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雪原酒铺

扶苏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这个大秦的太子,给陈子墨一种飘忽不定的朦胧观感,让他捉摸不定。他想不明白,为何魏铣前脚刚刚离去,才仅仅过了一夜,扶苏就后脚赶到。

而且松江中的这条巨蟒,真如魏铣所说,是别人故意为之?

陈子墨结合魏铣昨日的话,和扶苏刚才的话,大致猜到一种可能:大秦王室,不想和陈子墨或者说他背后还未浮出水面的某些势力闹得不愉快。

毕竟,陈子墨知道,自己是诸子百家,大道博弈的一枚重要棋子。

顺利渡过松江,往西北走了大约十里路,陈子墨便看到一条宽阔平坦的官道。

晚秋在一夜之间悄然落幕,初冬如约而至,这场头雪,下了整整一天。

官道上铺了厚厚的积雪,往来稀疏的车辙马印,好似一个孤客,孤零零的躺在雪地里,延伸向更西边的山林。

陈子墨走在官道上,冒着大雪又往前走了四十里路,来到一座大山脚下。此时已近黄昏,大雪天气,北方的夜色来得格外的早。

陈子墨举目四望,除了茫茫雪原,和官道两边茂密的树林,竟看不到一户有烟人家。他心底思忖,渤海国和令支国之间的战争,到底有多惨烈,竟使这等富饶之地,了无人烟,荒芜如斯。

陈子墨看着眼前的荒凉景象,心生浓浓的萧索悲意。

但是,这缓解不了他今天要夜宿荒野的窘迫。

天色暗下来,远山和雪原,都笼罩在浓稠的夜幕下。陈子墨不得不仔细分辨路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偏离了轨道,迷失在雪原之中。

北风呼啸,大雪漫天。

寒意如潮水席卷,风刀割在身上,让这个背着刀的少年郎,显得格外孤寂可怜。他不敢停下脚步,生怕一停下,身体就会被严寒冻住。他只得拖着冻僵的双腿,木然的往前行走。

走了大半夜,转过大山拖在荒原东南一角的山岭余脉,视野变得豁然开朗。

只见茫茫雪原深处,闪烁着一盏孤灯。

陈子墨兴奋的大呼小叫,他在雪地里又蹦又跳,加快步伐,朝灯火跑去。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陈子墨循着灯火,足足跑出去十里路,都还未接近目的地。

可见这茫茫雪原,有多荒凉寂寞。

冻僵的陈子墨深吸一口气,这才谨慎的将周身真气调动起来。真气缓慢流转,五脏六腑,四肢把脉,开始慢慢回暖。

他又往前走了十里路,才堪堪看清那盏灯火的源头。

一座门前有三级台阶的木屋,孤独的矗立在官道一边。窗关着,火光穿透窗户纸,在屋外的积雪中欢快跳动。积雪反射火光,将窗外一大片区域照亮。

陈子墨这才看清,原来这是一间路边酒铺。木屋旁边矗立的旗杆上,悬挂着一面旗帜,白底红边,中央书写着一个大大的浓墨隶书“酒”字。

陈子墨拍了拍头顶上的猴子,轻声笑道:“看来是家小店,先进去喝碗酒暖暖身子,住一晚再走。”

小猴子显然也被冻得不轻,在陈子墨头顶瑟瑟发抖,吱吱吱的叫唤几声。

灯还亮着,屋里的人显然还没睡。一人一猴,登上台阶,只听见屋里有轻微声响。

他轻轻敲了敲门,屋里骤然安静。

“夜深了,小店打烊啦!”过了会儿,有人答应道。

陈子墨心道外面这么大的风雪,如果不在此投宿一晚,说不定明日一早,荒原中就多了一人一猴两具尸体。

他鼓起勇气,开口喊道:“店家,外面风雪大作,容我喝碗酒暖暖身子,投宿一晚等天亮就走!”

屋里传来笃笃笃的脚步声,陈子墨顶着小猴子往后退了三步,下得台阶,与木门隔了几尺距离。

木门上破开一扇小门,屋里的灯光,如装满的水,自小门中溢了出来。陈子墨由于太矮,又站在门前的三级台阶下,显然屋里的人没有看见他。

“人呢?”门后有人喊道。

陈子墨再次走上台阶,只见门上小门里,伸出一个歪瓜裂枣的脸来。

这厮长得确实不敢恭维,斗鸡眼,朝天鼻,嘴里含着一对大龅牙。一根原本洁白,由于常年不洗而灰暗发黄的裹头布,好似一只鸟窝,顶在头上。

即便是初冬雪夜,天气酷寒。风一吹,仍旧能够闻到浓浓的汗臭味。

“店家,我在呢!”陈子墨嘴角的肌肉微不可察的抽动几下,踮起脚尖说道。

那厮见陈子墨是个雏儿,头上顶着只精瘦猴子,不由得皱了皱他那只朝天鼻。

“我不是店家,只是个看店的小二!”那厮傲倨道。

虽然那厮长得不敢恭维,但形势比人强,逼着陈子墨硬着头皮也要恭维。

他歉意说道:“看大哥面相,将来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店小二只是个过度,不久必定能当老板。”

长相丑陋的店小二“灿烂”一笑,奇丑无比,显然对陈子墨的恭维很受用。

“小店本不留宿,只卖酒水。看在外面风雪太大不易行人的份上,就留你住一晚吧!”店小二说道。

“谢谢小二哥!”陈子墨开怀说道。

“但是!”店小二伸出一只糙如松树皮的大手,五根松枝朝陈子墨挥了挥,说道:“要五十两银子!”

陈子墨当即就黑下脸来,恨不能一刀砍死这个昧良心的丑东西。

店小二因为陈子墨头上顶着只猴子,所以没看到他背后那把修长的妖魔刀。见陈子墨面色不善,他冷哼一声,就要将小门关上。

陈子墨快速出手,从怀里摸出一锭前渤海国官银,从小门递了进去。

“五十两,开门!”陈子墨沉声说道。

店小二乐呵呵的打开门,将陈子墨领了进去。

走进木屋,里面的陈设十分奢华。

地板下铺设有一条地龙,地板上则是数块兽皮缝制而成的地衣。屋子的东边墙上有座壁炉,旺盛的炉火将屋内照得一片通明,空气也被烧得暖烘烘的。

陈子墨站在屋中央,猛地抖动身体,将身上的积雪抖得到处都是。

店小二哀嚎道:“小祖宗,这可是掌柜的花了五百两银子订做的兽皮地衣,不带你这么糟蹋的啊!”

陈子墨呵呵笑了笑,见店小二这副心痛模样,不由得心中大爽。他将小猴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将妖魔刀从背后取出,往桌上一拍,发出砰地一声。

店小二这才看得真切明了,原来这个小家伙,是个山上修士。

山上和山下,有条很明晰的分界线。

山上的人吹口气,就能在山下刮起一阵大风。跺跺脚,就能叫山下山崩地裂。

虽然儒家元圣有规矩,山上山下互不干扰,尤其是山上之人,更不能逾越雷池一步。

但是,以儒家目前的局面。那些个山上之人,遵不遵守儒家的规矩,主要还得看他们心情如何。

坐地涨价,坑了陈子墨的钱。店小二后悔得想死的心都有,他面色相当不好看,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生怕小客官冲冠一怒,一刀将他嗝屁了。

“上一壶温酒,再来几斤熟肉,八分熟!”陈子墨吩咐道。

店小二如获大赦,屁颠屁颠的小跑进厨房,温了一壶上等的孤竹雪花酒,捧着一大盘色泽金黄,汁满肉嫩的烤羊肉端上桌。

卑微道:“小仙师,酒肉来了。你先尝尝合不合口味,如果不喜欢,小的再重新给你做!”

陈子墨斜眼瞟了眼这个前倨后恭的店小二,挥挥手说道:“坐下来,我有话问你。”

店小二心神不定的坐在桌子一端,连呼吸都刻意保持着节奏规律。他看着陈子墨一口酒一口肉,细嚼慢咽,大气不敢出。

“你家掌柜的去哪儿了?”陈子墨问道。

“回小仙师的话,掌柜的赶在入冬之前就返回郡城去了,店里只有我在看管。”店小二回答道。

“这里是真番郡还是玄菟郡,距离令支国边境还有多远?”陈子墨问道。

“小仙师,这里已经是令支国地界,小店的位置,是玄菟郡的滦县。”店小二颤颤巍巍的说道。

陈子墨闻言一愣,他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怎么不知不觉就过了扶余国边境进入令支国了,如此一来,岂不是和豆蛾姨错过了?”

店小二见陈子墨自言自语,也不敢搭话,他安静的坐在板凳上,静待陈子墨的下文。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身着青衣的貌美小娘在此路过,大概比我高半个头?”陈子墨站起身,比了比自己的身高问道。

店小二摇摇头,说道:“小仙师,这荒郊野岭的,又是四战之地,经常闹鬼。平日间都很少看到人,今儿大风大雪的,那里有什么貌美青衣小娘路过,小的不曾看见。”

陈子墨闻言,心中不禁开始疑惑。如果真如店小二所说,这里经常闹鬼,人迹罕至。那为何要在这里开一家酒铺,而且装修得还如此奢华?

陈子墨心念百转,对店小二的话,产生了严重怀疑。

他倒满一碗酒,轻轻推到店小二面前,爽朗笑道:“喝碗酒压压惊,虽然你不厚道坐地涨价,收了我五十两银子。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做生意就是如此,你无需担惊受怕,多累!”

店小二毫不犹豫的一口饮尽酒水,伸手擦了擦嘴角,显然有些醉意。

他说的声音提高了几度,借着酒劲笑道:“小仙师果然明事理,将来在修道一途上,定能步步高升!”

说完话,店小二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呼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