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从未结束

邪教徒。

叹了口气,方一行苦涩一笑。面对那尊浮雕的时候,他的确撑过了最凶险的时候,也几乎将自己的心神意识稳定在了疯狂和清醒之间,可随即,他的意识便进入了一个很独特的状态,那是一种纯粹的死寂,就感觉一切都不存在了。

深渊般的死寂似乎降临到了一切事物之上,虽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却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方一行第一次感到了这种不论是精神上,还是物理上都绝对安静的情况,那太可怕了,就好似自己被归零了一样。

之后,大量既可以称之为知识,也可以叫做恐惧的信息开始呈浪潮般,重重叠加,滚滚袭来,一边燃烧着,一边轰鸣着,就仿佛一股浓缩的能量,猛烈得让人几乎无法忍受,足以将接收者炸的粉碎。

它们既包含着大量超越地球历史的宇宙知识,也包含了兴许是整个宇宙的真实,而这恰恰是恐惧的本源,你可以想象把整个人类的文明浓缩成信息源,然后塞进一只蚂蚁的脑袋里,信息还是信息,可蚂蚁却是无法承受的,对于蚂蚁而言,那不是知识,是毁灭他的恐惧。

同时,这些信息还表现出一种绝非来自地球上的节奏,那个拥有着巨大身躯的邪神克苏鲁就在这种节奏中奇怪的摇摆着,这是具有意义的,但却并不是人类能够理解的,而此时方一行也知道了姚乾洺在火光和血肉中诡异的扭动身体的原因,他是在模仿,或者说是在对邪神表达自己的虔诚,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摇摆是什么意思,哪怕这样的动作放在人类眼里是多么的可笑和荒谬,甚至是诡异。

别的人也许不懂,方一行在这一刻却能够理解,但也仅仅是理解而已。

这种摇摆的节奏,就好像是无数个太阳,无数个世界,还有无数个宇宙都汇聚到了一个点上,然后被某种无法抗拒的狂怒所产生的冲击彻底毁灭。

那也许是只有旧日支配者们才懂得的某种欢乐吧,或许连欢乐都算不上。那不过是他们举手投足间,偶然的一个意念罢了。

在这种状态下,方一行对于恐惧和苦闷的感觉渐渐消退,甚至是其他情感也被剥离,只剩下单纯的意识,所有的情感化作纯粹的敬畏,之前看到的那些邪恶、恐怖、让人无法承受的画面、景象、甚至是幻想,都变成了难以言喻的壮美。

相对于太古者,或者太古者身后的那位万物归一者,方一行是得到了抉择的权利的,他可以后退,可以离开。可克苏鲁没有,它只是不停的让方一行看到宇宙的真相,看到的越多,也就产生了更大,更崇高的欲望和好奇心。

人类有句话从来都不错。

得到什么,失去什么。

方一行知道该停下来了,宇宙无垠,看下去只会让自己被无尽的知识所同化,他可不想成为像姚乾洺那样的失了本我的邪教徒,他可以成为一个邪教徒,但必须保持本我。

他想象着自己是一个筛子,他努力让自己不去体悟那些知识,来多少,漏多少。他保持因为看到真相而对克苏鲁的敬畏,也承诺追随其伟大的脚步,只求活下去。

也许,仅仅是也许,偶然的,非常奇妙的,几乎是不可能的,克苏鲁回应了方一行的敬畏,它停止了信息的传输,甚至收回了绝大多数,只保留了信徒所必须的一些知识,然后就把方一行给扔回到游戏里。

就这样,方一行用姚乾洺的尸体进行了第一次血肉祭祀,加入了“荣光”的克苏鲁信徒的行列,却保持了自身的“纯粹”,没有因为直面伟大的旧日支配者而崩溃。他倒是不排斥邪教徒的称谓,毕竟正邪这种说法,每个人都不一样,就是不知道太古者那边会怎么想。

“管他呢,至少是活下来了。可惜了那些宇宙级的真相。不过吧,真相这种东西,只有自己用脚踩踏出来的,才更有意思,不是嘛。”

因为克苏鲁,方一行的确看到过许多宇宙级的知识,但那是曾经,甚至在时间尺度上都不存在,所以,他并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一些什么。

好在,他赢得了第一场游戏,只要还活着,他就可以继续探索下去,也许有一天,他依然可以迈入那扇究极之门,用自己的能力,看到一切。当他坐上六角形的基座的时候,他兴许还能跟克苏鲁谈笑风生吧,谁知道呢。

游戏场景还有半小时就会关闭,方一行在这段时间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也可以探索一下整栋楼,估计还是能有些其他收获的。

他把匕首收好,又将几个零碎的东西都放进口袋,环顾了整个房间。

“这不仅仅是个游戏,这是另一种现实。”

走到窗口,放眼远望,看不到头的深林更遥远的彼岸,一道光亮忽明忽暗,那也许是朝阳,但就算阳光来临,深林里的祭祀依旧伴随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嘶吼和躁动永不停歇,直到位于海洋深处,沉没的拉莱耶重新浮上海面,沉睡的克苏鲁再次醒来。

在那之前,让我们一起大声诵唱:

“芬格鲁-马格那弗-克苏鲁-拉莱耶-乌加纳格尔-弗坦。”

就在方一行把视线从远方收回来的时候,他的余光扫到了深林里那点火光,因为很远,其实看不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方一行感觉在那个方向,一个熟悉的目光正望着自己,那个目光不是别人,正是姚乾洺。

方一行仿佛看到姚乾洺赤裸着身子,一边摇动着,一边嘶吼着,他的身上布满了只有克苏鲁的信徒才懂得的古老文字,周围的身影则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仿佛姚乾洺身份不一般。

视线交错,姚乾洺诡异一笑,捧着一颗尚在跳动着的心脏,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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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弟弟亚伯在哪里呢?”

“你既然更爱他,我便将他献祭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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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一行看了很久,然后他转身,走出了房间。被脏棉被盖着的姚乾洺的尸体突然动了一下,其早已没了生机的左手从床上搭了下来,一个银十字项链在他手中挂着,被风一吹,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