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邋遢道人
牛车正行着,阵阵风雨敲打在篷顶就发出轻轻的噼啪之音,一下一下,杂而不乱,有种奇异的韵律之美。
突然,一阵馥郁的酒香自帷幕透进来,伏尘挑了挑眉,有些愕然。
这等阴雨天,行人稀少,路边的各类酒馆也是客者不多,哪来这等奇异酒香?
对面正襟危坐着的牙人这时觑见了伏尘面色变化,连忙问道:“公子,可有什么事不顺心?是这车不大安稳吗?还是……”
伏尘打断了他的话,微微皱眉问道:“不是这个,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异的酒香?”
牙人听了看着伏尘眼神有些发直,一时没反应过来,面上有些犹豫就答着:“这个,似乎没有吧?”
说罢,鼻子还在空中嗅了嗅,确定自己所言不虚,心里暗暗腹诽着,这位首元怕不是个妄人?怎么古古怪怪的,这等时候,天雨洗地,哪来什么酒香?
伏尘也不多问,微微点头,这时察觉到酒香来自窗外,就径直掀开了在风中微微抖动着的青布薄帷,侧头看向窗外。
自力道修行入了门径之后,伏尘的耳目就越来越聪敏灵动起来,这时一望过去,就见着了一个邋遢道人,穿着一身青灰色粗布老旧道袍,手中提着个黄褐色酒葫芦,此时仿佛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的走来,踉踉跄跄,步伐摇晃飘忽,犹如一条醉酒不定的游走之蛇,
道人越发走进,伏尘鼻间的酒气就越发浓郁,竟有些熏熏之感,心中顿时明了,这酒香怕就是这位道人发出来的了。
道人似乎感觉到了伏尘目光,向右瞥了眼伏尘,迷离的眼中就闪过了一丝讶异之色。
伏尘见他望过来,微微点头一笑,无形之中,呼吸就有些沉重起来。
道人见了微微点头回礼,但却没有过多理会,不再看向伏尘,眼神迷离不定,摇摇摆摆的就与牛车交叉,重合,错过。
道人没有撑伞,这时沐浴在风雨中却仍自浑然不觉,头上盘着的道髻有些散乱,雨水顺着一旁披散蓬乱的发丝流下,眯着眼喃喃自语道:“麒麟才子?这是承了一丝麒麟遗泽还是文采化气?”
想了想,道人微微摇头,自失一笑,“万事销沉向一杯,罢了,罢了,是好是坏都与我无干……”
说罢,不再细想,邋遢道人仰起头,一股手指粗细的透明酒液就从葫芦口倾泻而出,夹杂着风雨,划过虚空就直直灌入口中。
“人间烟火呀……”道人咂了咂舌,却不知是在说雨中的酒,还是酒中的雨。
邋遢道人一边喝着,一边踉跄着就往前去,突然,道人心中似有感应,微微一笑,“找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邋遢道人就来到了一个小巷子,一路摇晃着走进去就来到了一个青砖围砌的院落。
“是它的味道,酒虫!”
“不过味道怎么会这样淡?”
看着眼前木门斑驳纹理,道人心中瞬间转过千百念,但这时也不再多想,脸上微微一笑,直接就推门进了去。
“咦,娘亲,你看?”似乎是看到了邋遢道人,一个小小稚嫩声音突然响起。
……
伏尘将手中青布帷幕轻轻放下,双眼幽幽,陷入了沉思之中。
之前那股酒气看来并不是普通的酒香,而是那位道人的气机外溢,牙人并未入道,无法察觉气机变幻,故而对此丝毫没有反应。
不过,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来到济阴呢?莫非前世出手的就是这位?伏尘心中沉思,默默盘算着,眼神中大有深意。
很快,牛车就行到了城北的宅院。这里说是城北,其实位置也略偏,不在中心地带,并不是很繁华热闹。
但也因此有了一桩好处,那就是僻静养心,无人声纷扰,若是平日在此读书写字却是极妙。
伏尘撑着伞就下了车,目光一扫,就见房屋门口是一个池塘,边上还零落的种着几株老柳树。
这时细细柳条如幕垂落下来,于烟雨笼罩之中随风飘摇,别有一番诗情画意的美感。
宅门旁是倒座房,自宅门进去就是影壁,影壁后就是正房,左右则是东西厢房,其又都由抄手游廊贯通,房屋也都是十分的宽敝。
伏尘一边走着,一边就又几分感慨。
入目的皆是熟悉而陌生的景象,看看正房前的老槐树,抚过庭院的石桌石椅,踏过静静的游廊。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保存的很好。
伏尘止住脚步,心中很是满意,转头对身后紧跟着的牙人就说着:“就这个了,随后办好契约就可以了。”
牙人笑了笑,交易成功心里也是喜悦,当下就说着:“是,是,小的马上就去办。”
伏尘点点头,又吩咐着:“另再请些人来打扫房屋,价钱不是问题,但要快些,同时也不能马虎,要做好。”
牙人点头称是,连连应许。
……
风雨还是不停,洋洋洒洒的,越来越大,落在庭院的小小水坑之中,就溅起点点水花。
“道长,快快请进!”这时一个妇人也看见了进入院子里的邋遢道人,连忙迎了上去,神色平静,并没有什么害怕担忧的心绪。
这世界修行者众多,其中道家佛门更是主流,大街小巷时有些游方的道士和尚前来化缘,妇人早已见怪不怪。
至于说妖道害人?若说在县外乡村等偏远僻静之地,法网难即,那还有着些许可能。
在县城,那就是真正找死了,县衙镇压,城隍暗守,哪个能躲?至于说惊世大妖什么的,又怎么会来为难这家徒四壁,无利可图的普通妇人,所以是想都不会去想。
道人哈哈一笑,也不拒绝,径直就进了房屋。
“这位道长,不知来此是要?”妇人看着道人手上并没有拿着化缘盛放饭食的“缘瓢”,就有些疑惑。
道人呵呵一笑,说道:“我来此,只是为了一物。”
说罢,低头看了看被自己弄湿的脚下地面,有点不好意思,轻描淡写一挥手,水迹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