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生来便没有退路
当封古推开主峰独处阁楼的房门时，转身朝着苏卫示意一番，苏卫微微抱拳迈着步子走进了这处阁楼。
眼前是一位背对着自己的老者，佝偻着身子双臂微微的晃动，似是在摸索着什么东西一番，苏卫神色恭敬弯腰拱手，默不作声的注视着面前的这道背影。
“北院今年捡到宝了。”
老者颤抖着声音呵呵的笑着说了一句，说实话，苏卫不觉得眼前的这位老人就是莫游道本人。
要知道能够走到大宗师这样的地步，早已经有了问道的本领，又岂会被岁月所牵绊，不可能表现出如此年迈的姿态。
唯一的答案就是眼前的老人若是莫游道，那也仅有可能只是莫游道的一具分身罢了。
“不知大宗师唤来苏卫所谓何事？”
面对老人的夸赞，苏卫有心想要谦逊一番，不过纵是看过千山万水的大宗师，夸赞自己又岂会在意自己是否表现的谦虚呢，与其兜兜转转的交谈，不如坦言面对来的真实。
“本想收你为徒，但，好像你拒绝了。”
老者自嘲一般的笑声之中夹杂着一些戏谑，苏卫微微一笑心中恍然，原来之前封古执事让自己拜入东峰便是这老者想要收他为徒。
“感谢大宗师的青睐，只是炼器之道苏卫已经师承他人。”
苏卫神色恭敬的说道，如果说他是在十三岁才踏入修真界，倒不如说他有幸在十三岁那年遇到了自己的师尊东栾。
若非师尊的存在，苏卫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够修行而且还能够拜入御林院。
也正因为如此，若非炼器一脉的前辈想要收自己为徒，苏卫可能会很欣然的便答应。
但他身上的炼器术是自己师尊最为完整的传承，也因此他不会再拜入任何一位炼器师的门下。
“哦？可有一天，若是有人发现你所传承的炼器之术来自于你的这位师尊，怕是到时你自保都成问题。”
老者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似是若无其事的说道，苏卫神色微微一变，一双眼睛注视着面前老者的背影。
“大宗师知道我师承何人？”
苏卫有些不确定的问了一句，这真的有些匪夷所思，自己从来没有展现过炼器之术，眼前这人话语之中却充满了已经洞悉自己一切的含义。
“中州东栾，早有耳闻。”
待到老者的这句话脱口而出之时，苏卫感觉自己后背一股寒意瞬间袭来。
眼前的老者知道自己的师尊，而且在这之前老者便已经洞察了这一切。
苏卫心中有些恍惚，若是这老者想要对自己出手，苏卫自知没有丝毫自保的能力。
“别紧张，看看这件匕首如何？”
本是凝重的氛围再一次被老者的声音打破，随后一柄匕首出现在了苏卫的面前，苏卫压制着自己心中情绪的波动，伸手接过了眼前的匕首。
“有缺。”
片刻之后苏卫只说了两个字，手中的这柄匕首无论从任何角度去评判，都是一柄近乎完美的成品，可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导致匕首的本身就有着难以抹除的缺陷。
“缺在何处？”此时的老者颤巍巍的站起了身子缺依旧背对着苏卫。
“铸器的过程完美，唯一的缺陷在于这铸器本身的材料就存在缺陷，即便是再完美的铸器之术，也无法抹除它本身带有的缺陷。”
苏卫神色冷静的注视着手中的匕首说道，这并不是他一眼就看出来的端倪之处。
一开始他认为这就是一件完美的铸器成品，直至他仔细的去感受了匕首形成的整个过程。
在这发现在准备原材料的时候，便已经存在了瑕疵，也正因为如此，这看起来完美的匕首实际上自身已经存在隐患。
“不错不错，你不觉得这匕首就是你自己吗？”
老者缓缓的转过身子，那双看似无神空洞的双眼之中，此刻如同旋涡一般注视着眼前的苏卫，似是想要将苏卫卷入这旋涡之中层层剥离洞悉本质。
“恕弟子愚钝。”
苏卫微微的笑着注视着那双眼睛说了一句，匕首永远只是一件兵器，又怎么会和他一样呢，即便是一样，他也不会说出来。
“魔族与人族不同，人族二十乃弱冠，而魔族三十弱冠，你却不自知天命有缺，于三十而立之年，也是殒命之时。”
老者佝偻着身姿颤巍巍的走到苏卫的身前轻声的呢喃着，能够踏入至尊境之人皆可洞悉天命所在，而他在苏卫出现在御林院的时候，便已经感受到了苏卫体内的气息。
“难道这些，你的师尊没有告诉你？这是命，你躲不掉。”
老者拍了拍苏卫的肩膀再一次说道，苏卫这才回过神来脸色泛着一片苍白，原来自己天生就是一个短命之人，枉自己还想要修仙问道，却不知自己天生有缺。
“难道就没有改命之法？”
苏卫看向老者双眼无神的问了一句，老者呵呵的笑着略微思索了一番。
“而立之年，你若能够洞悉天命所在，方有一丝机会。”
老者的话回荡在苏卫的耳旁久久不散，此刻的他迷茫无助，似是本已经燃起对生命的希望，在这一刻被老者的话再一次拉进了冰窟之中。
“何为天命？”
苏卫不甘心，他身上修行者世间至强的问道术法，传承着师尊的炼器之术，他两次身体涅槃重铸。
这一切都是他踏上问道之路的资本，如今却要面临早已被注定的命运，换谁谁又能甘心。
努力了那么久，坚定了心念走下去，却被告知自己所做的努力只是在做无用功。
“说不清，道不明，天命各有不同，需你自行感悟。”
老者将苏卫手中的匕首拿了回来轻笑着说道，他这些话并非是为了打压苏卫的心念，而是想要告诉他，时间不多了。
“弟子想在东峰求取一方器炉。”
苏卫弯腰拱手语气毫无波动的说了一句，老者神色微微一愣看向苏卫时。
这青年面色早已恢复如初，好似丝毫没有受到自己方才那些话的影响，听到苏卫的要求是老者眯着眼睛笑了笑。
“你不用离开北院，同时也可以成为东峰的炼器师，如何？”老者重现盘坐在蒲团上嗡声的说道。
“拜谢大宗师。”
苏卫神色微微有些恍惚，但急忙恭声谢道，这是大宗师给了他一个特权。
能够同时成为北院与东峰的弟子，这在之前从来没有一个弟子可以拥有这样的权利。
“我会让封古帮你选好你的炼器房，回去吧。”
老者说完这句话缓缓的闭上了双眼，苏卫拱手拜会后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刻苏卫停下了自己的步伐。
“大宗师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苏卫想要问个清楚，他想知道大宗师与自己师尊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也想知道大宗师为什么要告诉他刚刚那些话。
“让你明白，你是一个没有退路的人，天生就没有。”
身后传来了大宗师甚至疲惫的语气，苏卫抿着嘴唇走出了大宗师的房间。
他是一个没有退路的人，天生就沾染了魔族的因果，他是一个天生就有缺陷的人。
不是比别人少了什么东西，而是比别人多了一团隐藏在体内的魔族圣火。
过了今年他就已经到了弱冠之年，按照大宗师刚刚的那番话，十年之内自己若是不能够洞察自身天命所在。
那么就是到了体内魔族圣火的弱冠之年，而那个时候也是圣火最佳的蜕变时机，同样也是苏卫命运之中早就被定下来的死期。
苏卫离开了东峰，一路穿行周围的一切事物皆是无法被他感知。
他心中所想是天命，心中所念依旧是天命，这片天给他定下的命，他就只能默默的接受这样的安排。
“掌教，何必现在就要告诉他呢？”
待到苏卫离去时，老者的身旁出现了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此人便是御林院的掌教大人轲海。
“福祸相依，他身体里流淌着沉眠已久的血脉，拥有这血脉的那一刻，他注定与魔族分不开，这是他的命，早些让他知道有什么不好呢？”
轲海捋着胡子注视着身旁的老者说道，老者微微勾起嘴角苦笑了一声。
“那种血脉万万年前就已经消失殆尽，又何必执着呢，他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娃娃罢了。”
大宗师显然心中有着自己的困惑，同样他也不明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即便是他与掌教生存了上千年也不曾经历那样的岁月，一切都只不过是断断续续的传说罢了。
“不想冒风险，你我本可以现在就扼制他体内的隐患，可同样他也会死去，合不给他一次机会？”
轲海心中同样有着自己的打算，他始终坚信幼年时听到的故事都是真的，虽然没有经历过那段岁月，但他心中有着居安思危的理念。
“风险太大，后果你我承担不起，御林院也承担不起，一旦失败，我们会面临这片苍穹的谴责。”
从苏卫出现在东部区域，踏入御林院范围的那一刻，洞察了轲海存放在苏卫身上的想法时，大宗师就开始劝说眼前的轲海改变自己的打算，可这一刻的轲海似乎并没有了丝毫的大局观。
“游道，你真以为人族还是铁板一块？各有各命，何必去插手呢？”
轲海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之中难掩凛冽之气，注视着轲海的离去大宗师微微蹙眉。
那双缩在衣袍之中的手中已经渗出了丝丝汗水，刚刚那一瞬间的轲海令他看起来真的很陌生。
苏卫回到北院之后静静的盘坐在房间之中，大宗师的那些话他听在心中无比复杂。
注视着手中的一枚锦盒，苏卫缓缓的打开，一枚玉簪静静的躺在锦盒之中，这是他母亲留给儿媳的礼物。
现在他的爹娘都没有了，二叔也没有了，自己的师尊还有那不知名的师弟都无从寻找，现在他还有十年也要没有了。
十年看似是一段漫长的日子，但对于修道者来说无非是眨眼之间罢了。
待到月挂枝梢虫鸣四起，苏卫的房门被轻轻的扣响，推门走进来的是灵儿，见到苏卫盘坐在床上时灵儿轻声的笑了笑。
白天的时候就想着去寻找苏卫，得知苏卫与李朝宗去了东峰，这才按捺着自己的心思一直等到了夜幕降临。
“有什么事吗？”
苏卫开口沙哑着声音问了一句，刚开口说完苏卫便干咳了两声，太久不开口说话导致喉中似是被卡住一般，灵儿眨眨眼睛摇摇头坐在了凳子上。
“就是想要看看你。”
灵儿双手撑着下巴注视着苏卫轻声的说了一句，这一幕倒是令苏卫有些不适应，说实话，除了楚晓婉，这是苏卫第一次与一个女子在夜间独处一室之中。
“木头，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去找我吗？”灵儿那双明眸微微上翻一些角度似是思索着说着。
“会。”
苏卫微微笑着点点头回了一句，灵儿脸上泛着甜甜的笑容点了点头。
“那你可要努力修行啊，不然我怕你还没找到我就先陨落了。”
灵儿站起身子咯咯的笑着说着，话音落下后便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出了苏卫的房间。
注视着灵儿的离去苏卫缓缓的站起了自己的身子，站在窗台看着那抹身影渐渐的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苏卫深吸一口气食指在鼻尖快速的蹭了蹭，灵儿不见了，他会去寻找。
可现在自己的父亲母亲，二叔师尊很多人都不见了，他不能够停在这里自我堕落。
正如同大宗师告诉他的最后一句话，让他知道这一切是因为希望他明白，他是一个没有退路的人。
别人退了可能是隐居山林，解甲归田生儿育女，可若是他退了就是绝路，这个世间将再也没有苏卫这个人。
既然自己天生就是一个没有退路的人，那就一直往前走，不是还有十年吗，何必在困难还没有走到自己的面前就把自己吓倒了呢。
想明白了这一点苏卫心中的那抹焦躁渐渐的消失，想要在十年之后给自己一个重生的机会，那就要在现在为自己留下足够的本钱。
翌日清晨苏卫推开房门时，灵儿正摆弄着发髻呵呵的笑着注视着他，往后的日子北院与东峰之间，总是出现苏卫与灵儿的身影。
本是因为苏卫莫名的加入东峰令东峰的弟子心中不爽，可因为苏卫身旁总是跟着灵儿，这倒缓和了不少的尴尬。
这段日子无论是南院还是北院，都洋溢着浓厚的修炼高峰，术法殿人头攒动，燕青与方瑜等人也在不遗余力的解答师弟们的疑惑。
同时他们也在加紧自己的修行，因为距离内门弟子晋级的比试越来越近了，同样随着这样修炼的高潮，传出了很多弟子实力突破的消息。
有些弟子本就被看好，突破了倒是令人觉得这是苦尽甘来，更多的则是一匹一匹的黑马的出现，他们有些是新人弟子，有些则是曾经默默无闻的外门弟子。
整座御林院绽放着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而这段时间之中天骄榜也在不停的变化。
唐梅每隔十几天便会来到北院寻找苏卫，一来二去唐梅与北院的众多弟子渐渐的熟络起来。
自从唐梅与苏卫跟灵儿组成了三人行时，灵儿脸上每天都绽放着笑容。
苏卫也深深感受到了，有一个富家子弟的朋友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行走在繁华的坊市之间，从来不会因为灵石而产生困惑。
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这两个月之中苏卫几乎将全部的时间放在了东峰。
曾经在他看来有了师尊的传承之后，炼器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当他站在器炉前的那一刻，仿佛重新认识了炼器一般。
两个月来他炼废掉的原材料即便是唐梅都有些咂舌，但谁让苏卫是他看重的兄弟呢，唐梅依旧不停的为苏卫提供着各种各样的矿石。
灵儿则是担任了监督苏卫的职责，每天准时的坐在炼器房之中端着水果注视着苏卫炼器。
很久很久之后，灵儿才发现，每天陪着苏卫待在炼器房之中是她最快乐时光，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