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我

从获知自己身世的那一刻起张恒就已经考虑过最恶劣的情况了。

即便被诸神给盯上,也并不意味着就是死路一条,况且张恒也并非完全孤立无援,按照奈亚拉托提普的说法,至少冰下城市主人的那些眷族和狂信徒会保护他,当然不是站在他这一边来,只是为了确保容器的完好无损。

然而对张恒来说这至少是可以利用的一点,调酒师小姐平时看起来一副懒懒散散,沉迷摸鱼的模样,但是张恒知道她的实力并不弱,之前在地下隧道,耶梦加得即将苏醒之际,就是她出手将那条巨蟒又封印了回去。

张恒猜测她的实力至少也和耶梦加得在伯仲之间,除此之外,冰下城市的主人本身所在的神系中也有很多神明,除了和张恒交过手的奈亚拉托提普之外,还有奈亚拉托提普提到的自己的老板阿撒托斯。

只是和北欧神系不同,这个新神系中的神明似乎并不怎么团结,所以张恒其实也没指望能得到多少来自这方面的帮助。

另外,对他而言其实最大的危险还不是这些来自外部神明的敌意,而是在他的身体内部,在他血管中流淌的血液里。

尽管昨晚他暂时摆脱了噩梦的困扰,但是张恒就很清楚,这并不是结束,更像是一个开始,那座冰下城市的主人已经找到了他,两人之间的联系只会变得越来越紧密……奈亚拉托提普说这是一个不可逆,而且没有解的过程,将持续到他的灵魂被完全吞噬掉为止。

于是张恒发现原本一直很宽裕,甚至宽裕到有些溢出的时间,突然对他变得不再友善了起来。

而之前在飞机上,张恒其实也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

那就是自己现在的身体究竟属于谁。

按照奈亚拉托提普的说法,那些狂信徒在西藏抢到的那个婴儿根本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生命,因为他缺少生命最重要的灵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婴儿的确是一只名副其实的容器。

随后那些狂信徒想办法将婴儿送入了那座冰下城市里,并且开始为他换血,为冰下城市的主人脱困做准备,这是一个有些异想天开的计划,然而却意外的有效,如果一切都按照计划中进行下去,那冰下城市主人的灵魂最终也将会入主这个婴儿的身体。

只是没想到快成功的时候张恒的父母闯入了这个失落的世界,一通骚操作后创造出了一个新的灵魂,也就是他,占据了这具身体。

从这个角度来看,或许他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个人,可这样的他又算什么呢。

之前的一轮轮副本对他而言既是探索世界,也是逐渐认识自我的过程,但直到今天张恒才真正认真的思考起究竟什么是自我的问题来,尤其在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可能被另一个存在所占据,同时他的身体中也的确流淌着那东西的血液后,张恒也会疑惑,究竟属于他自己的那部分是什么。

而顺着这个问题思考下去他也曾很自然的生出过,自己要不要不再反抗,就这样被那些神明给杀掉,或者干脆选择自我了断的念头来,因为就现在来看这很可能是对世界最好的选择,而对他自己来说,他的感情其实已经快消失完了,就算面对死亡也没有什么恐惧。

这让他可以平静的思考这件事情,就像思考炒菜要放多少酱油又或者在之前的战斗中选择使用哪种武器一样,用绝对的理智来分析这个决定背后的各种利弊,最终做出收益最大的选择来。

再然后,张恒愕然的发现自己好像也失去了非活下去不可的理由来。

他已经忘记了是什么在支撑着他不停战斗,一路走到了这里来,那世界呢,世界对他又意味着什么呢。库娜犹曾说他的内心深处对这个世界依旧抱有善意,就像在飞机上他救下那个孕妇。

然而张恒自己很清楚,他选择救人更像是一种惯性,出于他之前所接受的教育以及受到的道德培养,但这个举动对他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张恒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在救人后并没有收获什么喜悦的情绪。

就像他意识到飞机就要坠毁,机上的三十多名乘客和机组人员恐怕都要罹难时也没有什么愤怒,尽管他知道这种行为很是过分。

张恒知道继续纠结下去自己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于是他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房间里来,随后打开了电脑,插上那只无法被追踪的U盘,想了想,敲下了一篇邮件,点击发送后又去阳台上收回了已经被晒干的护照和衣物。

收拾好了行李箱,一个小时后张恒已经出现在了码头,保险起见,这一次他没有再选择坐飞机,而是改乘轮船,毕竟大海才是他的主场,在海上如果遇袭,他可以充分发挥自己进阶的控水能力,万一打不过也可以一头扎进深海里。

不过这一次他的旅程倒是一路都很顺利,半个月后到达了多尼戈尔港,这是位于爱尔兰北部的一座港口,属于多尼戈尔郡。

张恒一下船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人群中举着一个中文牌子在探头到处张望的张父。

于是向着他所在的方向走去,刚一见面便得到了一个结实的拥抱。

“你终于愿意来欧洲玩儿了,刚接到你的邮件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在开玩笑。”张父道,“还有你说你的手机丢了?”

“嗯。”张恒道。

“那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商场给你买个新的吧,你妈她没来接你,因为要准备晚饭。”

“她吗,什么时候学的做饭?”张恒扬了扬眉毛。

“大概半个月前,看了个什么美食综艺突然就喜欢上了烹饪,不过你知道她的,做事情永远都是三分钟热度,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但无所谓了,能有半个月口福就有半个月口福呗。”张父倒是一如既往的很看得开,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张恒手中的行李,放在了后备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