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苏州,姑苏城。
天色阴沉,落雨缠绵。
磅礴的雨幕从天而落、继而倾洒世间,浩瀚而密集的雨滴铺天盖地的飘落,宛若漫天珠帘般,笼罩在波澜壮阔的辽阔山河之上,朦胧了一方景色,娇艳了庭前芬芳。
一时间,天地中山雨倾城,淅沥沥的落雨声连绵不断。
雨幕朦胧。
一座尽显诗情画意的古色长廊处,精致的流水房檐下,一位身着一袭红衣的女子亭亭玉立、静听风雨。只见她面遮一抹红色薄纱、腰佩一把华贵的雪白长剑,美眸怔怔地望向长廊外的漫天雨幕,神色迷惘,失魂落魄。
身为幽冥教中独一无二的圣女、使外界闻风丧胆的刹那剑、刹那魅影,在幽冥教中,与其说这位红衣圣女是小教主亦或是左右护法,倒不如说她更像是那位红衣教主的影子,平日中时常追随在那位红衣教主左右,寸步不离、如影随形。
因为这位圣女与那位红衣教主时常形影不离,而两人之间的感情幽冥教众人也有目共睹,故而曾有位幽冥教元老级人物断言,在这幽冥教中上上下下、成百上千教徒的心中,若是论起对那位红衣教主的敬重与忠诚,即便是连带着他们这些老不死的在内,都远不如这位红衣圣女忠心耿耿、将其奉若神明。
仍记得当初那位红衣教主把这位圣女带回幽冥教时,是这样一幕景色:冰天雪地中,衣衫褴褛、蓬头散发的小女孩紧紧跟在那一袭红衣身后,而小女孩身前,那位身着一袭红衣的幽冥教教主腰佩一把雪白长剑,神色淡漠地走在漫天风雪中,即便天地中漫天飞雪肆虐,却无一片能飘落到他的身影上。
那一天,寒风凛冽,大雪纷飞。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茫茫飞雪中,一条落满积雪的道路上,身着一袭红衣的身影显得异常扎眼,如眉间一点朱砂痣,亦如冰天雪地中唯一的色彩。
衣衫褴褛的女孩跟在一袭红衣身后,这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一同走在一条古道上,不久后,两人先后步入幽冥教中。
迈过那道古老的界碑,便算是临近幽冥教了。
伴随着那位红衣教主的脚步,逐渐,风雪中,依稀可见不远处有人头攒动。
道路前方围满了形形色色的身影,只见他们站在风雪中,撑着一把把落满飞雪的油纸伞,一同拥簇在幽冥教大门处,只为迎接这位红衣教主。
当这位红衣教主踏入幽冥教时,围在道路两旁的幽冥教信徒便一同迎上来——有人为这位红衣教主撑起油纸伞遮挡风雪,有人手持各式各样的衣裳围着那一袭红衣嘘寒问暖……
转瞬间,这位腰佩雪白长剑、身着一袭鲜艳嫁衣的红衣教主便被形形色色的教徒们围得水泄不通,幽冥教众教徒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这位红衣教主,忽然间,人们察觉到了那一直跟随在他们教主身后的邋遢女孩。
有人神色不悦,有人面露嫌弃,有人眉头微皱,又有人心生怜悯……
于是有人便对这位蓬头散发的邋遢女孩指指点点,并为其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衣衫褴褛的女孩低着头,躲闪着旁人异样的目光,默不作声地跟在那位红衣教主身后,小手紧紧攥着身前那一袭红衣的衣袂。
雪花飘零。
银装素裹的天地中,红衣教主转过身来,从身旁随手拿来一件红色衣裳,披在女孩身上,又顺手拿来一把油纸伞,递给身前那道身披红衣的女孩。
感受着一袭红衣带来的温暖,女孩心中泛起阵阵暖流。
在那之后,女孩便同那位红衣教主一般,终日身着一袭红衣,并因为喜爱红色,故而被那位红衣教主取名为“胭脂”。
之后因为那位红衣教主让她随他习剑,所以她便在剑道上砥砺前行,日行千里。
九岁入武道、十三破五品、十九破四品……
世人皆艳羡这位幽冥教圣女天赋异禀,故而能在武之一道上事半功倍、一日千里,却罕有人在意过她在背后所付出的艰辛努力:
落雨下,一抹红衣剑舞惊鸿。
飞雪中,有位侠客剑影扑朔。
星空下,一袭红衣剑势狰狞。
深林中,有位剑客剑光森然。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春来暑往、秋收冬藏。
……
落雨缠绵,雨幕朦胧。
一座古色古香的长廊处,流水房檐下,身着一袭红衣的女子腰佩一把雪白长剑,只见她神色恍惚、眼眸空洞,美眸中映着长廊外的满天磅礴雨幕,心中追忆着往事,回忆着曾与那位红衣教主相处的一点一滴、一景一幕。
忽然间,红衣女子耳畔一直连绵不绝的落雨声中,传来些许微弱的琵琶声与凄凉箫声。
长廊中,身着一袭红衣的女子悄然间回过神来,随即遽然眯起美眸,仰头望向漫天雨幕,腰间的白色长剑微微颤栗、铮铮作响。
雨幕磅礴,遮掩了谁家琵琶。
风声萧瑟,凄凉了何方萧声。
“高手!”红衣女子暗道。
即便素未谋面,也未曾一决高下,但那两道在雨幕中转瞬即逝的磅礴气机却使她触目惊心。
伴随着凄凉萧声与模糊琵琶声在落雨声中越渐越清晰,突然间,朦胧雨幕下,两道不速之客的身影从天而落,红衣女子循声望去,只见那两道身影一位手持一只萧,而另一位则怀抱有一把琵琶。
这二位不速之客便是现如今长安六扇门门主之一、当朝武学供奉,因擅长以音律御敌杀人,故而在江湖中曾被誉为蜀州七痴之一的“音痴”。
长廊下,身着一袭红衣的女子娇躯紧绷,浑身气势徒然一凌,转瞬间,伴随腰间长剑出鞘,一抹红衣化作一道离弦之箭,向磅礴雨幕刺去。
长廊外,风雨肆虐。
朦胧雨幕下,有一抹红衣身化鬼魅,有一把长剑铮铮作响。
忽然间,阴沉的乌云之上遽然闪逝一抹狰狞电光,随即,滚滚雷霆从天而落,咆哮山海。
长廊处,阵阵声势惊人的嘶吼声与刀剑出鞘声从四面八方爆发,铺天盖地,随即混乱磅礴的脚步声如擂战鼓般,遽然划破天穹,与天穹之上的滚滚雷霆汇聚一堂,惊扰了风雨。
数百道身影手持兵器,沐浴在磅礴雨幕中,争先恐后地冲上前来,浑然不顾雨幕的冲刷,将那一袭红衣团团围住。
长廊外,风雨依旧。
——叮!叮!叮!叮!叮!
兵器的刺耳碰撞声从涌动的人群中遽然炸响,一时间如遽雨打芭蕉般,刺破长空。
雨幕下,人群中,有一袭红衣闲庭信步,有一抹剑光狰狞可怖。
身着一袭红衣的女子剑影惊鸿,在数百道身影的围杀中一步杀一人,如出入无人之境!
……
相思河流域,上游。
磅礴雨幕下,一片广阔的森林默默承受着风雨的洗礼,并时不时的传出些许鸟鸣与蝉鸣声,时而此起彼伏、时而与落雨声汇聚一堂。
辽阔森林旁,一座古色古香的客栈楼阁处,二楼房间中。
风铃摇曳,落雨缠绵。
身着一袭白衣的少年坐在一张棋盘前,棋盘上的黑白棋子纵横交错、相互对峙,而在棋盘对面,坐有一位风华绝代的粉裙少女。
姜北与苏晴竹一粒一粒捻回着棋子,逐渐复原着棋盘,两相无言。
窗外,风铃作响,雨声缠绵。
时间仿佛顷刻间便回到了两人初遇时,那一天,雨声缠绵,银铃悦耳,白衣少年背靠墙壁奄奄一息,而粉裙少女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青石古道上,在雨中款款漫步……
楼阁中。
“公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呢?”苏晴竹捻着棋子,再次开口柔声询问道。
姜北眨了眨眼眸,脸不红心不跳道:“你的人。”
“公子,你!……”苏晴竹俏脸羞红,随即恼羞成怒地开口厉声喝道,之后又欲言又止。
“小生如何?”姜北嘴角抿起一丝玩味的笑意,随即瞪大了眼眸,无辜道。
苏晴竹悄然眯起美眸,之后用狐疑地目光审视着姜北的身影,质问道:“公子是不是在骗奴家?”
“苏姑娘何出此言?”姜北微微皱眉,反问道。
“公子当真得了失魂症?不是故意装疯卖傻骗奴家?”苏晴竹指尖捻着白色棋子,开口问道。
“小生敢发誓,现如今的小生的的确确是不知以前的小生是何人,不知小生从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只是依稀记得姓名与一些琐碎的记忆而已……”身着一袭白衣的姜北正襟危坐,目光直视着苏晴竹的美眸,郑重其事道。
白衣少年真诚的话语落下后,粉裙少女哑口无言,之后她默不作声地一粒一粒捻回着棋盘上的白色棋子,心中思绪万千。关于这位白衣公子的身世与来历,即便是公子他本人大大咧咧的,显得毫不在意,而她却不得不在意、好奇,毕竟这位白衣公子出口成章,更是随手便能吟诗作赋,想来在昔日应是一位颇有名气的风流诗人。
由衷好奇下,于是苏晴竹便到处托人找寻这位白衣公子的身世与踪迹,几番大张旗鼓的找寻又毫无消息之后,她便飞鸽传书寄了几封信,将“找寻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与这位白衣公子的身世一并托付给王瑾煜与陈青龙等人,还分别寄给了洛阳学宫、阴阳家、道冢等一些私交甚好的庞大势力。
但目前却始终没有找到这位白衣公子的踪迹,故而她才会怀疑这位白衣公子是一位世外隐士……
窗外,风雨交加。
楼阁中,郎才女貌的两人隔着一张棋盘对峙。
“公子此言当真?”苏晴竹反复审视着神色坦然真诚的姜北,将信将疑地开口问道。
“当真。”白衣少年端起竹筒饮了一口茶水,风轻云淡道,身影却不易察觉的微微战栗着。
苏晴竹神色复杂地望着姜北的身影,随即如变脸般转眼间笑魇如花,之后巧笑嫣然道:
“嗯,奴家相信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