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7章 刀与人·黑与白
邓森不得不勒转马，长剑高举，大喊布阵。
重骑兵轰轰布阵！
“列阵！”公牛泽丽在纵马飞驰，从东到西。
长枪兵踏着步伐，轰轰列阵！
“列阵！”尖牙骑在马上好像是蹲在马背上，带血的长剑高高举起。
轻骑兵马蹄得得，纷纷回归尖牙身后，一列，两列，三列……
很快，长枪兵居中，横断黄金大道。
长枪兵军团后面，记事本骑在马上长剑高举：大喊：“弓箭手，预备！”
一千弓箭手一起抽箭，搭上弓弦。
一小会，左翼重骑兵、右翼轻骑兵，中间长枪兵，后面弓箭手，一一布阵完毕。
对面旌旗招展，国王的雄鹿狮子旗、兰尼斯特家族的黄金狮子旗、小恶魔的金狈币旗、提利尔家族的玫瑰旗和守备队的军团旗一起来到。
小恶魔骑在马上走在最前面，身边是剽悍的波隆，腼腆的波德瑞克，安静的梅斯提利尔公爵；御林铁卫奥斯蒙凯特布莱克，他身材最高大，比所有人都高了一个头，仿佛是小了一圈的魔山，白袍显耀；守备队的三名身披金袍的百夫长军官。
血腥气弥漫在空中，到处都是血迹、丢弃的刀剑、倒卧的战马、残肢断腿、一地的尸体。
小恶魔看见了柠檬林达特家族的被撕碎的柠檬旗、王冢城曼伍笛家族丢弃在地上的骷髅王冠旗、被尸体压了一半的马泰尔家族的金枪贯日旗、一名瞪眼看着天空的骑士尸体的衣襟上是狱门堡的乌勒家族的家徽……
小恶魔举手让队伍停下，随后独自一人，骑马走进了这残酷的战场。
他在倒卧的尸体中看见了神恩城的艾利昂家族的家徽，盐海岸的戈根勒斯家族的家徽、托尔城乔戴恩家族的家徽……
小恶魔心里很不安，很沉重，杀魔山的计划是不是被泄露了，不然克里冈人为什么会如此精心布置的针对多恩人。
多恩人来王宫任职，参加国王在明年新年的婚礼，多恩最具实力的九大家族一起来到，这是王族最大的荣耀，现在却成了王族最大的悲哀。
看起来，红毒蛇的人已经全军覆灭。
父亲泰温大人拉拢多恩人的所有努力都因为这一战而付之流水。
兰尼斯特要多恩臣服，开出的条件多恩人无法拒绝。
但现在呢？
克里冈人为什么会布置下这一战？小恶魔再次响起了简妮夫人对他的警告：如果多恩人进入君临来敢挑衅克里冈军，我们就会狠狠的打他！如果多恩人敢起兵，我们就跟他开战！
小恶魔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在莎塔雅妓院里他和红毒蛇的密谋，话出自他的口，入红毒蛇的耳，绝不该有任何的第三方人能够知道才对。
简妮务必要奥伯伦死，是因为他们要魔山死？
难道简妮传承了巫姬的本事？
难道魔山本人的改变获得了某种未知的预言能力？
小恶魔游目四顾，左翼的树林里，是邓森和重骑兵；右翼的树林里，是尖牙和轻骑兵。面前，是竖立起长枪的密密排列的长枪军团。
他没有看见克里冈步兵的主力和轻步兵，也没有看见辎重。
“我要见你们的简妮夫人！”小恶魔说道，感觉满嘴发苦。
“夫人在山丘上，首相大人。”泽丽回答。她的长剑上的血迹还没有干涸。护手和铠甲上都是鲜血，很显然鲜血都是别人的。
山丘上，简妮和乔妮莎布莱蒙一起下来，身边是维斯特林骑士保护，还有一千维斯特林步兵在身后。
小恶魔看见乔妮莎布莱蒙果然在克里冈人这里，心底寒气升起。
这果然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杀局。
他自负聪明绝顶，却发觉在和简妮的较量中，每一步都慢了。
后知后觉！
简妮骑马上前，乔妮莎布莱蒙紧跟在她身边，小恶魔的眼睛一跳，他看见了布莱蒙小姐居然穿上了铠甲，腰间一条剑带，剑带上还有长剑和匕首。
神秘失踪的乔妮莎小姐竟然是简妮的贴身护卫了？？？
小恶魔难以置信，他有很短暂的恍惚失神，忙慑服心神，恢复镇定。
简妮和小恶魔面对面，简妮先开口：“首相大人，多恩的红毒蛇在我们撤军的路途中，竟然从君临城追赶上百里来袭击我们，我们被迫反击，死伤了很多兄弟，我正式提出要多恩人赔偿。“
小恶魔盯一眼乔妮莎布莱蒙：“简妮夫人，据我从战场上来看，被杀死的多恩人远远超出了克里冈人。”
“克里冈人被迫反击，同仇敌忾，多恩人邪不胜正！”简妮凛然说道。
被加文伯爵倾尽全家之物力人力培养出来的贵族大淑女从小就多才多艺，口才了得。中落的维斯特林家族的复兴家族大计就是希望靠嫁这个大才女给某个大贵族来翻身，然而，谁能知道精心培养的鲜花后来嫁了个臭名昭著的魔山。
不过，家族十多年对女儿的精心培养的心血正逐步得到验证看起来倾尽家族之力的培养好像真没有白费。
小恶魔干笑一声：“简妮夫人，那么，乔妮莎布莱蒙小姐为何在克里冈军中？”
“乔妮莎布莱蒙小姐已经是乔妮莎布莱蒙夫人，她和奇斯威克克里冈骑士一见钟情，情浓于水，已经是一家人。我们回到克里冈村，就会为乔妮莎和奇斯威克骑士举行盛大婚礼。”
“那么，我可以单独和乔妮莎布莱蒙小姐说说话么？”
“我不能为乔妮莎小姐做主，你想和乔妮莎小姐说话，请首相大人征询乔妮莎本人的意见。”
“首相大人，您有什么话就在这里问吧。”乔妮莎说道。
小恶魔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好吧，乔妮莎小姐，你知道这次战争是因为你引起的吗？奥伯伦亲王率军来追，都是为了你的安危。”
“首相大人，如果亲王诚心实意只想要追回我，他应该选择和首相大人一起来问询而绝不是战斗，如果我是多恩人质，亲王选择的战斗一开始，我就已经被克里冈人杀了祭旗，但事实并不是这样。我和奇斯威克将军，是两情相悦，我自愿放弃不莱蒙城的继承权，选择了和他私奔。”
小恶魔一窒！
他完全想不到乔妮莎竟然会如此说。
“首相大人，你听见了。奥伯伦亲王真正想要的，是战斗而不是救人，他只想突然袭击，出其不意的屠杀克里冈人。只可惜我对他的恶毒用意也早有耳闻，为了安全，我不得不先撤走辎重，步兵，把骑兵和长枪兵留下来断后，以防不测。我真正没有想到的是，克里冈人选择半夜悄悄的离开了，不愿意去惹任何人，但还是逃不掉奥伯伦亲王的追杀毒手。不过，首相大人你也看见了，邪不胜正，我坚信这一点，所以我们打赢了这次战斗。”
邪不胜正，简妮夫人强调两次了！
小恶魔伶牙俐齿，口才无双，却也张口结舌，哽住了好一会。
“夫人，奥伯伦亲王呢？”
“我们的几名将军去追击他了，希望能抓住他，把他交给首相大人进行公开审判，我相信王国律法和公平正义。奥伯伦亲王必须要给我们克里冈人一个交待。”
“夫人，追击中万一将军们误杀了奥伯伦亲王呢？王国的统一和平还维系在奥伯伦亲王的身上，如果夫人能够立即下令让将军们回来，我会很感激。”
简妮盯着小恶魔，小恶魔看着简妮。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两个人都明白，其实多恩的裂痕要想再修复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但两人都知道，多恩还有一个弥赛拉公主。
两人的目光中含义很多，经过一番无声的交流和意会，简妮下令：“吹响号角，命令追击的将军们全部都回来。“
也许，当将军们回来，长剑上穿着奥伯伦的人头也不一定。
五打一，只要奥伯伦被追上，必死无疑！
简妮看出了小恶魔的心思，他已经对多恩臣服不抱任何希望，但他要留奥伯伦为人质，换回多恩的弥赛拉公主。
惨败的奥伯伦，名为亲王之尊，其实将沦落为王室人质了。小恶魔也是个善于审时度势的狠人。
呜呜呜呜呜呜呜！
克里冈军的号角吹响，慷慨激昂，响彻天空，拉长的尾音传出很远很远。
“简妮夫人，我很感激，同时还要请夫人把抓住的多恩罪犯们交给我，让我带回君临去对他们进行审判。”
“遵命，首相大人。你需要稍等一会，我去俘虏营把罪犯们给你全部带过来。“
“多谢夫人。”
小恶魔目视乔妮莎，希望简妮夫人离开后，乔妮莎能留下来，他有话要对乔妮莎说。这场官司，只要乔妮莎站出来说出被克里冈人劫持的实情，简妮再口才一流，也无法理直气壮。必须要先证明战斗是简妮抓人引起的，小恶魔的下一步交易才有更好的进退空间。
简妮策马转身，泽丽举起右手，长枪阵唰的从中一分为二，露出中间一条道路来。
整齐的队列如刀！
小恶魔看得暗暗心惊，时间不长，克里冈的难民长枪军团已经成长起来了。仅仅是这军威整肃，就已经不是最初的新兵长枪队了。
看简妮和奥伯伦的战斗，都根本没有动用克里冈主力步兵和剑盾手。
魔山治军，至少表面看起来不逊色于蓝道伯爵啊！
简妮策马走进两军通道，乔妮莎看了小恶魔一眼，微微低头，对首相大人报以礼貌谦恭，双腿轻轻一磕，战马转头，跟在了简妮身边。
小恶魔眼睁睁的看着乔妮莎和简妮走过长枪军阵，一时间作声不得。
俘虏营。
劳拉布莱蒙和彭罗斯布莱蒙被记事本马克的几名兄弟看守着。
简妮和乔妮莎一起来到，劳拉和彭罗斯看见乔妮莎全副武装跟在简妮身边，母子两人面面相觑，眼神惊疑不定。
简妮和乔妮莎下马，简妮站着不动，乔妮莎抽出匕首，为母亲和弟弟割断绑绳。
“怎么回事，乔妮莎？你做了叛徒？”劳拉夫人厉声说道。
“劳拉夫人，都说多恩人愚蠢，一人钉铁八人抬马，我以前本来是不相信的，如今看起来一点都不假。”简妮讽刺道。
劳拉和彭罗斯对简妮怒目而视。
“劳拉夫人，彭罗斯爵士，我会把你们还有八位布莱蒙人都给放了，交给首相大人，但在放你们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们一些事情的真相。”
“…………”劳拉夫人瞪着简妮。
“我在第一次于御前重臣会议上见到奥伯伦亲王的时候，他对我轻薄无礼，恣意骄狂，我相信夫人和彭罗斯爵士在平时和亲王相处中，一定没有少听到他对我的污言秽语吧。”
劳拉夫人和彭罗斯不由自主的对视一眼，简妮夫人对这个也知道？不过他们随即释然，一定是叛徒乔妮莎告诉简妮的。
其实，奥伯伦在人后羞辱简妮夫人的话，乔妮莎就算知道，也肯定不会当面告诉简妮夫人，那太失礼了。
简妮淡淡说道，“我知道和我从未谋面的奥伯伦亲王为何对我恨之入骨，因为我是魔山的夫人。“
劳拉夫人和彭罗斯没有回答，但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多恩的马泰尔家族和魔山大人的恩怨，本是多恩马泰尔和兰尼斯特之间的恩怨，但马泰尔在兰尼斯特的手里得到了好处，就忘记了真正的血仇，转而一门心思来对付克里冈人，既然是你们主动挑衅不要和平，那我们只能被迫选择战斗！”
劳拉夫人冷笑：“简妮夫人你错了，七国皆知，十七年前的君临沦陷中，是魔山大人奸杀了伊莉亚马泰尔公主。泰温公爵从未出来对此传言辟谣过，魔山大人也从未否认过。很显然，那就是事实。”
简妮哼一声，淡淡说道：“劳拉夫人，你真的认为是魔山不顾泰温公爵的军令，敢恣意伤害伊莉亚马泰尔公主？劳勃拜拉席恩击杀雷加王子，劳勃联军击溃保皇军，王国大局已定，请问当时泰温公爵有任何的功劳吗？他没有任何功劳，那该如何取悦新王呢？很显然，他必须要做一些事情才行。魔山就是他手里的一把刀。”
劳拉夫人语塞，过了好一会，说道：“夫人，当年泰温公爵是否有军功的情形，你我并不知道真实情况。”
“是的，但我们会看史书，夫人从不看王室学士的史书记载的么？”
”…………“
“你我都知道当时的情况具体是怎么样的，马泰尔家族也知道，只是他们装着不知道。当时还泰温公爵并无寸功，该怎么办？劳拉夫人，我有问题想请教你，骗开伊利斯国王的城门的，是泰温公爵还是士兵魔山？下令屠城的，是泰温公爵还是士兵魔山？下令屠杀王室一个不留的，是泰温公爵还是士兵魔山？”
劳拉瞪圆了一双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有人用刀杀了你的亲人，你是找握刀的人报仇，还是找刀报仇？”
“…………”
劳拉夫人感觉自己已经凌乱。
魔山是多恩死敌，这是每个多恩人都根深蒂固的观念。她也从小就告诉乔妮莎和彭罗斯，魔山奸杀了多恩公主，那是一个天大的恶人，是多恩人的死敌。
“劳勃称王，坦格利安必然要被灭亡，谁来替他干脏活？毕竟，一个要坐上铁王座的国王，是需要有人替他干脏活的，那么，你觉得是泰温公爵替国王干的脏活，还是当时仅仅只是一个士兵的魔山？“
劳拉夫人无言以对。
“多恩人要么蠢，要么坏；蠢就是分不清谁是真正的罪魁，坏则是任何东西都是可以交易的，风怒角，弥赛拉公主，御前重臣的职位，就可以把马泰尔和兰尼斯特之间的血仇给抹杀，转而来欺负一把刀，而不是当年握住这把刀的人。劳拉夫人。多恩人真正的大敌，一直都是兰尼斯特，而不是克里冈。”
劳拉夫人呆如木鸡！她下意识的看向彭罗斯，彭罗斯一样的愣怔。
“如果克里冈人侵入多恩，那是我们的不对，但在君临，在王领地，克里冈人早就有能力把多恩人全部杀光，但我们并没有这么做。红毒蛇和小恶魔在莎塔雅的妓院里密谋了什么，我不知道，但夫人也许是知道的。我听到传闻，红毒蛇联手真正的仇人，一心要杀死魔山为伊莉亚公主报仇，劳拉夫人，你觉得魔山和克里冈军是等着被你们宰杀还是反击？”
劳拉夫人闭紧了嘴。她感觉后背有蚂蚁爬，那是冷汗。
“红毒蛇联手兰尼斯特，你们认为被魔山打残打怕的西境军会不会再次是克里冈军的对手？”
“…………”
“兰尼斯特现在因为乔佛里拥有继承权的优势，也是唯一的优势。但北境已经自立，河间地追随北境，谷地事实独立，夫人，多恩人为了谋求在王宫里的一个或者两个官职就可以出卖一切。红毒蛇有一个美名：多恩壮士密如沙，唯有一人甲天下，老实说，抛弃血仇，为了利益在仇人面前卑躬屈膝的红毒蛇，我根本看不起他？”
劳拉夫人有全身虚脱的感觉。她发觉自己嘴唇发干，发苦，全身发热，但后背和手心都是冷汗。
她原本正义勃勃的复仇信念就好像是一只鼓胀的气球，被简妮用针轻轻一扎，嘭的一声，气球破了。
简妮就是要劳拉夫人明白：支撑她理直气壮的仇恨魔山的观念，也许不过是权贵们的一个可以随时被用来交易的小物件。如果劳拉夫人能把这个道理告诉更多的多恩人，那就更棒了。
魔山是多恩人的公敌，这个仇恨，也许并不恰当。
魔山是刀，而当年握刀的人，是泰温公爵。
道理很简单，很清晰，但，结果却无法令人接受。
劳拉夫人深呼吸：“简妮夫人，你是想为魔山的奸杀罪恶进行开脱吗？”
“不是，我不开脱，我只是想让你明白，那是战争状态下，魔山是奉命行事。魔山有罪，该死，但更该死的，是兰尼斯特。多恩人的公敌是兰尼斯特，绝不是克里冈。夫人，你回去后帮我问问奥伯伦亲王，他在狭海对岸当雇佣兵的时候参加过无数次的战斗，请问他奸杀过多少无辜？“
劳拉夫人再次闭紧了嘴！
简妮示意身边的侍卫，侍卫们抱来了酒。
简妮为劳拉夫人和彭罗斯倒上美酒，美酒鲜红，如血：“夫人，爵士，喝完这一杯酒，我就把你们交还给首相大人，但我临别还是要说，多恩的真正敌人是兰尼斯特，不是魔山。如果多恩人一定要把血仇只算在魔山一人的头上，再次挑起战争，我发誓会狠狠击溃多恩人，并且，再不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