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祖窍石镜

烨庭,披香阁。

此阁位于烨庭西侧,是烨庭二十四阁之一,吕文伯第十四子荀少彧的居所。

披香阁,名为‘阁’,实际上却宛如一方园林一般。

亭台楼阁,怪石嶙峋。

涓涓溪流,石桥古朴。

匠心独具之处,仍旧能令人不觉流连。

披香阁正中央,有一抹灯火飘摇,透过华美的木窗,有一道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正堂之中,荀少彧容貌清秀,身着一袭黑衫,略微稚嫩的面庞,正在就着烛光,看向手中的那两卷武谱。上面依稀可见褶皱,神情却如痴如醉。

“这两卷《牛魔大力拳》,《虎魔炼骨拳》,一炼力,一炼骨,都是【易筋锻骨】的功夫,筋大力长,骨壮体强,妙啊!”

荀少彧每每想起那演武场上,荀尚赫演练的牛魔大力拳法,拳劲循序,劲道呼啸间,有如九牛二虎咆哮,心中的火热,就再也无法止歇。

“我自八岁以来,觉醒胎中密盘,有宿慧,知前事,如今已然三载有余。”

“韬光养晦,不与诸公子争。”

荀少彧幽幽叹息,摩挲着手上的两卷武谱,脸色暗淡。

他这一世出身极好,虽然是庶子,一世荣华自然不可能短缺,只是有着些许不自在而已。

生于诸侯之家,又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自由?

更别说他还是作为庶子,而且是生母早逝的庶子,处境愈发艰难。

正是因此,他早早的秉承着多看少说,寡言少语的态度。

这些表现,虽然让他在外人眼中失分不少,甚至是常人眼中庸碌之相。

但这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这方是正确的保全性命之道。

至于那些出类拔萃,不懂收敛性情,韬光养晦的公子们。

就是因为太过‘拔尖儿’,结果才多有‘失足’落水的下场。

这才让他在短短不过两三载时光间,成为了吕文侯的十四公子。

在他前面就有几位,不幸夭亡。

剩下没有早夭的,也不过才是几个嗷嗷待抚的婴孩儿,对君侯之位毫无‘威胁’。

那位嫡母吕国夫人的手段之酷烈,由此可见一斑。

这眼里从来都不揉沙子的主,且毫不心慈手软,该出手时就绝对不犹豫。

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是敢露出一点苗头,怕是也早就落得个‘落水’‘染疾’之类的横祸意外,成为又一位‘早夭’公子。

对此,荀少彧也是心知肚明,却只能装聋作哑,唯唯诺诺故作不知。

这深庭之中,嫡母夫人的权威,就是吕文侯也无从质椽,他这区区庶出公子,又怎敢相逆。

只能似鸵鸟一般,努力表现出一副与世无争,毫无威胁模样,还要一幅纯孝的模样。

愈发鲁钝,才能活得愈长!

“不争!不争!还是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平常都要战战兢兢,不敢留下一丝话柄。”

“还好,还有不到一年时间,就年满十二岁,可以搬出这座囚笼了。”

这烨庭之内,尔虞我诈,刀光剑影,危机四伏。

就是他颇为‘早熟’,也不由有些心力交瘁。

不过,好在公室中自有规矩,国君公子只要年满十二,武道臻达【易筋锻骨】,就可搬离烨庭,获得在外开府建牙之权。

甚至未尝不能获得封邑,牧守一地。

“前提是,要【易筋锻骨】啊!”

荀少彧缓缓叹息,颇为无奈。

这【易筋煅骨】虽然不难,但他可不想只是留在国都南阳,混吃等死。

此世武道昌盛,强横武人有携山搬海,摧岳断江之能。

这两三载间,他这位吕国公子,也是见过不知多少武人。

甚至他此世的父君,也是一尊武道强人,被尊为吕国三大宗师,

这是一方仙佛神圣在世的恢弘世界,不但是武人横行,更有仙佛旁门之流,睥睨世间。

这里既有修道人吞吐天地精气,食炁者神明不死;亦有天生异人奇象伴身,相貌大异世人,天生神通广大。

故而此世极重武力,能登上国君诸侯位,大多是武道不浅者。

就连公室之内,也是以此为准,选拔公室子弟。

这公室子弟每至八岁之时,就会交予烨庭磨练武道,挑选有武道资质者,倾斜资源培养。

直到每一位公室子弟,年满十二岁的时候,都要经过考评,择优选拔。

凡是通过选拔者,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公室子弟。其他没有经过选拔者,当时就会剥夺一切,一身荣耀尽没,贬谪祖地,做一介凡俗,浑浑噩噩一生。

如此已是定制,吕国开国八百载,世世沿袭。就是国君公子,也不能违逆。

正是如此严苛的祖制,才让吕国荀氏,代代人杰,国力日强,成为豫州大国,威慑八方诸侯。

“所以,必须牛魔大力拳大成,炼就莽牛之力,才有机会度过考评,保留公室身份,尽可能的争取封邑。”

荀少彧眸间深邃,宛如一抹深潭,波澜不兴,无有深浅:“然后才有机会,离开国都,离开这囚笼一般的深庭。”

荀少彧生与此世,有大野心,大志向,大抱负。

这一世的精彩,必然要牢牢把握住。

绝不能如同上一世般,浑浑噩噩的当一条‘米虫’。

荀少彧虽有此心,但是奈何此世武道资质不佳,最多也不过是中人之资而已,不是什么惊才绝艳之辈。

虽然自从八岁觉醒胎中密盘开始,他就一直潜心炼武,对于武道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

只是武道一途,并非只有努力就会有回报。有人天生就能赢在起跑线上,也有的人更直接站在比赛的终点上。

荀少彧无疑是这两种情况,都不沾边的。

几载苦苦打磨拳法武功,也尚未踏入【易筋锻骨】。这在大多数公室子弟中,更是垫底的表现。

要知道【易筋锻骨】之法,只是要求内炼脏腑精神,内炼筋骨皮膜,是武道之基。

一但功成,就有一头莽牛力道。

所谓莽牛,则是千斤力道的称谓。

此只是奠基,只要营养滋补不缺,一般人靠时间打磨,都能完成【易筋锻骨】的步骤。

只是少则五六年,多则七八载,寻常人亦能达到。

更何况是公室子弟,资源不缺,更应该勇猛精进才是。

虽然看起来,烨庭公室规矩厚重,必须要求公室子弟四载之内,臻达【易筋锻骨】,方是公室子弟中的合格标准。

这般规矩,有些苛责。

但如果在如此资源的供给下,也未能在武道之上有所建树。

这就只能说明是不堪造就,顽愚驽钝,不适合再消耗资源培养。

毕竟炼武的资源,也是极为珍稀,不是寻常就可以得到,补充不易。

“可惜就是如此,我的牛魔大力拳也只是臻达小成之境,双臂一挥有八百斤力道,与【易筋锻骨】的一牛之力,相差两百斤力道。”

“大成之境,唯有一线之差,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荀少彧的眸光流转,看着手中的武谱,似乎入迷一般。

这两百斤力道的差距,看似不甚明显,但实质宛如鸿沟一般,不可逾越。

只因这劲道入骨,骨骼百炼成钢,穿透力强大。

寻常人挨上一拳,也犹如被钝器击打一般,杀伤力极大。

在武力的体现上,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他有这个自信,可以在不足一载的时间,功夫大进,度过考评。

但考评中的垫底与名列前茅之间的待遇,可是天差地别,不能相较的。

荀少彧眸睑低垂,端坐在梨木椅上,似乎完全沉浸在武谱的内容当中。

然而实际上,心神却悄然间凝聚。

丝丝缕缕气血运转间,一抹清凉顺着脊骨升起。

眉心三寸,内敛外聚,宛如一粒粒圆珠一般,不住流动,如同水银般,似是而非。

这是祖窍,人身藏神之所,魂魄寄托之处。

心念归于虚无,只见一面石镜悬挂在祖窍之内,颇有些明镜高悬的意味。

这面石镜,镜身布满着细密的道痕,宛若天成一般。

但进前观看,却又似乎是一道道裂痕,如同蛛网一般密布粘合。

只有不时间有一丝丝金芒跳动,勾勒数道神秘纹理。

初看时只觉懵懂,但若是细细品味。

品得此中三味之后,就会倏地明悟此种含义,甚是奇妙。

只是无论那几丝金芒如何跳动,但实际上都代表着同样的意思。

而‘昆仑’……就是那面石镜上浮现金芒,所组成的一部分。

重活一世的荀少彧,自然不似表面上那般不堪。

至少拥有着成年人的抑制力,以及对未来的取舍心态。

他在武道上所倾注的心血,就不是寻常公室子弟所能想象。

若非这面神秘石镜拖累,荀少彧就算是再不堪造就,也不妨碍他在十二岁那一年度过考评,炼就【易筋煅骨】。

不论其他,就是国君公子的待遇,也要比寻常公室子弟要好的太多。

哪怕他是庶子,不受父君重视,也不受嫡母待见。

但该有的资源,自八岁开始,就从来没有短缺过。

毕竟,荀少彧若是在公室考评上,被贬至祖地养老。

不说其他,就是他的父君荀尚观的脸面,也不会好看。

所以在考评之前,对于荀少彧的资源供应,不说是予取予求,但短缺之类,却是谁也不敢的。

毕竟荀少彧本来就是资质不佳,公室上下谁人不知?

若是再卡住资源供给,一朝让他闹起来。

这让文侯如何想?

一朝大怒,足以让许多人为此折了性命。

故而荀少彧的资源份额,是谁也不敢私自吞没的。

至少,在他被公室除名之前,这些人都必须满额满量,不敢差上毫厘。

只是,让许多人腹诽的是,就是在如此多的资源的堆砌下,这位六公子依旧没能踏上【易筋煅骨】之境。换了旁人,也许都已经开始摸到【伐毛洗髓】的门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