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鹰娑川
后来有草原部落投降,王文度又一番作妖,命程知节将降者悉数杀死,抄没财货。
一通乱拳下来,历史上唐军此次征西突厥,虽有苏定方的数次大胜颇为亮眼,但其它方面却乏善可陈,终究没能消灭西突厥主力,无功而返。
事后,回到长安,程知节与王文度也因此而被降罪夺职。
只是同人不同命,程知节此后就真的再也没有起复,终于郁郁而终。
而王文度,时隔不到半年,又参与到接下来大唐征高句丽、百济之战。
不过,这一切现在当然不同。
“因为我来了。”
苏大为喃喃自语。
经他一手推动,征西军如今的局势,已经与原本历史有所偏离。
苏大为一手带着数百唐军,两万余胡人仆从,便敢在野外与突厥小王咥运正面决战。
如今,又有新的仆从军加入,还有苏定方率领的数千大唐精锐。
这一仗,有的打。
打入突厥王庭已不算什么,甚至有可能消灭阿史那贺鲁,一战铸成苏定方口中的“灭国之功”。
想想还挺魔幻的,那苏定方这辈子,手里同时灭掉东西突厥,成就之大,震古铄今,就连李靖只怕都难与之相比。
到那时,整个草原上,无人不知苏定方与苏大为之名。
小苏她,应该会找回来吧?
苏大为对着地图,陷入到沉思。
整个七八月份,以苏定方和苏大为为首的唐军都在进兵,不断向前进兵。
而后续的主力唐军,程知节与王文度,也终于跟了上来。
唐军所过之处,草原各部望风而降,所统领的胡人仆从越来越多。
似乎所有人都意识到,大唐,会是草原新的霸主,而原来的突厥人,称雄草原与西域近百年的突厥老店,终于要歇业了。
鹰娑川。
即后世新疆开都河上游裕勒都斯河谷。
整个西突厥的地域,从后世蒙古跨过金山山脉、葱岭山脉以及天山山脉,是纵横蒙古、新疆到、中东地区的庞大帝国。
自从上次在金山南面击败咥运之后,突厥人撤退的及快,将大片草原让给了唐军。
游牧民族作战与中原人不同,他们逐水草而居,根本没有明显的城池和领地概念,唐军来了他们就退走,唐军走了,他们又回来,十分难缠。
唐军胜,也常常是占住突厥人的地盘,设立一些护兵比如都护府之类,而唐军客居于此,大军难以久驻。
毕竟想要支撑一支大军,钱粮后勤消耗惊人。
等大军一撤,突厥人回来推倒唐军留守的少量兵马,重新在此饮马放牧,弄得中原王朝一点脾气也没有。
对付这些胡人,最好的战术就是学秦时的杀神白起。
武安君白起的作战思路是:不以攻城掠地为能,而以最大杀伤敌人有生力量为胜。
后世有伟人曾说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苏定方和苏大为,对这种作战思路,都有极清醒的认知。
找到突厥人的主力,大量消灭他们的青壮人口。
直捣王庭,斩其首脑,毕其功于一役。
天空湛蓝,如穹庐置于顶上。
地面牛羊成群,青草如画布,上面无数洁白的帐蓬,一眼望不到边际。
这是唐军的营地,现在看上去却越来越像是胡人的风格。
唐军辎重粮草已无法从长安和大唐转运,全赖草原上各仆从部落敬奉的牛羊,还有屡次作战的缴获。
此时此刻,在离大营数十里的地方,苏定方率着几百人,正在附近观察地形。
苏定方一身明光甲,肩披雪白披风,胯下骑着白马,手中用马鞭指向前方道:“沿着这条河,裕勒都斯河,继续向前,就能看到突厥人的身影了,他们再跑,就真只能逃到吐火罗去。”
苏大为骑马在苏定方身边,定睛向前细看,可惜,除了无边无际的草原,就只能看到洁白的牛羊。
“我们南面就是庭州和伊州,那里有高昌,有龟兹、焉耆等国,向西的方向,再往前走数十日,就能看到天山,对了,安西四镇也在南面。”
苏定方扬鞭一一遥指方位,整个地域图都记在他的心中,如掌上观纹。
近一段时间苏大为也在专心研究西域地图,与后世一些地名结合,到是让他感觉更直观了一些。
从长安向西域进发,是一个自东向西的路线。
此时右手方位大概是北面,是蒙古高原;左边是南面,大概是青藏高原方位。
大唐的安西四镇,还有河西走廊就夹在这两者之间。
从青藏到河西之地,中间还隔着一条祁连山脉,从长安出发,沿着河西走廊,顺着祁连山的走向,一路便是武威、金昌、张掖、酒泉、嘉峪关、敦煌,出了塞外片是一片大漠。
熟知地形的牧民能找到沙漠中的绿洲,继续向前穿行便是高昌、龟兹等西域诸国。
那里水草丰美,盛产水果与美貌女子,也是东方与西方商路的中转站,有着迥异于中原的风土人情。
唐人继续向前,可以沿着天山山脉,一直走到碎叶水。
安西都护府,安西四镇,都在这一块区域。
沿着碎叶水向西北方向,经佩兰,能到恒罗斯。
若干年后,大唐名将高仙芝将在那里,与来自波斯的大军,展开“恒罗斯之战”。
到了碎叶水,已经是极西极远之地,再往前的话,沿着大唐通往西域的商路,便能看到安息、大宛和月氏等国,左手边方向是葱岭。
昔年玄奘法师便是翻跃葱岭,到达天竺。
安息、大宛到天山和葱岭这一片区域,是突厥人活动最猖獗的地方。
如果此次未能打破突厥王庭,突厥人继续向西逃的话,将经过阿姆河,看到火寻口。
到了火寻口,基本就是吐火罗的势力范围。
再前方,就是波斯大食了。
也就是后世的中东地区。
这一路,真不知有几万里之遥。
按后世志怪西游记所载,至少是十万八千里。
苏大为思及此,不由悠然神往。
身旁的苏定方轻挥马鞭道:“阿史那贺鲁若是敢与我军正面决战便罢,就怕他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率众西逃,那可真就麻烦了。”
在吐火罗与波斯之间,还有广袤的战略腾挪空间。
而大唐的势力,到达天山和碎叶一带,已经是强弩之末。
再想往前,以目前的国力而言,会十分吃力。
像是安西都护府,也不过驻守了数千人。
而安西四镇,眼下更像是汉朝的烽隧一样,主要作用是彰显大唐的存在,调停当地势力,以利于大唐。
所以并没有驻守多少兵力。
人力有时穷,距离过于遥远,帝国的兵力与资源投送便成了问题。
“不会。”
苏大为想了想,忽然笑道:“我料阿史那贺鲁必不甘心西逃,会与我军寻求一战。”
“哦?你怎么知道。”苏定方扭头看向他。
苏大为微微一滞,接着笑道:“只是从阿史那贺鲁为人行事做此推断。”
他此时不便将咥运之事说出来,毕竟此事太过离奇,而且又与咥运的突厥狼骑打过一场,此时说出来实在让人相信,咥运会与大唐合作。
但是实际上,咥运就偏这么做了。
不久前,苏大为收到来自咥运一方的秘信,信中称之前战事迫不得已,身边有沙钵罗可汗心腹云云,不得不做出姿态。
并且在信中,咥运将突厥人的行军路线,及阿史那贺鲁的战略,一一告诉苏大为。
对于这封信,苏大为的想法是,既信又不信。
咥运身边有阿史那贺鲁的心腹做监视倒不出奇,但如果说上次一战,纯粹是为此,那就太侮辱人智商了。
仔细想来,应是咥运感受到苏大为的威胁,想试试能不能借机除去,同时又想夸耀突厥人的武力,令唐军心存顾忌,最好知难而退。
突厥如果能续命一波,那咥运还有几分机会。
若此次突厥亡了,咥运就只能放弃他的大汗梦想了。
只不过,上次较量之后,咥运也发现了唐军的强大,仅凭数百唐军和数万仆从,已经令狼骑大败。
如若唐军主力一直进逼到天山,甚至更远,突厥人还有活路吗?
就算之前是虚于委蛇,咥运现在也必须慎重考虑突厥失败后,自己该何去何从这个问题。
所以他提供的情报,大概率是真的。
苏大为之所以没敢呈交给苏定方,还是在心里防着咥运一手。
此人狡猾多智,万一这情报玩的是七分真三分假,甚至九虚一实,埋了个大雷怎么办?
必须仔细甄别,才能判断。
所以是既信,又不全信。
可以在作战时用来参考,但不可过份依赖这份咥运提供的情报。
不过至少上面提到一点,苏大为比较认可。
那就是,阿史那贺鲁并不打算继续逃下去,也不甘心逃去吐火罗和波斯。
越是靠近突厥王庭,西突厥的力量越强。
如果在这种主场优势下还不能战胜唐军,阿史那贺鲁也不想再折腾了。
逃去吐火罗,逃去波斯做他的流亡突厥可汗,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光大唐想毕其功于一役,沙钵罗可汗,也是如此想。
是成是败,打过这一仗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