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嘴碎要长疮

“张府”不可谓不大,比伏龙镇的将军府还要宽阔不少。陈子墨跟在门童身后,和儒雅男子并肩而行。

走过一道回廊,穿过花厅和一片种有荷花的水池,来到后花园一处厢房。

门童转过身对陈子墨说道:“仙师在此留步,我先进去看看老爷醒了没有。”

陈子墨站定,回望这座院子四周,发现很多仆人家眷站在远处的屋檐下,对他指指点点说着什么。无一例外,他们都和门童一样,脸色惨白。

陈子墨修为不高,所以看不出哪里不对。但如果是吕白云或者师父田横在的话,一定能一眼看出此中的诡异。

“张府”众人后脑勺,无不贴着一张惨白如雪,笑面如花的脸。

门童去而复返,哭丧着一张小脸对陈子墨说:“老爷还不曾醒来,仙师打算如何救治我家老爷?”

陈子墨笑道:“我先进去看了才知道。”

陈子墨随门童进入厢房,儒雅男子也跟着进屋。陈子墨始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草药味道。

厢房很宽阔,靠近北面的墙,放着一张大床。床边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貌美少妇,正在细心为床上躺着的枯瘦老人擦拭身体。想必这貌美少妇是张侍郎的小妾,不然不会出现他的卧室中。

貌美少妇见门童领进来一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小童,不由得眉头一皱。脸上浮现出不高兴的愠色,但见到儒雅男子后,随之绽开笑颜,眼波流转,竟是那说不尽的温柔。

陈子墨走上前去,望了眼张侍郎。只见他面色枯槁,几无人形。若非还有一口气吊着,甚至会给人一种他已死去多时的错觉。

“麻烦夫人移步,我替张大人把把脉。”陈子墨开始装神,满口胡言的说道。

貌美少妇闻言,不经意间偷偷瞄了一眼儒雅男子,而后又瞄了眼陈子墨和卧床不起的老人。

陈子墨见貌美少妇没有挪步,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径直来到床头,伸手把住老人那只枯槁无肉的手。

虽然陈子墨不通医术,但在伏龙镇看惯了替大哥看病的郎中把脉,学得倒有七八分神似。

只见他皱着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紧锁,搞得旁边三人心情一阵起伏不定。

突然,他感觉老人的手指在他手心轻轻点了几下。

陈子墨转头打了个哈哈,说道:“麻烦三位回避一下,我要开始为你家老爷治病了。”

貌美少妇立马变了脸色,怒道:“你这厮好生无礼,小小年纪就敢冒充山上仙人,来我家骗吃骗喝骗钱,现在还想对我家老爷图谋不轨。信不信我叫人将你乱棍打出去。”

陈子墨感觉手心又被点了几下。

他正色道:“夫人,我是来替你家老爷治病的,至于是不是江湖骗子,行脚郎中,待我治完病你再下结论,或许对你家老爷的声誉比较好。”

貌美少妇闻言一愣,被陈子墨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小师娘,你就随我出去吧,别耽误了仙师治病。”儒雅男子说道。

貌美少妇气哼哼的离开屋子,临出门还在儒雅男子腰间狠狠揪了一把。

门童最后一个出去,将门轻轻关好后,就站在门口,看着一路打情骂俏逐渐走远的那对狗男女。

陈子墨松开老人的手,满是汗水。

他坐在床沿上,说道:“老人家,人已经走了。”

老人睁开眼,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在陈子墨的帮助下,斜靠在墙上。

“小仙师是哪座山上的仙门弟子?”老人轻声问道。

“齐云山太和宗。”陈子墨虽然有些心虚,但他并未说谎。自己现在已经拜入田横门下,虽然还未入谱,但也算是太和宗的记名弟子。

“啊,太和宗的仙人啊。”老人明显被陈子墨的来头的震惊得不行。

“老人家听说过我家师门?”

“嘿,岂止听说,耳朵都快被贯破了。”

陈子墨被老人这个说法逗得一笑,他说道:“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夫姓张,名本睿。本是渤海国礼部侍郎,后来被排挤出朝廷,告老还乡回到这黑水镇。”

“张大人,明明身体无恙,为何要装病?”陈子墨问道。

“实不相瞒,我若不装病,我那些政敌不让我死,那小妾和学生也会要了这条老命。”老人唏嘘道。

“此话怎讲?”

“小仙师有所不知,儒家元圣坐生死关后,天下各诸侯国都在蠢蠢欲动,觊觎朝歌城中那座九龙壁。为摆脱儒家控制,诸侯王都在大力压制儒家。老夫作为儒家读书人,自然也在此列。此次被排挤出朝廷,能够保全性命告老还乡,还是当今国主念我当年对他有恩,才没将我赶尽杀绝。”

老人随之又苦笑道:“说来不怕小仙师笑话,老夫为官多年,自认为两袖清风,为人刚正不阿,家风也算端正。但不曾想我那小妾见我年老体衰,满足不了她的肉体欢愉,便和我那学生眉来眼去。一来二去,二人就勾搭上了。这不,今年又遇上渤海国和鬼方沆瀣一气,国主要大肆灭儒,兴立鬼神。我的处境一下子变得艰难起来。昔日政敌欲置我于死地,小妾和学生为了能够长相厮守,也想置我于死地。”

陈子墨暗暗咋舌,心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不过他随之又疑惑起来,这渤海国和鬼方沆瀣一气,和这水妖女鬼又有什么关系?

他问道:“这其中又和水妖和女鬼有什么关系?”

“作为太和宗弟子,小仙师当真不知道此中关系?”

陈子墨摇了摇头。

“这鬼方,乃是上古时期的一座古战场。当年在这里,发生过一场惊世大战,死了很多人。由于战死之人太多,怨念难消,便形成了这样一处死地。算是幽冥界在人间界的一处自留地吧。这条黑河,就发源于鬼方,水中蕴含有浓烈鬼气。里面那条水蛇,就是吸收鬼气修炼而成的一头大妖。此次渤海国和鬼方勾结,和这水蛇有很大关系。”

老人到底还是身体虚弱,经不起长时间耗费心神,脸上开始浮现一丝倦色。

陈子墨从怀里取出一只葫芦,倒了一颗丹药给老人。老人颤颤巍巍的接过丹药,抑制不住激动,感谢道:“小仙师心地善良,将来必会有一番大作为。”

陈子墨又去桌子上取来水杯,给老人倒了一杯水。

吃过丹药,老人精气神明显好了很多。

他继续说道:“那水蛇作为鬼方和渤海国之间的桥梁信使,深受国主信任。这畜生也不知感恩,反倒在这里兴风作浪,为害一方。”

“那女鬼本是我同窗好友吏部尚书李淳良未出阁的闺女,不知怎的被这水蛇获悉,死活要纳她做小妾。李淳良和我一样是读书人,深知圣贤书上说的人妖殊途,便断然拒绝了这门亲事。那水蛇不甘心,便化作一个男轻男子。有心算无心,和那傻闺女爱的死去活来。”

“某日二人幽会,被李淳良当面撞见,便将傻闺女关在房中不让出门。后来水蛇找上门,带着傻闺女一起私奔,又被李家人抓住。傻闺女鬼迷心窍,便以死明志,寻了短见。”

“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初,我也是极力反对这门亲事的。为此,那水蛇对我怀恨在心,日日纠缠。”

陈子墨结合白衣女鬼,卖面大娘,儒雅男子和张本睿四人的话,大致猜到了这件事的一些端倪。

“李淳良家的闺女到死都不知道他心爱的男子是条水蛇吧?”陈子墨问道。

“正是如此,那傻闺女之所以要报复我,倒不是因为我反对这门亲事。”张本睿苦笑道。

“那是为何?”

“她死后,水蛇为了报复李淳良,将他一家老小都施了妖法,变得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一般。傻闺女的魂魄前来向我求救,我便带人去李家救援。”

说到这里,张本睿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他接着说道:

“不曾想昔日老友突然恢复一丝清明,便求我帮他解脱痛苦,我便砍下了他的头颅。傻闺女不明其中缘由,便对我心生怨恨,日日纠缠不休。”

陈子墨对这个结果很感意外,不过对老人的果决有些佩服。至于他做得对不对,他不好妄自评论。

老人说:“后来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很可能是水蛇设的一个局,故意为之,借我之手杀掉李淳良,替渤海国和鬼方结盟扫清障碍。”

陈子墨不了解其中内幕,所以没有接话。

老人继续说:“李淳良的大女婿是渤海国镇国大将军,也是最坚决的反对派。李淳良和我当然也是他的坚强后盾。通过这次事件,镇国大将军也变得心灰意冷,逐渐退出朝堂,不再过问此事。”

“眼下渤海国就要和鬼方结成联盟,燕国和孤竹国也为齐国和楚国的战事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自家后院失火。”老人叹息道。

陈子墨突然说道:“那女鬼昨夜曾来找我寻求帮助,实不相瞒,如果以我一人之力,还不是这妖怪的对手。所以我让她去棋墩山寻求帮助,只是到现在都还未收到她的回音。”

老人闻言,立即从床上爬起来,跪在床上朝陈子墨说道:“如果小仙师能够斩杀水蛇,老夫愿散尽家财,为你造一座生祠。小镇百姓和渤海国百姓都将永世铭记你的大恩大德。”

陈子墨小小年纪,如何担待得起老人这一拜?

他连忙起身扶住老人,说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我也没把握战胜蛇妖。”

老人激动道:“小仙师要如何才能战胜他?”

“张大人能否请来棋墩山那为祖师,如果有他协助,成功机会更大。”

“老夫和棋墩山祖师有些香火情,至于他肯不肯前来助阵,委实说我也拿不准。”

“张大人可以修书一封,我亲自去登门拜访。”陈子墨说道。

老人起床,唤来门童取来纸笔,立马伏案写了一封引荐信交给陈子墨。

“小仙师,你和门童一起前往,他对附近地形很熟,会让你少走些冤枉路。”张本睿说道。

陈子墨收好书信,点头道:“也好,时间紧迫,我们立即出发。”

门童领着陈子墨走出张府,往小镇南边行去。

棋墩山开山不足百年,是一位金丹散修闲来无事,自出心裁的一出闹剧。

因为若要开宗立派,必须要经过儒家书院和道门的同意,授予相关谱牒,入册登记才算合乎元圣的规矩。

棋墩山既无道门谱牒,又无儒家书院造册登记,因此被同道中人视为野鸡山门,成为渤海国修炼界一桩笑谈。

向南走了十多里路,陈子墨和门童来到一条小河边。这条河是黑河的一条支流,不宽,才一丈距离。

陈子墨以前负重奔袭,练就了一身不错的轻功。只见他猛冲起跳,飞身跃过了小河。

门童站在岸边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过河。

陈子墨和他一路走来,硬是没说上几句话。问他也不愿吭声,像根木头似的。

“接下来的路如果你不再保持沉默,和我说说话解解闷,我可以帮你过河。”陈子墨笑道。

门童皱了皱眉,站在岸边死死的盯着陈子默,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你这么耗着,着急的是你家老爷,我无所谓啊。”陈子墨贱贱的说道。

门童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的怒火,说道:“有些问题涉及到老爷的隐私,你问我也不会回答。”

陈子墨一个纵身跳过河,提着门童的肩膀又一个纵身,两人平稳落地。

陈子墨笑道:“我对一个老头子不感兴趣。”

“你想知道什么?”门童问道。

“那个白衣女鬼说她是李夫子的闺女,这和你家老爷说的不差。但是,我在小镇里遇到一个卖面的大娘,她却说白衣女鬼是王夫子家的闺女。这怎么解释?”陈子墨笑眯眯的看着门童,问道。

门童脸色一变,问道:“你真的见到了那个卖面的大娘?”

陈子墨见门童反应有点怪异,心中不禁一阵悸动。

他说道:“还找她吃了两碗面。”

门童哭丧着脸说:“那大娘是水蛇的第一个婆娘,心肠毒着呢,你怎么敢吃她的面。”

陈子墨闻言,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苦胆汁。

只听河边树林走出一个人来,呵呵笑道:“小小年纪,嘴巴倒是很零碎啊。背后说人闲话,嘴巴会长疮哦。”

话音刚落,只听门童一声凄厉惨叫。

陈子墨抬头,看见门童惨白的脸上,果然长出了满嘴的脓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