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人的变化

年纪大的人总容易乏倦,与一众儿孙顽笑的大半个上午,贾母便觉困倦。吩咐宝玉黛玉众姊妹散了,由着鸳鸯搀扶,进了旁边暖阁。

她要去打个盹,午睡片刻。

平日里,贾母总会留宝玉黛玉迎春等姊妹留下,陪她用过午饭才散伙。

但也许今日确实是乏了,亦或者是忘了,并没有留宝玉他们吃饭。

贾家众姊妹连同宝玉、贾琏一起躬身送走了贾母,才慢慢出了抱厦,又穿过花厅,出了贾母的小院。

寻常这样的时候,众人都会结伴去哪个姊妹的院落里,大家一起喝茶聊天。

但今天却不同,每个贾家姊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神色匆匆,似乎心里有什么急事。

贾母一离去,便个个急急忙忙地往外面跑出去。探春跑得最快,一眨眼就没了踪影;迎春拉着惜春的手,也是急急忙忙地就往外跑,追着探春的背影直直就去了。

黛玉也是一副略显不平静的模样,眼见着探春迎春她们抢在了前面,追着就要跟过去。

宝玉心里还惦记着黛玉中午没吃饭,想着叫袭人去厨房多要些好的,同黛玉一起吃。

宝玉面上挂着笑容,冲着黛玉的背影开口。“林妹妹,老祖宗中午没留饭,咱们去我那吃吧。”

黛玉哪里还管的上什么饭不饭的,头都不回地摆了摆手。“宝哥哥,我不饿,就不去了。你自己吃吧,我先回了。”

纤细的小腿藏在罗裙下面,急急的样子像极了前面的探春,面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宝玉傻傻地看着黛玉消失在自己的眼中,一脸的不明所以、不知所措。

...............

一大群人,以迎春为首,气势汹汹地将贾琏,给堵在游廊之中的天井里。

远远的,还能见着姗姗来迟的黛玉,口里娇声低呼。“琏二哥,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你们在哪呢?”

黛玉眼见着前面一大群人,便急匆匆地往这边跑了过来,捂腰弯下身子,口中微微的喘着气。

贾琏一脸手足无措地被一众贾家姊妹围成一团,迎春抓着他的左胳膊,探春抓着他的右手,身上还挂着个惜春。

说实话,贾琏此时有些茫然。虽然他与家里的姊妹关系不错,但因为年龄上的差距,况且男女有别,非正式场合,贾琏很少与姊妹们来往。

今日不知是因为什么事,刚一离开贾母的院子,自己便被一众贾家姊妹给堵住了。

贾琏心里奇怪,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难道妹妹们太久没见着自己了,想念自己了。

虽然贾琏不明所以,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其实他也愿意姊妹们同他亲近。不过到底他年纪大些,不大愿意往内宅里面来,所以在这点上会有天然的冲突。

贾琏好容易才打住了贾家众姊妹的叽里呱啦,一头雾水道。

“等等,等等,到底是什么事,你们别一起说,吵得我脑子疼。”

此时贾家众姊妹才察觉到贾琏的狼狈,悻悻地撒开了手,后退了两步。

独独只有小惜春挂在贾琏的身上,丝毫不愿意罢休,嘴巴里轻声念叨着。“把信给我。”

黛玉瞥见了贾琏的造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刚顺过来的气,又把自己给笑呛着了,连连咳了好几声。

即便是笑得呛着气管,咳了好几声,却还是不能阻止她继续去笑。

贾琏此时和先前刚来贾母院子的模样完全不同,头发几分微乱,上身的坎肩被揪的皱成一团,身上的月白连身长袍也被扯得全是褶皱,神色茫然,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贾琏苦笑着把小惜春从身上放了下来,整了整自己被揪成一团的坎肩,复又开口道。“到底是什么信,至于你们这样要紧的。”

迎春与贾琏属一父同出,到底方便说话些,便上前两步,讪笑着开口。“二哥,就是你刚才说的环儿的信啊,二哥你快拿出来给我。”

登时游廊又聒噪起来。

“对,琏二哥快把信拿出来。”

“我要看环哥哥的信。”

贾琏面露奇色,笑着问道。“你要那信作什么,先前我不是把环儿的话都同你们说了嘛,他不日就要回来了。”

迎春面色微疑:“二哥哥难道只见着那一封,就没其他的了。”

惜春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啊?”

贾琏见着自己这几个妹妹,个个都是一副失望的表情,只觉奇怪,不过还是淡声笑道。“是还有一些,环哥儿捎回来的是一个小包裹。这封信就附在包裹旁边。”

贾琏嘴上一边说,手里一边在腰间摸出个黄赤赤的小包裹,拿给贾家姊妹们看。

“我想着是环儿给二老爷还有他姨娘捎来的,正打算送过去呢。”

贾琏话还没说完,手里的包裹就被探春一把抢过,转身就不见了踪影。“二哥哥谢谢了,给我就可以了。”

还是迎春给贾琏表达了歉意,笑着解释了几句。“那就是环儿给我们的。”

迎春拉着惜春先行,黛玉笑嘻嘻地同贾琏道了声别。“二哥哥,我们先走了。”

只留的贾琏一个人呆在原地,摸不着头脑,嗤笑了一声莫名其妙,自顾着离去了。

.............

探春手捏着小包裹,笑嘻嘻地同迎春眨了眨眼睛,面上带着顽皮的促狭。“二姐姐,林姐姐,四妹妹,我就先去把信送给我姨娘了,咱们明个再见。”

迎春两手插着腰,手袖下垂,露出两条清水芙蓉的胳膊,目光‘恶狠狠’地瞪着探春。“探丫头,你别作怪,我们也要去。”

探春一脸促狭,强忍着笑意,奇道:“我去告诉我姨娘还有小吉祥,环儿要回来了,你们去干啥。”

话将说完,就被迎春一把搂住,探手去挠探春的痒痒。

“哈哈,嘻嘻,好姐姐你快....停手,我~原是没说错的,环儿..是我胞弟,哈....同你们有什么....相干的。”

迎春见探春还要作怪,面目一正,颇有几分姐姐的不可置疑。

“探丫头,你还要作怪。环儿的信,哪回不是我们姊妹一起看得,你居然想要一个人先看,再不能让你得逞了。

再者,小吉祥不知道来巴巴问了我多少回了,我自然要去告诉她,环儿回来了,如何就与我不相干了。”

探春摇了摇头,一脸的不认同。“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反正也要去东院,顺带同小吉祥说一声就是了,哪里用得着姐姐去跑。”

迎春再不能忍探春的顽皮,面上气急,又要探手去抓她。“探丫头,你再作怪。”

吓得探春连连后退,一面嬉笑一面讨饶。“好姐姐,我不敢了,你说是,就是吧。”

探春并未打算独自‘占有’贾环的家书,她是知道自己再不能得逞的,只是这两年来,她的性子愈发活泼顽劣起来,常常喜欢做些小女孩的恶作剧,她这些话,就是用来揶揄迎春的。

迎春却向着一个相反的方向变化,虽然依旧是那般的温婉可亲,但认真说话的时候,探春姊妹们是从来不敢反驳的,愈发有了大姐姐的威严。

这样的变化,也许连迎春探春她们自己都没发觉,却如同春眠细雨,悄无声息地发生在每一个夜晚。

如若贾环能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欣慰,至少那么多封书信,并不是白费功夫。

贾环远在千里之外的南京,但他还是心系着家里的这些姊妹,时时刻刻的为她们考虑着长短。

他并不知道后世所展现出来的贾家众姊妹的性格缺陷是不是真的,但贾环宁愿选择未雨绸缪,也不能坐视不管。

性格会决定一个人为人处世的方方面面,就好比后世那个性格软弱,怕事好欺负的迎春,堂堂一个金闺花柳质,却落得个一载赴黄粱的悲惨结局。

如若她能坚强一些,不那么胆怯软弱,也许结果就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吧。

而一个人的性格,与成长环境是最为息息相关的。迎春是贾赦的妾室所出,极早便没了娘亲,娘老子贾赦邢夫人又是那样的,她正是因为毫无依靠,才会自觉如同无根浮萍,处处忍气吞声,不愿招惹是非。

迎春的悲剧结局,如若想要改变。一则给她极为有力的依靠,护她一世幸福快乐。二则给她坚强下去的心里寄托,让她从根本上改变自己的软弱。

贾环选择了后者,既因为自己暂时还没有护佑迎春的能力,也因为自己不在长安,不能替她制止那些欺软怕硬,不知本分的黑心奴仆。

不光迎春,探春惜春还有黛玉,皆是如此。

所幸,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

经由一番“武力交涉”,迎春终于与探春达成了共识,一起去告诉小吉祥这个好消息。

但场中的形势一转,前一刻还是对立面的二人,此时又结成了暂时的姐妹同盟,一齐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了黛玉和小惜春。

黛玉拉着惜春的手,恍然发觉了二人的促狭目光,面上浮起一丝红晕,没好气道。

“多咱小吉祥就去找二姐姐一个人了,她不知往我院里跑了多少回,紫鹃都快被那小丫头烦死了,我也要去同小吉祥说说话,总不能让她白往我院跑那么多趟。”

小惜春也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三哥哥说了,要给我捎红彤彤的枫叶书签,还有小凶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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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东路院。

王熙凤将将安抚好哭闹的巧姐儿,站在院头发愣,只放空了片刻,便又想起了今日还有太多太多需要她去处理的事情,无奈地叹了口气。

贾母同王夫人将她压在这东路院反省,虽然她心里很不服气,却确确实实地反省了自己很多。

她所能意识到自己的诸多不妥当,最主要的便是自己的管家方式,自己的态度,太过强硬了。

原先在东院的时候,荣府内宅的一应大权,就皆系她一人之手。

权势重了,自然人就会自满。虽然她对待家里的诸多亲戚,都是有求必应,处处安排的妥帖得当,但既然涉及到了管家,自然就会站到一些人的对立面。

执掌大权,既然有赏,就会有罚,下人犯了错被罚米罚银是内宅里常有的事情。人就是这样的,即便是自己犯错而受了罚,却依旧会对那个执法者不可避免的心生怨恨。

再算上那些嫉妒王熙凤体面权势的人,即便王熙凤不曾亏待过他们,却依旧是狼心狗肺对王熙凤没有什么好感。

说到底王熙凤也确实是跋扈霸道的紧,府上的下人婆子,就没有不怕她的,自然也都恨她。

自从那年王熙凤被压到东路院,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拍手叫好的。

“哼,不过是一群下贱奴才,早晚有你们的好看。”

打院外进来了个轻柔的身影。这是个如同洁白水仙般纯洁的女子,面上始终带着娴静的浅笑,莲步轻迈间,风儿轻轻摇动着她的鹅黄裙摆。

来人自然是平儿,耳闻眼见王熙凤一人独自站在院内,口中突兀地吐出一句抱怨,不免幽幽地叹了口气。

自家奶奶这两年,又累又苦,却还总是心里想不开的太多,平儿只担忧王熙凤拖垮了自己的身子。

静静几步走到王熙凤身边,柔声开口。“奶奶又是因为什么生气呢。”

王熙凤木木地转了转头,望了眼平儿,声音冷淡。“没什么的,不过想到那些黑了心的下人,不知道尊卑的,心里膈应。”

平儿知道最近东路院的赦大老爷又闹腾了,王熙凤心里实在是不顺。

一想到那个赦老爷,平儿心里就一阵恶心,自己跟着奶奶刚嫁到贾家的时候,他看自己的眼神就不大对劲。

自己跟着奶奶来了贾家,日后自然是要做二爷的通房的,他怎么能对自己儿子房里的人动歪心思,真真是没人伦的畜生。

王熙凤却好似回缓了几分,转头问起平儿话。“怎么样,都送过去了吗?”

平儿笑着回道:“都送过去了,老太太和二太太都赞奶奶呢,说难为奶奶能想着她们,还叫奶奶多注意身子,做不及的事,就搁着来日再做,不要累坏了身子。”

两人一面聊,一面往屋内走。

王熙凤嗤笑一声。“她们嘴上说的体贴,你今日不送过去,说不得过几日她们就会打发人过来催了。

她们是受用的人,咱们是服侍的人,自己的事情不做,堆到明个难道就有人来帮我做了不成,到最后还不是得我自己来。”

这样逾越的话,平儿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只能苦笑着道。“老太太太太说得是实在话,奶奶确实应该多注意休息,万事还是要以身子为重。”

王熙凤手上还在收捡着衣裳,转头把手上的两件衣裳塞到平儿的手上。“过来帮帮我。”

平儿自然过去接着,王熙凤又俯身在衣柜里翻着。

一面翻,一面接着前面的话题同平儿道。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你看看,这两头哪一件事能离了我。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过来过问我,好像没了我就不能成事了。

难不成离了我,她们就不过日子了。该吃的饭得吃,该看的戏不还得看,她们只管受用,个个都是主子,最后还不是我们在后面服侍。”

王熙凤又翻出了几件衣裳,递到平儿的手上,擦了擦头上的薄汗。“要不是有你在身边还能帮着我些,我恐怕真的就遂了那些黑心眼的愿,早早病倒了。”

平儿手里捧着几件衣裳,露出个脑袋,不接王熙凤的话。“这原是老太太、太太看重奶奶,虽然奶奶如今在东路院住着,但那边的事,十件有九件最后还是要奶奶来拿主意。

对外面说奶奶不管事,但家里的婆子下人们,难道还不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管事。我自己心里琢磨着,也许要不了多久,老太太就会把奶奶请回去了。”

王熙凤听着平儿的话,受用地微微一笑,但手上依旧不停。“这样的事,谁又说得准呢。这下面三件绸里子的,是给宝玉的。上面三件薄纱的,是给林姑娘的。你紧着时间,去给他们送过去。

紫鹃倒还好,袭人都来催了几回了,大夏天的,也确实需要这个,他们穿着凉快些。”

平儿笑着点了点头,脆声答应道。“唉。”

平儿尚未出门,就见着贾琏从门外进来,捧着包裹微微一福,面色略显拘谨,柔声唤了一声。“二爷回来了。”便匆忙地出了门去。

王熙凤阴冷的目光像一把利剑,刺在平儿的背上。直到平儿出了院子,才悄无声息地敛去了。

平儿是打小同王熙凤一起长大,感情自然不俗,不然也不会跟着王熙凤一起嫁入了贾家。

平儿对于王熙凤来说不可谓不重要,内宅里的那么多事,难道件件都要王熙凤一个人有须有尾的去做?便是因为有这个知心知肺的平儿,事事都能帮王熙凤轻便一层,到了眼前就只剩下一句话的功夫了,王熙凤才能处理完大大小小数不尽的那些事。

王熙凤如若失去了平儿,一身武艺想来要去了大半,但她也确实对平儿极好,两人名为主仆,实则比亲姐妹还要亲近。

但王熙凤实在是太善妒了,但凡别人家的通房,早就与家中男主人圆了房,平儿跟着王熙凤嫁入贾家,却始终被王熙凤拘着,日日防着贾琏,闹得平儿两头为难,却连与贾琏亲近些都不敢。

贾琏自然知道这些,无奈地摇摇头,换上一副笑脸走到王熙凤身边。

王熙凤麻利地给贾琏褪去坎肩,又给贾琏换上一双轻便的鞋,笑声问道。“吃了吗,我叫丫鬟去厨房要些吃食来。”

贾琏却不慌不忙,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王熙凤的服侍,面上颇有几分矜持,并不说话。

王熙凤见着贾琏面上的神色,眼中忽然跳出了一份喜色,又见贾琏这般端着故弄玄虚,没好气地推了贾琏一把。“快说,别卖关子。”

贾琏果然再不能维持‘功力’,嬉笑着讨功道:“你可要好好谢我,我今天可是做了一件大事。”

眼见着王熙凤就要发火,贾琏忙讨饶道:“别急眼,我就说,我就说了。老太太发话了,说她自己给大老爷两千两银子,叫大老爷不要纠缠我们了。再纠缠,就当面同她说。”

王熙凤面上大喜,高兴地直摇贾琏的胳膊,就快要蹦起来了。可没过片刻,脸上却又换上了一副苦色。

“可是,这般咱们就得罪大老爷了。咱们如今在东路院住着,大老爷又是你亲老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贾琏却一脸神秘,笑声道。“我说的大事,可不是这个。你能想到的,难道我就想不到了。

你男人心里可是有丘壑的,自然想得周到。”

王熙凤面露奇色,疑惑道。“这怎么说?”

贾琏哈哈一笑,脸上全是自得。“老太太发话了,叫咱们回哪边去住了。”

王熙凤此时才是真真的喜不自禁,一下子跳起来了。“二爷,你真有能为,居然能办成这样的大事。”

王熙凤向来是厉害的,有的时候,就连贾琏都有些怵她,此时难得见着王熙凤小女人的顺从模样,贾琏怎能不心里舒坦。不过他其实也有几分心虚,事实上这件事倒不能全归功于他,还是贾母心疼王熙凤辛苦,才开了恩。

不过此时,这些事情全都被贾琏抛到脑后了,贾琏笑声对王熙凤道。“中午老祖宗没留饭,你去弄碗面来我吃。”

王熙凤自然不会拒绝,她实在是高兴坏了,见着贾琏的惫懒模样,没好气地白了贾琏一眼。“知道了,爷。”

贾琏吃过了面,舒服地瘫在小塌上。

王熙凤喜滋滋地坐在一边。“老祖宗今天不留饭,你怎么还去了那么久,是有什么事么。”

贾琏无所谓地动了动身子。“环兄弟来了信了,说他要回来了。老祖宗说叫我算准了日子,到时候去接接他。我不还得把这事给二老爷二太太说说,到处都跑了一遍,所以回来的晚些。”

贾琏躺着没看见,身边的王熙凤一时愣住了。

这个名字,已经好久都没出现在王熙凤的耳边了,她几乎都快忘记了家里还有这个小叔子了。

此时贾琏忽然提起,王熙凤脑海中登时回想起那个清冷的眼神。

真是,好久远的回忆了。

只是王熙凤那时刚被压在东路院,实在是唬坏了,一时都忘记了自己同赵姨娘小院的不对付。

若不是当时印子钱那事发了,那贾环母子两人恐怕已现在经被赶出荣府了吧。那时,贾环怒声叱责王熙凤,她自然心里有怨,如若不报复,真真不是她王熙凤了。

先是吩咐来旺媳妇,给她们小院供给些馊的坏的饭菜,但实则后手早就暗自吩咐下去了。

赵姨娘平日里顺回去的东西,自然就成了王熙凤的把柄,等时候一到,揭到台面上来,不怕他们娘两不死。

却不想是哪个天杀的,竟然能收集到自己放印子钱的证据,这明显是蓄谋已久的毒计,要置她于死地啊。

后来被压到东路院,王熙凤心灰意冷,自然也就无心再与赵姨娘折腾了。比起这个对手,赵姨娘贾环算什么,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直至今日,王熙凤都还心有余悸。贾母那日的话,她现在是完全想明白了,如若那些证据被送到大理寺,自己就真的没了活路了。

王熙凤不是没怀疑过赵姨娘贾环,不过后来怎么想都不认为是她们娘两做的。赵姨娘那副蠢样,贾环也不过是个出不了头的庶子。再则,这样的证据,非长久的谋划不能成,又如何是那两个蠢物能做出的手笔。

王熙凤一想到这个,便又灰心丧气起来。虽然贾母已经为她收拾了首尾,那些人家也早就安抚好了,一切好似都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证据能有一份,自然就能有第二份。

这把悬在王熙凤头上的利剑,好似时时刻刻都能落下来,随时都能置她于死地。

就是因为心里畏惧,所以王熙凤才会认真的反省自己,但又实在是想不出来到底是得罪了哪路厉害人物。

每日在内宅里做事,从来都是战战兢兢,草木皆兵,看谁都像是对自己不怀好意的。生怕自己什么事情做的不好,又惹了‘那位’不高兴,把罪证往大理寺一送,要了她的小命。

虽然如今已经过去了两年,‘那位’似乎也没有再动干戈的意思,就连王熙凤自己,有时候都快要忘记了有这么一回事。

但每每一想起来,她还是后怕。王熙凤真的,有些心灰意冷了。

又想到赵姨娘同贾环,心里也再没有争斗的心思了。

左右一个是奴几,一个过几年花个几千两银子,就打发出去了,自己和他们斗还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