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厉兵秣马(下)

大帐之内,

荀少彧面带冷色,鲁明达跪在地上,垂头丧气。

“明达啊……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一鼓作气,踏平高家寨吗?”

“怎么,如今为何落魄回来了?”

他看着这位心腹爱将,‘轻声细语’说着。

一名名队正、营正,战战兢兢,垂头不言。

唯有李虎、李信、赵平安三人,在垂头之际,眸光烁烁。

他们三人,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苦主。

这一次损伤兵甲,大多数都是大户出身。

如今损失惨重,由不得他们这些大家子弟,不多想几分。

鲁明达一身血迹未干,一头磕在地面:“明达知罪,请上位责罚。”

荀少彧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道:“哦……那你就说说,犯下了何罪。”

鲁明达大着嗓门,道:“明达之罪,罪之有三,一曰不恤,二曰妄进,三曰逞勇!”

“我大军损兵折将,明达之过,明达愿一力承担,请上位问责。”

荀少彧掌兵,兵罚严苛,近乎无情。

纵然鲁明达,在微末之时,就跟随荀少彧一路拼杀,也不会有丝毫侥幸可言。

荀少彧似笑非笑,道:“既然知道,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这话虽轻,但跟随荀少彧,时日极长的赵文远,还是品出了几分味道。

赵文远眉宇一蹙,漠然不语。

“任打任杀,明达愿一力承担!”

鲁明达话语之间,斩钉截铁,不可辩驳。

荀少彧厉道:“拖出去,明正典刑,以正军规。”

“喏!”

两名甲士如狼似虎般,进入大帐,押着鲁明达。

荀少彧目光,厉声道:“押出去,在诸营面前,明正典刑。”

两名甲士扣住鲁明达锁骨,稍稍用力,就让鲁明达一身功夫,难以用上劲。

赵文远一看,连忙上前,道:“且慢……”

“上位,且慢处罚!”

赵文远撩开衣甲,单膝跪地,直视荀少彧。

荀少彧微微眯了眯眼,道:“怎么,文远要给这黑厮求情?”

赵文远肃容,道:“文远不敢,”

荀少彧喝道:“既然不敢,还不速速退下。”

赵文远仍旧坚持,道:“上位,阵杀大将,是为不详,文远斗胆,上位尚请三思。”

荀少彧哼了一声,不着痕迹的,撇了一眼李虎三人。

他虽想要剪除,诸大户羽翼,但还是要些颜面的。

这一番作为,都倒是有大半,是给这些大户子弟们看的。

几位队正,立时跪下,高声呼到:“卑下,请上位三思。”

一些队正、营正,豁然齐声,道:“……请上位三思!”

李虎、李信、赵平安三人,也不得不跪下,道:“……请……上位三思啊!”

荀少彧露出为难神色,道:“鲁明达这厮,鲁莽行事,折损大军。不严惩,何谈军纪,何谈军法,何谈军心。”

赵文远沉声道:“上位,此时正缺大将,若斩了鲁明达,不吝自断臂膀!”

“……大胆,莫不是缺个鲁明达,我就下不得一个小小的高家寨?”

赵文远低眉垂首:“文远不敢……”

“……不敢?”

荀少彧轻声叹息,眸子开阖,若有寒星。

“请上位,恕卑下逾越之罪!”

赵文远双眸含泪,一头磕在地上。

荀少彧似有动容,道:“明达啊……你这厮平时大大咧咧,不修边幅,没想到也有几分人缘。”

他喝道:“来啊,左右卫士,把鲁明达拖出去,重挞八十铁鞭。”

卫士们按着鲁明达,道:“喏!”

鲁明达高声,道:“明达,谢上位不杀。”

荀少彧漠然挥手,卫士们立刻拖着鲁明达,出了兵帐。

不一会儿,就听着‘噼、啪、噼、啪’,以及一声声强忍着的闷哼。

荀少彧正座公案,道:“诸位,起来吧……”

众位队正、营正,喝道:“上位恩义!”

见此,荀少彧嘴角,不觉微微一动。

“诸位,鲁明达损兵折将,看来这高家寨,短时间内,是破不得了!”

“诸位有何想法,不妨道来。”

“这……”

众将左顾右盼,不知如何开口。

“上位,我等大军围困,如若久攻不下,县中毕生事端。”一名队正,扶了扶腰间佩刀,率先出众。

“江宁乱不得,必要速战速决,不可久拖。”

荀少彧微微颔首:“此言有理,迟生变故,不得不防。”

“了不得,咱们就放火烧山,把整个二熊岭,烧成白地,看他们拿什么天险恶关,去坚守山寨。”

荀少彧闻言,颇为意动。

能用最少的代价,拿下二熊岭这根硬骨头,对他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

几千条性命,在他眼里,就是一串串冰冷数字而已。

“不可……”

“现在正处深秋时节,天干物燥,一旦火势蔓延……悔之晚矣!”

荀少彧沉吟一会,道:“速战速决,不可拖沓,一些必要的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

“焚山之行,过度残暴,本将不为。”

荀少彧眸子闪烁着一丝,不一样的色彩。

“本将,倒是突然,有个想法。”

…………

山瓮一侧,

烟尘席卷,沙烁横飞,

“快……”

“快……”

甲士们,抬着一些简易工具,来回匆匆

一个个甲士,脱下甲胄、衣甲,奋力干着手上活计。

叮叮叮!当当当!

一时间,军营重地,几乎成了一处工地。

这一千二百甲士,都是身强体壮之辈,且有军纪约束,舍得下力。

故而,不到一日时光,一道道浅浅土沟,围着谷道,逐渐成形。

“上位,您这法子,能行不?”鲁明达在一侧,疑惑道。

昨日的一番群策群力之后,荀少彧一力压下众多异意,独断专行。

命令全军兵卒,在谷道周匝,大施建设,挖出一道道深沟。

这些深沟,深约三尺,宽近一尺,一道道围着,将这谷道,围得十分严密。

以待荀少彧,大破高家寨的依仗。

荀少彧幽幽道:“这世间,哪得双全法!”

“成与不成,两可之间而已。了不得,我这是虎头蛇尾,再龟缩江宁几载吧!”

鲁明达憨厚一笑,对此无言。

不要看日前,荀少彧一副铁面无私。实际上,这不过是荀少彧与赵文远、鲁明达的一场戏罢了。

心照不宣而已!

故意坑杀大户兵甲,剪除大户羽翼,这话好说也不好听。

故而只能用鲁明达,上演一出苦肉计,抵消大户们的警惕。

“高家寨,要是不能归降,也就只能让他,永远消失了。”

鲁明达毫不意外,荀少彧的态度。

他只是看似粗矿,又不是真的是榆木疙瘩,不知变通。

跟着荀少彧参军数载,荀少彧的心肠冷硬程度,鲁明达是心知肚明的。

荀少彧稍稍凝神,注视祖窍。

但见石镜之上,丝丝缕缕,殷红气机浮动,一道一道沉浮不定。

“乱花渐欲迷人眼……”

他若有若无,轻声低吟。

由于,有着一卷太岳宗秘传真法在手,荀少彧对于此世,诸般道术之说,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若非道人有五弊三缺,且此世修行之道,鲸吞本身气运,注重因果红尘,不似主世界一般,自在逍遥。

荀少彧都有心投身道门,踏入炼气修行之途,为一世道人。

这些殷红气机,在他眼中,已然又是另外一番气象。

他知道,眼前的这些殷红气机,正是一道道凛冽杀机。

这些杀机,或是两军对垒,或是厮杀惨烈,酝酿而出的一股气象。

销魂夺魄,聚而不散,可怖非常。

寻常道人哪怕看上一眼,都要有身死魂灭,不得超生之祸。

只有他,有石镜为依凭,能毫无顾忌,勘察天地诸般气机,而不虞自身安危。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

真当他是好好先生,不想把阖寨上下,烧成一片白地。

只是荀少彧势力正弱,托庇元成器麾下,不好明目张胆扩充实力。

凭白让人认为他野心勃勃,这就不好了。

而这数万山民,无疑就是一块无主的肥肉,而且还是肥的流油那一种。

要是荀少彧,把这数万彪悍能战的山民,都掌握在手中。

按着赵文远的话来说,已经是大势可期。

…………

高家寨,

高望疑惑望着谷道外,翻滚沙尘。

“那是……什么?”

高望蹙眉,站在寨楼上,远眺大营方向。

谷道险峻,诺大的高家寨,正处谷道腹地,初入口就一条,且狭窄难行。

这才是他高家寨,身处乱世,尚且凶恶不改的依仗。

没有几万甲士,想要打破谷口,杀入高家寨,无异于是难比登天。

“来啊……去打探下,这方国端,在搞什么把戏。”

“老夫稳坐大寨,任你方国端,有何本事,放马过来,老夫一一接着。”

高望漠然想着:“无论你这小儿,有何筹谋,只要老夫将你死死拖在高家寨,钉死在二熊岭……哼哼……老夫一定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此时此刻,摆在荀少彧面前的,也就是硬打硬拼。

一两个武学高手,固然能冲破谷道阻碍,杀入寨门前。

然而,谷道狭隘,能容纳的人数有限。而高家寨中,可是有八百骁勇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