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恐怖如斯

修建木屋的工程已经到了尾声，而时间也已经过去一个半礼拜了。

“啧啧。”

司马奇摇头晃脑，感叹道：“临近死亡时，人爆发出来的力量果然是最大的，这么多屋子，我之前觉得怎么也得三个礼拜才能修缮完。”

老狗双手笼袖，神色淡漠。

三个礼拜？

右手边的大坑里至少已经埋了四百号人了，这些奴隶再拖下去，全部都得死在这里，由不得他们不拼命干活。

不过除了瘴气外，也没碰上其他古怪事情，这令老狗心头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出点什么意外，搭上点奴隶他还能承受，要是一不小心把自己搭上去就麻烦了。

老狗目光环视，突然停在右边角落，那里有一个男子孤零零一人修补着一整栋屋子，所有的奴隶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他，经过了最初的那一件事后，这家伙似乎被所有人都排斥了。

噢，不对，还有一个例外。

老狗眯眼盯着那个拖着小树走回来的少年，神色晦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砰……”

戚望把手上的小树扔在地上，微微喘气。

这颗树至少也有三百斤开外，戚望这一路拖来，竟只是微微气喘。

余怀走近，拿起刨刀，戚望也是轻车熟路的剪掉枝丫，别说修缮，他早些年都是自己盖了一栋木屋，所以这些活对他来说并不麻烦。

“劲挺大么。”

余怀突然随口说道。

戚望心头一紧，轻轻恩了一声。

这几个礼拜来，他能明显的觉察到自己的力量增长，这般变化和那莫名出现的气机脱不了干系，别说他自己，就连老狗最近都若有若无的开始关注他。

余怀微微摇头，道：“不是好事。”

戚望悄悄看了一眼远处的老狗，后者正在闭目假寐，他压低声音问道：“我这段时间听说过，一般到达登堂境界的，都会被老狗他们扔到角斗场里？”

余怀点头，道：“对，没错，”

他偏头看着这个少年，若有所思：“你想去角斗场？”

戚望没有说话。

在奴隶营中，有老狗在，基本无人能够逃脱，这暗无天日的一日接一日，什么时候才是头？

“我听他们说了。”

戚望剪断手边的一根枝丫，低声道：“只要在角斗场里出众，被外面的大人物看上，说不定就会替你赎身，有不少奴隶都是借此脱离，甚至一步登天。”

戚望轻声道：“我对登不登天的不感兴趣，我只是想赶紧出去，我还得去神圣沙漠，这事情很重要，非常重要。”

刨刀上的手微微一顿，余怀斜瞥一眼边上的少年，嘴角微扯：“那你知不知道，在角斗场里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小？”

戚望轻轻道：“知道一点，所以现在还在考虑。”

余怀不再说话，继续埋头干活。

戚望默不作声，他是真的很想离开这里。

一个入室境界的武者，他戚望毫无反抗之力，而如果在角斗场内，他还有一线生机，只不过对于那凶名赫赫的角斗场，他从以前便一直抱着敬畏。

李清和他说起过角斗场。

那是以鲜血作为赌注的的游戏，只有一方死去，角斗才会结束。

赌上荣耀、尊严和鲜血的战士，也被称为清算人，在角斗场的历史上，出现过一前一后二个最伟大的荣耀战士，前者名为赵兴，后者名为刘莱文。

戚望听李清着重说过这二人。

赵兴是穷苦出身，也是一名奴隶，是从古诺之外被掳来，他的主人送他进了绞肉大赛，成为一名清算者，他展现出了超人的天赋，一杆长枪大杀四方，一步步爬到了清算者的最高荣耀之台，后来被古诺军队吸纳，不过在一场战争后，他投靠了荣耀古国，自此，一位令古诺闻风丧胆的长枪总管诞生，他守护着荣耀足足四十年，位极人臣。

可谓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兴算是上一代清算人中的极致辉煌，而这一代的领头者，是刘莱文，他初期并不引人注意，可是随着他的哥哥在古诺的大放异彩，他也开始进入大众眼中。

他的哥哥，便是刘厄斯。

崔法利三人中的力量首领，古诺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战士。

作为弟弟的刘莱文也有不俗天赋，一对离手斧甩的神乎其神，他在取得清算人至高荣耀后，跑去了监狱，在那里，他将枯燥无味的行刑转化成了杀人艺术，并借此赢得了古诺不少人众的欢呼。

凡是经由他行刑的犯人，皆可在行刑前解开束缚，无论用什么手段，于刘莱文对战也好，逃跑也行，他都不会计较，当然了，大多数都是逃跑，并没有会阻挡他，可每次当犯人即将逃离出魔圈时，刘莱文总能用无可挑剔的飞斧一击解决犯人。

他喜欢这种感觉。

他拥有了更为庞大的人气，扬名立万。

戚望此时此刻对那些荣耀追逐并不感兴趣，他只想借着角斗场这一块踏板离开老狗的控制，可他又没有信心能在角斗场活下去，脱颖而出，而且他心底还有一个更大的担忧，就算脱颖而出了，会不会只是落入了一个更大的囚笼。

正在戚望沉思之时，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大，竟一不小心将剪刀把手都握碎了，一旁的余怀听闻动静回头一望，眼神玩味，戚望面无表情的将剪刀扔到一边，长吐一口气。

他估摸着自己以前原本就应该有三百斤力左右。

而现在……

戚望在没人的时候试过，一颗碗口粗的十几米树木，他能将其轻松扛起。

余怀和他说过，五百斤力是武者的分界线，五百斤力可称为伪武者，如果能找到自身的气机并加以使用或锤炼，便可称为真正的登堂武士。

戚望觉得自己就算不是，也快差不多了。

日暮西沉，老狗环视四周，这笔单子总算是成了，虽然损失了四百多奴隶，但是一想到完成单子后的丰厚报酬，即使以老狗的阴沉性子都忍不住咧嘴。

“运气真好。”

听惯了瘟疫丛林那些神神道道的古怪事情，老狗很是庆幸自己没碰上。

只是他们如果能跃空观察一下的话，就能发现，这片区域之外，郁郁葱葱的大片树林中，已有点点猩红浮现，如一副泼墨大青山图中被人撒上了无数红色墨点。

那是无处不在的红色藤蔓，地上、树干，灌木丛，无处不在。

远处的树干之上，身材妖娆的荆棘之甲女子傲然而立，她的目光能穿透层层树木，直盯着那个俯首干活的年轻人，后者依旧浑然不知。

她眼中的色彩愈发强烈。

随着她的情绪变化，整片森林此刻都多添了一抹暗红之色。

无形中仿佛有一声轻叹响起，在荆棘女子耳中却如惊雷炸响，她不自觉的后退一步，面沉如水，盯着面前那一刻舍利。

远处的戚望根本没发现自己胸口的舍利已经消失了。

一身僧袍的中年男子单手竖于身前，身形虚幻，嘴唇微动：“万物有灵，女施主，请退。”

“退？”

荆棘女子突然掩嘴娇笑，声音娇媚异常：“敢问这位大师，小女子能退哪去？”

李清徐徐开口，不急不缓，道：“你已有千年修为，何苦急于一时？”

女子神色楚楚动人，哀声道：“大师，小女子已经在这蛮荒之地待了如此之久，你既有良善之心，为何不渡小女子一程，助我彻底化为人身，不必受这天地间规矩约束？”

原本极其美丽动人的女子红唇裂开，有一根一根的红色荆棘往外延伸挥舞，极其可怖：“大师，你说如何？”

“你看，这些土地上的人类，何其弱小，何其生厌？而天上那些飘渺的灵体又狂妄自大，反复无常，这个世界，多么无趣啊，而我们，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愿来塑造我们想要的世界，大师，你只要将力量借予我，我就可以替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

荆棘女子突然咯咯而笑：“我能看到你心底的一切，你有深压的仇恨，你有禁锢的执念，你有如此修为，为何要自缚手脚？”

这颗诞生于远古，被一场巫术灾难造就的植物娓娓而谈，和人类并无差别，引诱着李清：“我能将你不敢，不想去做的事情一一办到，如何？”

李清默然。

舍利之内，似乎有澎湃力量正在涌动，他不想费以口舌，直接用行动来解决。

荆棘女子怡然不惧，若是眼前人是生前，她哪敢出现于此，可现在，仅仅一具残缺灵体，她虽有惧意，但是却抵不过心中的贪欲。

就在李清准备释放舍利第二次力量的时候，有一双粗糙的手掌按在他肩头，明明是虚幻的灵体在此刻却承载住了那手掌，李清神色微动，看着身边出现的黑袍女子，轻轻一笑。

舍利内的力量眨眼之间平息。

黑袍女子脱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头白发，她眉目如刀，英气异常，和对面娇媚异常的荆棘女子形成鲜明对比。

瑞文瞥了一眼对面的荆棘女子，言语简单，仅仅一字。

“滚！”

荆棘女子一愣，旋即突然放肆大笑，自她身后而起，千百里区域内的所有红色荆棘藤蔓都开始挥舞而起，如一片红色浪潮瘟疫，乍一看之下，像是森林之主的狂怒。

李清轻轻叹气，旋即有些无奈，她的性子还是这般……简单粗暴？

瑞文一身黑袍猎猎作响，往前一步，一人独立半空，与那漫天窜起的藤蔓遥遥对峙，她的身形在无数藤蔓荆棘中显得异常渺小，但却透着无比坚定之感。

瑞文微微仰头，突然道：“李清，你教了我如何赎罪，如何忍让，如何摆脱心魔，要不你今天再教我点什么？”

一生与人为善，怀揣善果的目盲僧人双手合十，笑意满满，很是欣慰：“你不是已经学到了吗？”

瑞文笑容有些莫名苦涩。

她迎面对向那声势恐怖的滔天藤海，伸手至肩膀处，虽然背后空无一物，却依旧作拔剑式。

李清和瑞文嘴唇此刻皆是微动，吐出四字：“以暴，止暴。”

瑞文猛地拔刀而出，虚无中有白色光点汇聚，形成了一把虚幻宽阔大剑，一刀劈下。

无数藤蔓应声断成二截。

那一片荆棘藤蔓之海，横切二半。

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