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零章无食我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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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上阳与寡人相识微末,分到底是不同,如若此事真的涉及到他,宰父给他留几分薄面就可,无需有太多顾忌。”
荀少彧眸光注视着着舆图,看着九州大地苍茫,一方方诸侯林立其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如今的吕国朝野趋稳定,荀少彧国君之位已然牢固,三载嗣君初步奠定威权。各方封邑大夫也战战兢兢,不敢再似以往一般桀骜不驯,挑战国君威权。
只是,这国君之位固然稳固,但吕国内外糜烂的局势,全凭着荀少彧天人级数战力震慑,让豫州诸侯不敢妄动。
这一方诺大的吕国,其国力想要恢复过来,非一时之功可成,就是十年、二十年下来,都未必能初步见到成效。
如今正需国朝上下一心,为吕国八百载基业,戮力同心开拓进取之时。荀少彧又岂能容得几头‘硕鼠’,一点点撬动自家根基,来个损公肥私。
固然,荀少彧对昔的旧臣部曲,一如既往的宽容,但涉及到国事大政,哪怕荀少彧不想举起屠刀,也不得不狠下心肠,痛下杀手整肃一番。
对于所谓明君名臣而言,同患难易,同富贵难,这亦并非没有道理。若要全始全终,除了君主自包容大度以外,臣子也要知识趣,谨守着为臣本分。否则就是君主想要全始全终,但为了江山社稷稳固,也不得不大开杀戒来。
闻渊明沉声道:“老臣知道其中的分寸,君侯毋需忧心!”
上阳朝份太过敏感,作为昔时的南蔡三車之一,故旧遍布吕国各大紧要衙府。
若是不以私人分掣肘,便是荀少彧乾纲独断,也对上阳朝在朝中庞大的政治势力,感到有一些忌惮。
当然,若是这一股庞大势力能为吕国开疆拓土,荀少彧也不会想着自断臂膀。只是贪渎汾水二十万石救济钱粮,置十数万百姓灾民生死于不顾,却是触动了荀少彧的底线,让荀少彧不由大动杀机。
“无论是谁,他都应该付出代价,寡人从朝野牙缝里攒出的救济粮。谁要是敢盘剥了,寡人就剥了他的皮,用来点天灯!”
荀少彧度步徘徊,轻声道:“上阳朝是老臣,老臣就该有老臣的表率,想必他会理解寡人的。”
闻渊明面色沉了一沉,低声道:“君侯且宽心,老臣自会与上阳分说,想必上阳也是知得轻重之人,必不会让君侯与上阳君臣离心。”
荀少彧颔首点头,道:“宰父行事,最是让寡人信服。”
闻渊明中规中矩,躬回道:“老臣,不敢担君侯如此盛誉!”
“呵……”荀少彧轻笑了一声,神中若有深意,淡淡道:“宰父不必过于谦逊,以宰父的能力,此言还是太轻了。”
闻渊明轻轻一笑,默然不语跟在荀少彧旁,也不再做反驳。
要知道,在这满朝君臣之中,荀少彧虽极为不喜闻渊明,只是闻渊明背景深厚,又是当今吕国夫人的外祖。在吕国经五朝沉浮,犹如定海神针一般,起到了稳定君权的重要作用。
因此,就是荀少彧再多不喜,也不得不重用闻渊明,或许这就是君主的无奈。哪怕荀少彧一直对闻渊明心有芥蒂,也要给予其三分信重。
何况,此时的荀少彧君权在握,为豫州一方大诸侯,掌治下千万黔首生死,生杀予夺由心。麾下臣属固然忠心,但各自也都有各自的小利,不可能完全的齐心,彼此亦有着内斗存在。
只是有着荀少彧在上压制,群臣只能收敛心思,在荀少彧圈定的小范围内,各自凭着心机手段一较高低。
荀少彧若有所思,在九州舆图前度了几步,看着汾水沿岸的部分,呢喃低语:“嗯……元宪之将汾水赈灾的内揭开,其心又是私还是公,要不要往深处……再查一查?”
为一国之君,荀少彧疑心何其之重,岂会相信一个中府駟車,就敢揭漏上阳朝。
中府駟車虽是下大夫爵位,真论起来也是分量不轻,但上阳朝可是六卿之一,仅次于五朝老臣、当朝宰父闻渊明之下。以上阳朝的分量,捏死一个下大夫之爵,简直就是顺手为之。
蝼蚁尚且偷生,荀少彧不信区区一介下大夫,敢拼着家命不要,也要拉着上阳朝一起受死。
“党争!朋党?”荀少彧重重的吐出几个字,眸子中闪烁着一抹莫名的神采。
…………
泉浦,上阳府邸!
上阳朝面色铁青,走路虎虎生威,重杵落后一步,慢着步在一旁跟着,几名内侍也缓步跟随左右。
在早朝之上,荀少彧罚上阳朝闭门百,重杵为掖庭内监,受命送上阳朝回府邸,自是要亲眼见着上阳朝入府,重杵等内侍才能安心复命。
上阳朝神色郁,走到府门前时,脚步骤然顿住,转道:“重杵内监好不容易来府一趟,不如入老夫府邸坐一坐?”
“听闻内监是茶道宗匠,老夫近来新得了三枚上等火枣,一直不得其法享用,不知内监可否赐教一二?”
这位上阳朝可不是古板之人,他能以百岁之龄辅佐荀少彧成就基业,就不可能是一纯粹的循规蹈矩之辈。哪怕行贿内监,在寻常人看来是不耻之事,但是只要达到了目的,上阳朝对此也是甘之若饴。
所谓的投人所好,上阳朝心里很清楚,重杵为掖庭内监,经历了几代君侯,多少珍宝异宝没见过,寻常物什至多让其惊讶一下,距离想让其惊喜还差得远。
但是茶道则是不同,乃是重杵心头所好,火枣茶在诸多仙茶中,也是能入得品阶的,更何况是上等的火枣,价值更是难以估量,几乎一枚救等若一口宝兵。
上阳朝以三枚火枣贿以重杵,所付出的代价不小,自然也有着他的诉求。
重杵闻言面上露出一丝动容,轻声道:“火枣?可是太古天庭福禄寿三星之一,那一尊寿星老人亲手栽培的火枣?”
“哈哈哈……行家,重内监真是个大行家,老夫所得的三枚火枣,虽不是寿星公栽培的主株,却也是主株枝干培育出来的分株。固然没有主株一般的神妙,但也远非寻常宝药可比。”
上阳朝爽朗一笑,道:“那三枚火枣,还是老夫费了不少心力,才得以入手的,是真正的仙家珍品。”
这位重杵为掖庭内监,份敏感不用多言,而且由于侍候在国君旁,知道很多国之机密,值得上阳朝花费大代价拉拢。
尤其是今早朝时,中府駟車突如其来的手笔,更是让上阳朝本能的警觉,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为了家命,上阳朝也不顾着颜面,对于重杵这等亲近之人,自是不敢怠慢分毫。
毕竟,重杵常年在荀少彧旁伺候,对荀少彧的心思不说掌握十成十,也有着十之**的把握。只要其稍加点拨一二,其价值就无可估量了。
重杵面色一阵变换,幽幽道:“哎……老奴这辈子,不贪财不恋权,就这么一个喜好,还让老大人破费至此,看来老奴只能打扰贵府上了。”
“哈哈哈……哪里的话,重内监可是深得君侯信重,又是先君跟前之人,老夫倒是怕府上简陋,让重内监笑话了。”
上阳朝挼须长笑,伸手展开,道:“请!!”
重杵面上笑意微敛,悄然的点了点头,看了看左右随从,沉声吩咐道:“尔等先在门前候着,咱入府坐坐。”
“诺!”几名内侍当即低声应下,神色间波澜不惊,缓然在上阳府门前站定,自有一股慑人气魄。
…………
上阳府,书房!
“好茶,确实是好茶……”重杵捧着砂壶,一脸的不释手,道:“能得一品如此仙珍,当真是立刻死了,也瞑目矣!”
上阳朝哈哈大笑,慨然道:“重内监何需不舍,只要内监偏,就是将几枚火枣,全部都拿走又有何妨?”
“老大人真是豪气,老奴确实是佩服,佩服!”面对上阳朝的豪爽,重杵嘴上带笑,轻轻抿了一口火枣茶,火枣灵机如涓涓细流,浸入五脏六腑,带动一缕心火自上而下涌动,整个人如若沐浴在温泉之中一般。
这也算天地灵根的一种,由着天地大道灵机温养而成,其中蕴含的神韵不会若于一般的宝药了。而且火枣属阳刚,与重杵阳不调正和,能让重杵养一口纯阳元气,以做不时之需,对于重杵这等人体残躯之人来说,简直是万金不换。
上阳朝轻笑道:“重内监言重了,只是几枚火枣罢了,对内监可能是难得,但对老夫来说,还是有些办法可想的。”
话虽然如此,但火枣的珍贵,重杵还是知道的,太古寿星老人的遗泽,不是谁都有资格享用的。
重杵淡淡道:“老大人,下了如此重本,不知想要从老奴口中得到什么?”
上阳朝沉吟了片刻,良久道:“内监果然爽快,快人快语莫过于此。老夫只想要知道,君侯到底是何想法,汾水之事老夫绝无牵扯,在此老夫可指天立誓。君侯将老夫圈于此,老夫心念不通达。”
上阳朝目光紧紧的注视着重杵的神色,一字一顿道:“君侯,可是看老夫老朽碍眼,老夫愿为后来人腾出位置,不用君侯亲自出手赶人。”
“哦?”
重杵看着肃容以待的上阳朝,道:“老大人误会君侯了,老大人与君侯相识微末,是真真正正的患难君臣,君侯常将您比如腹心一般,为吾吕国六上卿之一,君侯岂会看您碍眼?”
重杵是荀少彧边之人,对于荀少彧的某些态度,是最有发言权的。以重杵的机敏,若是上阳朝真被荀少彧厌恶,他绝然不会踏入上阳府邸一步,进而招致一二牵连。
几枚火枣固然珍惜,却还不值得重杵这位国君家奴,为此失去国君信任。虽然重杵是先天大宗师,可也要顾忌荀少彧的态度。
而重杵亦正是因为,揣摩清楚了荀少彧的心思,才敢踏入上阳府。
上阳朝道:“请内监指点一二,老夫不胜感激。”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这是君侯这几常临摹的几个字,咱只能告诉您这么多了,再多就不是咱能说的了。”
重杵玩味一笑,道:“况且,老大人真的不明君侯的意思?咱看来不见得,只是老大人不想明白,也不愿明白而已。”
上阳朝面色微沉,强笑道:“重内监的话,老夫听不明白,也不想听明白了。”
此时,这位国之重臣,已经从荀少彧的字里行间,看出了一抹杀气,看到了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狠劲。
重杵徐徐道:“汾水之患爆发出来的问题,君侯一直都在注视着,老大人您能脱得干系,可是您的亲眷就未必了。”
看着上阳朝的面部表,重杵淡淡道:“国事已经如此艰难,为何还有人敢损害社稷,唯恐天下不乱?”
这话几乎就是**的明示,若非荀少彧让重杵登门,上阳朝还不知道会想到什么事。
“老夫明白了……老夫,会亲自处理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上阳朝的面色一白,子晃了一晃。
上阳朝对此心知肚明,这事果然牵扯到了自己,只是自己一粒米都没有贪墨,而二十万石救济粮无踪,里外嫌疑最大的就是她。
…………
“将重内监送走了?”
一侧偏房之内,上阳朝正坐靠椅,神色慎重非常,旁茶具余温犹存,丝丝清香自壶中酝酿,茶气经久不散。
一华服青年在一侧,言又止道:“叔父,已经将重内监送走了。”
上阳朝神态恍恍惚惚,却也没注意华服青年的异色,呢喃自语:“送走了好,送走了就好!重杵是君侯的亲信,他的意思就是君侯的意思,君侯这是在敲打老夫啊!”
华服青年惊讶道:“敲打您?叔父您与君侯相交贫寒,是君侯的得力臂膀,君侯为什么会敲打您?”
“为什么?”上阳朝眸光明灭,绪极为的复杂难辨,让人分不清其中的意味,道:“你真的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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