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凶兆2
是夜,银月如勾。·金字塔顶端的少年张开宽大的骨翼,轻轻煽动着跃起,借着些许辉光落在绵延的沙漠地带,瘦长的影子被拉得歪斜,莫名地流露出一丝寂寞。
狂沙、月夜、风丝、尸体……开罗城一成不变的暗灰色,渐渐渲染了他的背景。
有脚步的轻响在身后缀起,杜穆凯侧过脸看向来人,面色淡淡,冷漠如斯:“泽尔……真难得,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看见你出门。”
平日里,泽尔可谓是个十足的研究疯子,他能将一具尸体来来回回切片再缝上,如此反复一天也不会觉得腻烦。
泽尔的脚印慢慢被风沙掩盖,他伸过手拢了拢被吹开的衣襟,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有关丧尸繁衍的问题已经被我解决,你可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什么意思?”
“留下你的子嗣。”泽尔笑道,“我对血脉流传没有兴趣,智慧种只需要我一个就够了。而你,我真希望能批量生产。”
“无聊。”杜穆凯回道,“我对血脉流传也没有兴趣,既然我可以活很久,有没有子嗣又有什么区别?”
丧尸是一种冷血动物,不仅血肉是冷的,心更是冷的。人类那一套传递香火无后为大的说辞在他们眼里只是谬论,丧尸即使有了生育能力,也不见得愿意生育后代。
生育后代能有什么用?养大了还会加入地盘和猎物的争夺,若是后代足够强大,兴许第一个杀死的便是自己的生身父母。
当人类的伦常束缚不了丧尸时,一些乱象在做难免。说说是留下子嗣,谁知道是不是在制造变异的储备粮呢?
帽兜被风丝吹开,泽尔唇角微勾,却笑得很冷:“如你所愿,不过这也是我所想的。一个足够强大的武器,确实不需要复制品。”
就算有复制品,也比不得初代的强横。
“你特意出来找我,不会是只为了这件事吧?”杜穆凯转头看向他,问道,“这一次又是什么事情?杀向哪儿?要灭了谁?”
在他的世界里,所有事情都变得很模糊很迷茫。一切似乎没什么意义,生活也变得极端无聊。
泽尔找上他不外乎这些琐事,日子过着也是无趣,不如做几个任务拾掇下情绪。
但杜穆凯并不知道,泽尔这次来可不是为了布置任务。·只见他行至他的身边,贴近他的耳朵,轻笑道:“不,这次寻你,只是为了族群的未来。”
为了族群的未来?亏得这话能从泽尔嘴里吐出来,杜穆凯并不相信。
“嗯……虽然现实跟梦境的偏差很大,但无论是哪个环境,结局是不会变的。”
泽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杜穆凯听不懂他要表达什么意思,但并不妨碍他再次听出泽尔的野心。
“把非洲变成丧尸的起源之地,让它成为真正的丧尸国度。”
杜穆凯瞳孔微微一缩,蹙眉道:“非洲早已被丧尸占据,不是起源是什么?”
“是祸源,对于人类来讲。”泽尔慢条斯理地说道,“以丧尸为起源,以人类为分支,才是新世界该有的形态。”
而人类作为这个分支,是仆从、是猎物、更是实验品。就像是梦境中的返祖世界一样,有异化为吸血鬼的丧尸圈养了人类,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势力和堡垒。
虽然在现实世界中各项起点不同,甚至于人类之中还出现了云默的存在,但,都无所谓。世事发展的历程终会回到原点,让所有覆灭,又让一切起源。规则如此,人类改变不了什么。
……
八月末的档口,暑气还是未散。云默提及的四个孩子已经全数到位,正等着选个时间前往北美,然而在他们还未出发之前,却发生了一件小插曲,从而让随行的人员莫名增加了两个。
其一自然是死缠烂打非要跟着一起走的云靖薇,其二却是个面容精致气质出色的小男孩,最让人无法想象的是,这孩子才区区三岁。
他是被应天扬特意从中部基地连夜送来的,期间甚至还避开了不少人的耳目,将人直接送到云默的身边。云默还记得应天扬抱着这个孩子时严肃的表情,并再三告诫着说:“暂时不要通知于青山……”
暂时不要通知于青山……
云默从应天扬怀里接过这个孩子,细细打量了他的眉眼,却觉得有些眼熟。她忽然放开了嗅觉轻轻嗅着他皮肤下的血味,黝黑的眸子闪过了然。
“他是……”
“于青山的外孙,于诺涵的儿子。”三年的时间,足够一个不被祝福的孩子出生和成长。而残酷的环境和外人的眼光也足以让他学会很多事情。·
三岁的孩子,早熟得可以。
至少,在云默抱着他的档口,他乌溜溜的眼睛转着,露出讨喜的神色。孩子笑得很甜,一口一声“姐姐”,软乎的小手抓住云默的衣襟,看着十分天真。
他似乎从小就知道怎么让自己过得好,这样的神色,这样的讨好,他就能从大人那儿少挨几个白眼,运气好些了,兴许还能分到一些吃的。
习惯于伪装,也善于伪装,这仿佛是他的本能。
“这孩子,名叫于烨。这名字起的不走心,因为出生在雨夜,干脆起了个谐音。”应天扬叹息着说道,“诚如你所想的那样,他……”
云默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眼神示意身后的助手掏出些吃食,她接过后塞进孩子的掌心里,又命令助手带他去出去玩。
助手苦哈哈地将人带走,而云默这时候才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诚如你所想的,他的出生并不招生母喜欢。”应天扬想起于诺涵,唯余一声叹息,“于诺涵,严重抑郁且阳性精神分裂,她将个人不幸归咎于自己的生父和孩子,疯了三年,我们可不敢将她带来‘荣光’。”
“如果无法恢复……那就关着吧。”云默说道,“于老师并没有几年日子,如今四年已经去了,剩下的时间,过一天是一天。”
“与其放她出来伤人心,不如就这样关到地老天荒。”
“好吧……”应天扬颇为无奈,“于烨的生父,我们排查了很多人,根据dna的检测,最终确定为一个……额,末世前的变态杀人魔。”
“他生父姓陈,是一个高智商高学历的精英人士,但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魔。他最初作案年龄应该才十六,强暴甚至肢解了自己喜欢的女生,就因为……对方拒绝了他的示好。”
说起这些事情,应天扬只觉得末世前的世界才是黑暗一片,做出这等兽行的人竟然因为家世雄厚而顺利外逃国外,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偏偏这事儿还真发生了。
“这件事情,末世前的卷宗内是有备案的,且距离找到证据也只差最后几步。但最后却不了了之……也许是第一次作案没有收到惩处,他在国外更加肆意妄为。”
“从外逃到他成为社会精英,过去了整整八年,期间他扮演着各种各样的人穿梭在妓女、流浪汉等社会底层人士的交际圈里,为满足自己的杀戮**引诱猎物落网。”
“因为消失的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人而已,外警办事并不上心,故而案件沉积越来越多,也养大了对方的野心。直到……他无法无天地朝着一名州长的独生女出手……”
“他被通缉、被fbi追捕,所有的罪行被全数曝光,可他真是个能人,竟然能一边避开警方追捕,一边还将警方列为诱饵。你追我躲的一年,他成功杀死了对方一百多人。”
“直到,几年后因为胃病发作而被逮捕……到了后来,他成了穷凶极恶的杀人魔,也成了一个恐怖传说。直接被判处死刑,哪里知道……末世突然来了。”
应天扬讲完于烨生父的劣迹,以此为铺陈,慢慢引出自己的话:“于诺涵是受害者,于烨更是受害者,但于烨……我建议还是考察一二。”
“嗯……”云默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能被你这么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应天扬点了点头,说道:“我不知道‘杀人魔’这种嗜血的癖性会不会根据基因遗传,但有时候于烨这孩子的表现确实有些……让人心寒。”
“我见过他虐杀变异鼠,虽然那变异鼠是一头死的……他似乎很喜欢鲜血淋身的感觉,用磨得锋利的石头将变异鼠的外皮扒下来,把肉剁烂,挑出骨头。整个过程长达一小时,还不会觉得腻。”
“我曾问过他,生日想要什么礼物。他却告诉我,想要尸体……”
“他才三岁……云默……”
“早熟得厉害。”云默说道,“你既可怜他的天资,又忌惮他的性格。应天扬,你为什么不想想,干脆将他喜欢的送到他面前。”
“这话,怎么说?”
“那么热衷于尸体和解剖,完全可以被培养成外科手术的圣手。”云默继续道,“年纪小,三观不成还可以塑造,只要在他脑子里种下不能伤害人类的暗示,差不多就能搞定这种偏激的性子。”
应天扬的眼睛微微一亮,说道:“这个倒是成,不过在这之前……你要是想培养小辈,劳烦将这孩子也带走去见见世面。”
“他很聪明,可以说……非常聪明。不然,我不会将他带到你的面前。”
……
于烨确实是个精明的孩子,浑身上下流露着不符合年纪的心思和智慧。若说史晓辉是在亲人尽数死去后觉醒成一个成熟的孩子,那么于烨的某些特制像是天生的一样——比如虚伪。
两个人都挺老成的,可于烨更像是一条才出生的幼蛇,即使小,却也带着毒性。
就像现在,他很清楚跟着云默有肉吃,比起对待同龄人或者玩伴,他更喜欢跟在云默身边。三岁的孩子可以跟任何人都相处得“好”,独独对云景歌……他总是端不住带笑的表情。
原因无他,比起云景歌,他就好比是块泥。于烨知道云景歌很受宠,上到基地的掌权者,下到基地的扫地人,甚至连他的妈妈也一并照顾着他,叮嘱着他……
而自己,活得像是一个笑话。
小孩子年龄尚幼,总是喜欢比较,而嫉妒和自私也从这个年纪衍生。于烨很清楚,他讨厌这个哥哥,讨厌到恨不得将他杀死!
云景歌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他想要的、期待的一切,云景歌笑起来被人称赞为小太阳,云景歌有很多玩具和糖果,也有着专业的导师……甚至,他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姐姐。
而他,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疯掉的妈妈,来自于生母的忌惮和厌恶,来自于看守人的轻视和漠然,来自于照顾着的缺衣少食……一点一点,他都记在心里,就像是毒蛇记住猎物的热感一样,随时有着反咬的可能。
他乖巧地跟在云默身后,眼神偷偷看着云景歌,扯出僵硬的笑容。
“笑得很难看,于烨。”突然,云默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冷漠如斯,“你盯着景歌要做什么?羡慕?嫉妒还是恨?”
小孩儿到底阅历和年龄尚浅,被人一点破心思便慌张起来。
“我希望你的刀对准敌人,而不是自己的同伴。”
同伴?很可笑,他们是他的同伴?
“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待,告诉我,你会成为数一数二的强者。”
于烨忽然抬头,等待中的骂声非但没有传来,反而迎着这么一句话。他张了张嘴,有些懵。
“也会成为一个心怀善念的人,是不是?”
微凉的手心罩上头顶,沿着孩子柔软的轮廓线往下抚去,云默此刻的表情称得上温柔:“永远不要伤害自己的朋友、伙伴、亲人和战友,只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在你心里,你就不是孤单一个人。”
“用嫉妒和恨去结交人,你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维系人与人关系的长久,唯有诚信和真心才能守恒。”
于烨懵懂地听着云默的话,只觉得日头似乎有些刺眼,烫得他泪水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