接着道:“当然,沙队长和简将军刚才已讨论过。单只如此,最多扰乱敌方部署,要以此救援驼关,那是绝难办到。所以,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攻对方之必救,而且要一击必杀,让敌人不战自溃。”

他转过身,指着沙洲东部一座粮仓形状的建筑道:“想必各位清楚,此地就是丰台粮仓,西北大部军粮,都囤积于此,北汉这次打了何总督一个措手不及,里面的粮食沒來得及运走。由于交通不畅,匪患处处,动荡不安,北汉后继粮草,也大多滞留于此,我们的目的,就是攻下丰台粮仓,切断对方的补给线。如此一來,敌人就算有百万之众,也得乖乖退兵。”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个计划不可谓不大胆,不恶毒。真要成功,北汉肯定得退兵,而且退得很是凄惨。简飞扬和沙里飞两个大佬刚吵过架,谁也不吭声,其余众人更是噤若寒蝉。过了半晌,周吉才期期道:“统领大人。”

吴明点了点头:“周将军有什么疑问,直言不妨。”

得到吴明鼓励,周吉胆子大了些,声音也大了起來:“诚如大人所说,丰台粮仓如此重要,敌人肯定也派了重兵把守。我们这么点人,就算赶到那里,恐怕也沒能力攻打。”

这也是很多人的疑惑,大家都望着吴明,看他怎么说。吴明道:“平窑的难民中,还有很多是从西北逃过來的,虽然不多,但却能得到许多情报。现今西北三省已是一团糜烂,到处都是难民,他们无家可归,四处流浪。如果,我们在攻打那些小城的同时,以百灵教的名义,把所有的粮食都拿來赈济,同时把圣母的踪迹透露给这些难民知道,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一直不做声的陈启凤接口道:“他们肯定会尾随而至,蚁附蜂屯。毕竟,圣母在西北赈济,跟着就有饭吃。”

吴明点了点头道:“对,我就要他们跟过來,到时候由百灵教引导这些难民朝丰台粮仓而去。如今西北难民,何止百万?只要利用得好,攻下西北粮仓,还不是手到擒來。”

何艺忽然道:“这样做的话,难民死伤惨重,有伤上天好生之德吧……”

吴明叹了口气道:“小艺,就算不攻丰台粮仓,这些难民还不是要冻死饿死大半。一旦攻下粮仓,咱们马上开仓赈粮,反而能救下更多的人。你不是曾说过‘道有千条,目的一也’,我们目的,只是想取得胜利,同时尽量少死人。为达这目的,也只有牺牲一部分难民了。”

何艺被吴明说得哑口无言,却仍是忧心忡忡,道:“既然如此,咱们何不直接向他们宣布目的地,让教众带着难民往返奔波,徒增伤亡。”

吴明沉默了下,缓缓道:“如果直接宣布目标,岂不把我们目的大白于天下。北汉反应过來,增派重兵把守丰台粮仓,这奇计也不能称之为奇计了。所以你们不但要带着难民跑,还要迂回曲折,尽量麻痹敌人,让对方无迹可寻。”

何艺呆了半晌,良久才垂下头,轻声道:“好吧,我听你的。”

吴明大声道:“各位,可还有疑义沒?”

营帐中死一般寂静,为他这种大胆的,疯狂的计划惊呆了。吴明点了点头,指着地图上一座小城道:“既如此,我们先來看看,如何攻打黄沙城,打开西北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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