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松江大虫
陈子墨蹲在地上,冒着雪光仔细查看了泥土中的两具枯骨。刚才挖好深坑,将桑冲和花姑娘的尸体扔进去的时候,陈子墨并未注意两具尸体的摆放姿态。
此时此刻,他才从两具枯骨的身上,看出了一些端倪。
只见桑冲粗壮的枯骨,压在花姑娘娇柔的枯骨之上,两具尸体,呈怪异的北斗七星状,横陈在深坑之中。
陈子墨了然,心中大致明白了其中道理。
在龙原城,公孙衍曾无意间提及过阴阳五行学说的一些观点。说世间万物,是由元气构成,而元气又分阴阳。
公孙衍在和鬼方鬼主大战时,使用过一种手段,就是汲取天下纯阳之气,压制鬼主的纯阴之气。
陈子墨记得,在公孙衍吼出“男为阳,女为阴”的刹那,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自身突然虚弱一分,似乎有什么东西自体内流逝了。
现在回想起来,想必流逝的就是自己体内的纯阳精气。
结合公孙衍的阴阳五行学说,陈子墨大致猜出,桑冲和花姑娘的修习路数,就是采集阴阳之气,来增加自身修为。他俩本身就是阴阳二气厚重之人,身死后,阴阳二气还未完全散尽,阴差阳错之下,被陈子墨埋在了一起。
再加之两人埋葬时的怪异姿势,恰好吻合男女床帏之事时的姿势,男上女下,又呈北斗七星状。这便更加使得阴阳二气,能够完美融合,新生出一个崭新的生命体。
那半男半女的怪物,就是如此得来。
想明白其中道理,陈子墨便将土壤重新掩盖好,将地上的痕迹完全抹去。然后他又将菜园中腐烂的蔬菜尽数拔出,掩埋在积雪之中。
如此一来,等明天早上老人起床,才好给他解释得滴水不漏。
忙完这一切事务,陈子墨才返回屋子。外面的大雪越来越大,不多时,就将菜园重新覆盖。
半夜无事。
翌日清晨,陈子墨还在火炉旁的椅子上呼呼大睡。古稀老人就已经做好了早饭,浓郁的饭香将陈子墨唤醒。
老人呵呵笑道:“后生,昨夜一定累坏了吧?”
陈子墨摇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后生,其实你无需那样做。老汉我自幼生活在这里,算下来也已经有七十多年了,什么奇人异事没见过?”古稀老人笑道。
“大茂钦当政那十年,渤海国妖魔鬼怪横行无忌,老汉我已经见惯不怪喽!”
陈子墨闻此,才略微心安。他之所以那么做,就是不愿让老人看到菜园中的那副场景,害怕打破他的平静生活。
山上人山上事,自是不愿惊扰山下人。这也是儒家元圣,为人间所立三条最基本的规矩之一。
修炼界不得干扰世俗百姓的生活!
吃过早饭,陈子墨没有在此停留。他婉拒了老人的再三挽留,冒着鹅毛大雪,踏上了前往令支国的旅途。
追踪着由阴阳二气新生出的怪物的逃亡踪迹,陈子墨穿过一片山林,登上了一座小山。他站在山顶,眺望远处的松江。
此时此刻,陈子墨才算明白,为何昨晚会有人在松江水面走动。
只见松江水面之上,结了厚厚的寒冰。身着冬袄的渔民,正在冰面上凿冰下网。更远处的冰面上,有几个渔民正从冰窟中收网,无数大小鱼儿被拉了上来,在冰面上活蹦乱跳。
想必就是昨晚举着火把,冒夜凿冰下网的渔夫。
陈子墨环视四周,这方土地十分平坦,松江的大小支流,在此蜿蜒而过,为这里带来了富饶的土壤和丰富的水源。
生活在这里,若非战乱频发,倒是个不可多得的鱼米之乡。
陈子墨翻过小山,继续向西行去。他发现沿途的树木,无不干枯折断。显然这些树木的树木之精,被那怪物剥夺殆尽了。
时值正午时分,他便追踪到了松江南岸。距离这里不远处,有一个不大的村落。袅袅青烟直上,想必是农人们正在忙着做午饭。
陈子墨悬着的心才轰然坠地,看来那怪物并没有进入村落滥杀无辜,而是从这里径直渡过了松江,逃往玄菟郡去了。
陈子墨站在岸边左右为难,他很想过河,但又怕那个七重山的渡劫大妖突然从水里冒出来。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真叫人心痒痒。
陈子墨蹲在岸边,伸手将一块冻得梆硬的泥块砸进冰面。泥块弹跳着滚向远方,最后在松江的中央停下。
“小猴子,既然你能将我从青羊真人剑下救下,那么你至少也应该是出窍境以上的修为了。”陈子墨拍拍蹲在头上的小猴子问道:“给我透个底,打不打得过?”
小猴子吱吱吱的说了几句,陈子墨听不懂也看不到,索性将它放到雪地上。
“打得过就点头,打不过就摇头!”陈子墨说道。
小猴子摇了摇头,显得尤其腼腆,不好意思。
出窍境对应妖修六重山,显然小猴子的修为和出窍境的青羊真人不相上下,但和即将渡劫的七重山大妖比起来,还有不小的差距。
陈子墨颓然坐地,长叹道:“不知道小墨人儿现在修为恢复没有,如果他恢复到九重山,一根手指头就能戳死这条长虫!”
小猴子吱吱吱的手舞足蹈,用短木棍使劲敲打地面,显然对陈子墨的厚此薄彼很不满意。
陈子墨拍了拍它的猴头,哑然失笑道:“那你想个办法,渡我过河!”
小猴子有如泄气的皮球,登时就焉了下去。
一人一猴蹲在岸边,望着结冰的松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只见松江对面,有人御剑朝这边飞来。陈子墨眯眼一看,是个似曾相识的熟悉身影。
曾经在伏龙镇,清明节那天,陈子墨和大哥大姐,还有二姐去北海墓园替娘亲扫墓。归来的时候,看到草场缓坡上有几群人在混战。其中有一帮人身着黑衣,与其余道门修士的衣着大相径庭。
当时路过的时候,陈子墨从车窗上看到,那群黑衣修士蹲在地上,个个鼻青脸肿,哀嚎不住。其中,就有此人,而且是冲在最前面,当然也被对方打得最凄惨。
当是陈子墨还没有踏入修行之路,对道门修道还一窍不通。又因为那时儒家元圣的规矩使然,双方斗殴,都没有下死手,完全凭借一双拳头殴打,也看不出他们的修为高低。
今日再见,陈子墨才猛然发现,原来这厮竟是个金丹修士。
身着黑色衣衫的年轻金丹修士,自松江对岸遥远的雪幕中御剑而至。黑色的宽大袍子,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好不潇洒快意。
显然那人也看到了陈子墨,只见他在空中改变路线,故意绕了一大圈,在松江之上,上下翻腾,朝陈子墨抖擞自己的高深修为。
陈子墨咂吧咂吧嘴,由衷羡慕道:“要是我也能御剑飞行,就不会如此落魄了!”
只是还未等陈子墨按奈住羡慕之情,大地就突然一震,松江之上的冰面,在霎时间粉碎成无数碎片。
细碎的冰凌,在松江之上,交织成密密匝匝的剑雨。那名可怜的金丹修士,根本来不及惨叫,就被剑雨削成了一团血雾!
陈子墨看到松江中,一条数十丈长的半截巨蟒破水而出,张嘴将血雾吞入腹中。
那条巨蟒,足有水缸粗细,身上的鳞甲大如蒲团,通体漆黑,在正午的雪光中,反射着幽深的光泽。
巨蟒出水的半截身体轰然入水,在松江中砸出滔天巨浪。巨浪拍向两岸,水墙足足有十丈高。
声势雄壮!
陈子墨心中骇然,拖着小猴子一口气跑出去十里远。站在一座小山丘上,望着松江直喘气。那滔天的巨浪,将两岸的农田尽数淹没,不远处的那个村落,也被大水卷入松江之中。
陈子墨气得直跺脚,迫于自己修为不高,面对这场灾祸,也只能徒呼奈何!
“孽畜,安能在此逞凶,杀我弟子,伤及无辜百姓!”
一个须发皆白的黑衣老者御剑而至,他停在松江上空,拔剑劈出数十丈长的剑气,朝沉入水中的巨蟒落去。
松江水面又是一阵巨浪翻滚,巨蟒驾驭江水,凝聚成一把十来丈长的水剑,逆天斩向从天而落的巨大剑气。
天空中爆发出轰然巨响,水剑被剑气斩碎,松江方圆数十里范围,下了一场泼天大雨。
剑气稍微减弱,但去势依旧不减,笔直的斩向水中的巨蟒,在它粗壮的背上,留下一条巨大伤口。
巨蟒发出一声凄厉长啸,巨大的蟒身在水中不断翻滚扑腾,鲜血如泉水喷涌而出。霎时间,这段松江水路,就被染成了血色!
“孽畜,尉缭在此,还不引颈就戮!”黑衣老者威严大喝道。
陈子墨听闻尉缭二字,不由得心神震动。在伏龙镇的时候,他无意中从项羽飞口中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
项羽飞在一次谈话中说到,大秦国师魏央,曾经组建过一个谍报系统,专事刺杀,监视和收集敌国情报。
因为大秦主水德,崇尚黑色,所有谍子都身穿黑色衣服。
所以取名黑冰台。
黑冰台的成员,无不是修为高深的各家修士,直接向秦王和魏央负责。
尉缭其人,虽然明面上是大秦兵部侍郎,但其还有个更加隐秘的身份,黑冰台人字号话事人,地位仅次于地字号的扶苏,和天字号的魏央。
与掌印太监赵高,并称大秦两头地龙。
作为大秦国师魏央手下的第一杀手,一身修为高深莫测,更在项羽飞之上。
要知道,项羽飞是纯粹武夫七境修为!
巨蟒停止翻滚,大半截身体隐藏在水中,大如房屋的头颅高高翘起,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带着冰冷寒意,死死盯着天上御剑悬停的大秦黑冰台尉缭。
无形的杀气,自天上而来,自水中而起,在空中交织碰撞。
即便身在十里之外,陈子墨都能感受到松江之上的浓重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