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万斛离愁休更诉
“弟弟的酒,我等自然是能饮的。”明轩听到这些言语,哪里还不知来者是谁?就见她遥遥向江心望去,嘴角微微扬起,语气中却又加了几丝嗔怪。“只是这白雾锁江的,我们眼前一片朦胧,又看不清道路,哪里找得到你?陆酒你隐在迷雾之中,只顾着向我们发问,却也不显露身形,实非待客之道!”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江上浓雾依旧,似乎毫无动静,忽闻水声依稀,化为一首无弦之曲。又闻得那人扣舷而歌,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歌罢,陆酒往小舟上轻轻一敲,于是万籁俱静,一如先前模样,随即他朗声说道。“姐姐莫要生气。我想你那玄灵宫道法何等玄妙,纵使白雾横江,水光接天,却又如何拦得住二位?故而未曾准备,还望姐姐见谅。”
“见谅?”明轩冷哼一声。“你倒是贫嘴。如今我却不想用那些个术法神通,亦不想靠什么境界道行,你且自己过来见我。否则的话,今日若不与你个报应,不见我的灵感。”
“姐姐切莫动气,我即刻施法便是。”陆酒知晓,自家这位姐姐乃是紫微星上所出,为周天星辰所成,可她性情却有点偏向那主刑之太阴星。虽然明轩平日里少做决断,但她做起事来却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绝不容半点马虎,只是在倾尘身边,自然就会收敛一些而已。听得这话,他立刻就有些慌了起来。于是他心思微微转动,忙不着痕迹地轻笑两声,便欲缓和一下气氛。“若是姐姐生气起来,这昆仑山的四条江河,以后可就只剩下三条了。”
“什么三条啊,四条的,这可全看你的表现了。”明轩娘娘不为所动,她指尖点点华光亮起,仿若星河流转,周而复始。“倘若日后,这昆仑四水少了哪一条,亦或是洪荒三界缺了某一界,那可都是你的功劳。”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姐姐请稍等片刻,我马上架桥接引。”这句话话音落下,陆酒就停了下来,再不多说一句。
不过须臾之间,江上便传来微微水响,只见迷雾之中,有一抹白光亮起。这光非日非月,亦非星辰,非灯非火,也非金玉珠宝,它看似微弱,却能照破迷雾,若说其炽烈,但又并不耀眼,而是十分柔和。
倾尘、明轩睁慧眼观之,在那白光亮起之处,原来是一叶扁舟。这小舟从外表来看,实在是普通的很,竟无一丝特别之处,就和那些个微尘世界中的木舟一般无二。只是它不用船桨等行船之物,就能自行逆流而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定是有人施法,才有如此神异。
小舟行不多时,就停在了江中。又见水中波涛滚滚,层层浪花涌起,刹那间便化作一条流水长桥,其从小舟旁一路延伸到岸边,最终停在了倾尘与明轩的身前。
两位仙家踏在这造型古朴的水桥之上,飘飘乎向小船走去。他们每向前迈出一步,身后的长桥就缩短一分,等二人走到小舟之上,水桥也随之消失不见。
陆酒本就站在船上等待,见二人前来,当即伸手一揖:“贫道陆酒,有礼了。”
“道友多礼了,我等之间无需如此。”倾尘见陆酒亲自前来迎接,等他施礼罢,便也还了个揖礼。“你这么做,却是太过生分了些。”
“是啊。来就来了,何必如此客气?你这样做,倒显得我失礼了。”明轩亦是还了一礼,然后她又往船上看去,微微笑道。“弟弟用这芸蓬草照明,无需火烛之物,亦不怕风吹雨打,倒也真是省心。”
原来船上那道白光,并非寻常之物所出,而是来源于一种灵草,名唤芸蓬。这芸蓬草产自员峤山,其色白如雪,一枝二丈,夜视有白光,可以为杖。陆酒就是折了一根芸蓬草,将其蜷成一团放在船上,故有照破迷雾之功。
“山水之中,奇花异草无数,拿来酿酒却是各有滋味。而且这些仙草灵根,不仅是稀世之珍,也都有各自的奇特之处,若是善于利用其特点,当然要方便许多。”陆酒说罢,便伸手轻轻一挥,帘幕自行往两边退开,露出了小小的船舱。“里面请。”
船舱里的陈设,与小舟的整体风格相似,看起来十分简单,并无华美之物,而是古朴自然。其两边都是些座位,只在中间有一方小炉,此时炉火正旺,将这狭小的船舱照得透亮。不过此火无烟,且并非全然是赤红之色,而是暗含几分碧绿,在这火中,又隐隐流露出一点醇香。
这火不是天上火,不是炉中火,也不是山头火,也不是灶底火,乃是仙草之中自然取出的一点灵光火。
岱舆山,有草名莽煌,炙人衣则焦,刈之为席,方冬弥温,以枝相摩则火出。如今这口红泥火炉之中,放的就是这种莽煌草,所以才火焰熊熊,能够长燃不熄。
只是这火光来源于莽煌草,那碧绿色与醇香之气,却又另有出处。从火炉上往下看去,里面除了能燃起烈火的莽煌草之外,还有一种仙草,乃是瑶琨碧草。
瑶琨去玉门九万云程,有碧草,如麦,割以酿酒,则味如醇酎。饮一合,三旬不醒,但饮甜溪之甜水,随饮随醒。
正是这瑶琨的碧草,与莽煌草放在一处,烈焰之中才能散发出如此醇香。对于爱酒之人来说,这两样仙草,几乎是道场中常备之物。就算是行走在外的,也要带上几株,以备不时之需。而在平时来不及饮酒之时,亦或是无佳酿在旁,只需将这两种仙草放在一处,嗅上一嗅那火焰中的香气,也不输给玉液琼浆。但岱舆山距离瑶琨甚远,就算是金仙之境的强者,从此处到彼处,也要花费千年光阴。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明轩往四周扫了一眼,再将陆酒先前所吟的诗句又念了一遍,然后继续问道。“这红泥小火炉,我是看到了,但绿蚁新醅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