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壮哉秦国
终于到了秦国招贤的日子,从山东列国前来的高手武者也是越来越多。
一时间咸阳城都仿佛变得拥挤,街道上要么是身着奇异服饰的列国文士,要么是手中持剑一脸傲然的武者剑客。
“看来,诸子百家前来的人不少啊!”
盖聂心中暗道,脚步沉稳,与李斯并肩而行。
再扫一眼街道两边巡守的覆面黑甲卫士,时不时就会扩散出一道道强横的气息,虽不比上江湖好手,但秦国精锐卫士竟有这般强横,也难怪可以横扫山东六国。
“听闻秦国重农重战简约质木,如今却一观这咸阳大市却丝毫不输于六国商贸,甚至更加繁华,当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李斯并未关注来往穿行的文士武者,反而对街道两侧饶有兴趣,精芒闪烁。
听着身旁李斯略显调笑的语调,盖聂眉头一皱,暗感话中另有深意。
“盖聂兄与我相处这些天,还未知道聂兄出自诸子百家那一派。”李斯面色平常,步伐不紧不慢:“我为儒家弟子!”
“纵横!”盖聂冷道。
“难怪...”
“什么?”
“我是说我应该早猜的,聂兄身上服饰极为少见,不类常流大家,周身气度不凡,目露神光,且剑不离身,但细观之下,手莹莹如玉,虎口没有半点茧子,加上与我交谈常一语中的,直指根本,非是常人也!”
“服饰少见,列国中总有李斯兄辨不出衣着!”
“气度不凡,虎口无茧却手持长剑,天下武者能做到者不知凡几!”
“谈吐不凡,能满足上面两者条件,我也会看那人非常人也,正如李斯兄一般!”
“打住!”李斯平静的摆手,似带几分笑意:“列国能满足刚才条件者不少,但有一点盖聂兄身上独有!”
“何解?”
“《鬼谷子-反应》一篇中:欲闻其声,反默;欲张,反敛;欲高,反下;欲取,反与。聂兄深得其中三昧!”
盖聂顿时沉默,李斯看着前方,手指着前方微微笑道:“须得赶快点,要不然前面的招贤馆可就没有我们的位置了!”
在咸阳城东方区域与南山北麓的章台交界端所在,这里春和景明,四周没有任何商人逐利建造的大量酒楼和娱乐场所,只有一座巍峨连绵的宫殿矗立大地之上。
春日里淡淡的旭日金辉,披在那宫殿之上,一股神圣感向四野弥散开来。
招贤馆!
这百年来,扩建再扩建,已非昔日秦孝公手中受到列国奚落的简陋庭院。
如今,他盛名远播,是秦帝国逐渐称霸七国的见证者,是‘不分国别,唯才是举’政策的践行者,无数怀才不遇者因他而纷纷投秦,卫鞅、公孙衍、范雎、甘茂、蔡泽、司马错、蒙骜等等。
在秦国,招贤馆等同于齐国的稷下学宫,只不过秦国以事功论,功利心更甚,去除冗杂辩战,直接将招贤二字广而告之。
远远望去,招贤馆外已经聚起了一些人来,不过由于馆外空间辽远,风景宜人,并不显得拥挤,诸子百家也早被安排了相应的区域,并不会出相应仇视的门派一言不合就论战的场面。
“道门的人,天宗还是人宗?”
来至招贤馆的盖聂一眼就发现了几位穿道袍,戴道冠的年轻道士。
道门轻易不会出山....秦国能量不小,不止是盖聂盯上了道门弟子,远处各派人士也在心中暗思。
一旁,李斯目露精光。
“我本料想是农家与墨家来的最少,但未想到却是儒家最少,细细看去,倒有不少‘离经叛道‘的秦墨与秦农,而且从他们的服饰来看,恐怕已经是秦国当官了。”
“拿出来撑场面吗,这样的‘诸子百家’?”李斯心中一笑。
七国各有诸子百家,只不过存在多寡而已。墨家与农家由于走基层路线,在七国中力量极大,可偏偏这两家却是对秦国持仇视态度最严重的两个,可派内无派,人多了终有其他想法,更何况秦国以高官厚禄以待,总是会有心动的。
李斯身为儒门当世魁首荀子的弟子,自然知晓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昔年因秦孝公发布招贤令,墨家,农家曾有许多弟子投秦,这导致原本对秦国不满的农,墨两家更是仇恨,最终农家找到机会,对秦国展开报复行动,暗杀武安君白起。
“轰隆!”
未过片刻,雷霆响动间,招贤馆大门轰然大开,迎接诸夏列国之人,门外除了两位身形高大的黑衣甲士,并无其它侵扰。
“列国贤才有意,可进馆一验真材!”
早早等待接引家老引导诸子百家入内,可一些手提长剑,或是气度不凡的孤身文士却举足不前:
“道,儒,墨,法,农都来了...我们那有什么希望啊!”一名剑客长叹间拔起手中长剑,旋即又低下头去。
“煌煌春秋战国,不外乎九流之众,效商君之典,非国士之才,何其难也!“
声声叹息间,不少武者剑客文士倏然离场,不消片刻,场上的人影已经没了大半。
盖聂心知肚明,世上自负千里马而无伯乐者何其多也。
可招贤馆抡才选贤,要的可不是单单武功强横,战力彪悍的江湖高手,若是如此,称霸七国的秦帝国何愁找不到高手?
如今秦国抬出招贤馆这种极具意义与格调的平台,要选的自然是腹蕴山河锦绣,如商君卫鞅一般的国士之才!
李斯看着消失大半的人影,心中反而愈发激动。
.......
诸子百家缓缓跟随家老漫步而入招贤馆,跨过古朴庄严大门,迎面扑来就是一座白玉大石碑。
李斯目光贪婪的巡视周围,心中将招贤馆与稷下学宫暗自比较起来。
因为师尊荀子是齐国稷下学宫大祭酒,李斯跟随其间,曾有幸见过那座震烁战国但却在逐渐消亡落寞的宫殿。
相比于稷下学宫,这里没有曲水流觞谈王霸,没有山水雅致论天人,没有华美辉煌言义利,没有曲径通幽辩善恶,有的只是肃杀森寒,恢弘庄严,整个布局犹如军阵演武校场直接摆在众人眼前。
一步一步,白玉大石碑上面猩红的文字裹挟历史的沧桑扑面飞来。
李斯直勾勾的盯着这座渴望已久的玉碑,牙齿咬破嘴唇溢血,身体轻轻颤抖。
“昔我缪公自歧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徒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缪公之故地,修缪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
李斯身体颤抖,压抑不住声音,咬牙念道:“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
孝公时代,山东六国视秦国为野蛮之地,六国卑秦,不屑与之会盟,并且强夺秦河西地区,掠杀无算。那时秦西北有戎翟,南面有山东六国,生死存亡硬是被压制在边陲之地不得寸进。
秦孝公深感秦国存亡只在旦夕之间,故以发招贤令以募贤才强秦。可那时列国文士纷纷奚落秦国乃一蛮荒毫无文华之地,效仿中原不过是东施效颦,鲜有人去。可最终却有位走投无路的大才入了秦国,那人便是卫鞅。
“四海胸襟,山东六国小矣!”
盖聂看着传说中的招贤令,头皮瞬间发麻,直欲拔剑长啸。
诸子百家同样纷纷看着这块玉碑,有的目色放光,有的冷面寒霜,有的平静看不出任何神情,不一而足。
“秦待列国文士何其厚也!”
“裂土封疆,农墨两家怎会不生出叛逃!”
李斯神情恢复了常色,手中攥紧拳头:“商君变法而封地裂国,吕不韦封侯食邑洛阳十万户,我李斯凭什么不能做到?”
“列位大贤,文信候苦等诸位久矣!”
家老的提醒,令诸子百家纷纷回过神来,向内厅走去。
众人连过五房,走了数千步之遥,便见一道宽阔的松柏林带阵阵清风啾啾鸟鸣,瞬间便将身后的大殿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松柏林中宽广无垠,建造了一座巍峨宫殿,推门而入,遥见正中一座大殿坐北面南,两侧为长长的廊厅;
中间却是宽阔的露天大场,大场中一排排长条石板上都铺着红毡,看样子足足有千余人的坐席,显然便是选贤论战的主会场。
大殿口正中的木架上立着一面大鼓,两支硕大鼓槌悬于木架上,旁边两侧各有九具燃烧雄雄大火的龙纹大鼎。
“好生霸气!”
众人感叹间,骤闻一声长笑响彻大殿,目光齐刷刷扫了过去。
一人颀长挺拔,不胖不瘦,苎麻布衣,短腰布靴,一顶素冠压着灰白的须发,略显沧桑的面容难掩双目凌厉迫人,他拱手一周道:“列国贤才不辞辛苦来秦,我吕不韦拜会也!”
殿下百家众人被吕不韦风度折服,纷纷回礼致谢,可再抬眼后,吕不韦身边突然惊现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令人眼皮不由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