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铸劫救道
金光重新汇作白纸,纸上帖文一字一句,皆由浓墨铸就。
“人者,天之敌也。”
笔势骤然一顿,笔锋一转,由端正肃穆化作挥洒自如。
“天道困之以混沌,盘古以斧破之。”
“天道困之以常暗,燧人以火燃之。”
“天道困之以昏昧,仓颉以字化之。”
“天道困之以病痛,神农以药医之。”
“天道困之以洪涝,大禹以鼎镇之。”
“天道困之以暴纣,女娲以周代之。”
……
从一字到一句再到一篇,浑然一体,笔势连绵,细细数列,全部都是上古先圣的丰功伟绩。此处笔势洋洋洒洒,字体尖利锋锐,气象开阔,恍然间就让人看见上下万古的历史洪流。
列至春秋战国,字迹忽然一停,笔锋突转,急急切切,仓仓皇皇。
“时至今日,大道者,垂垂然将亡矣!”
“我等将不惜代价,起浩劫救之!”
“之”字一笔落定,篇章完整,所有人都不由沉浸在书圣的浩然气中,万古尘嚣的气息几乎要将人神智吞没,让人被光阴的洪流冲刷着,个人的存在感急速消泯。
纸张猛然一卷,折作白色飞鸟,朝着长阳殿方向飞去,很快一道金光拔地而起,与之一同消失在了禁宫。
四周一片清悄静谧。
良久,等所有人回过神来,双生子与地上的男婴都不见了。
“哎哟!”打破寂静的是赭衣的一声惊叫,他怒斥小枝,“你掐我做什么!”
小枝恍惚:“是真的,是真的……”
方才书圣一篇“人者天敌”写下来,几乎要将她的神智带走,好不容易一卷字帖消失,她连忙掐了掐赭衣,看看自己有没有真的回神。
赭衣怒不可遏:“我知道是真的!但是你掐我做什么!”
“舍不得掐自己……”
赭衣觉得长期跟小枝相处下去,定是要被气得夭寿的。
他们俩在这儿扯皮,却邪使则开始收拾残局,有序撤退。
断井颓垣被道法修补回来,倒塌的宫殿也都完美还原,四周渐渐恢复如初。却邪使对于小皇子被带走一事,也未有太多动容。他们的神色俱藏在面罩下,让人无法猜透。
小枝也不敢多留,连忙随赭衣到了宫外。
她找了个地方恢复真气,把身上血污弄干净。赭衣一个人上街走了一圈回来,带回的消息着实让人看不明白。
宫外气氛有些不安,方才妖云盖过禁宫上方,大半座洛城的人都看见了。
官府差役纷纷走上街头,张贴告示,安抚民心。
不少人以为妖潮攻入了王都,纷纷卷铺盖想逃。官府的人挨家挨户敲门解释,说方才的不是妖云,而是书圣落笔点睛,化出来的墨云,是祥瑞之兆。
“这话他们也编得出来?”赭衣在街上走了一圈,听得啼笑皆非。
最离谱的是,大部分老百姓还都吃这一套,他们连忙把收拾好的包裹散了,又回家里吃瓜喝茶,按老样子过活。
比起相信坏事,大部分人还是更愿意相信好事的。
“洛城官府反应这么快吗?”小枝觉得奇怪。
“确实有点奇怪。”芥子囊中沉寂好久的陆长光终于出声,“好像提前有准备。”
赭衣才不想思考这些。
他见小枝腹部开了个大口子,便道:“你换身衣服,我们去逛个街吧?”
小枝觉得自己心已经够大了,没想到赭衣更大。
一番生死之争,仙魔之斗,这家伙还能想到逛街?
赭衣见她没反应,不耐烦地说:“好不容易来洛城一趟,总不能只得了一身伤回去吧?现在食骨大乌也死了,禁宫之乱有谢迢收尾,逛逛街又不影响什么……”
食骨大乌!
小枝听他说起这个,心都要痛死了。
她拼了老命就是为了争食骨大乌的首级!没想到镇山石一破,那群却邪使就像嗅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把食骨大乌给撕碎了。
现在她功德没捞着,人还伤得不轻。
“走吧!”她终于看开了,“逛街去!我想买点笔墨练字!”
玉简用得多了,字也越写越丑。
书圣那一手字,看得她如痴如醉,恨不得立即学起来。不过那人应该是魔主的化身之一,恐怕这辈子是没机会学了。
说来,魔主这人也是奇怪。
他有化身在中古成亚圣之位,也有化身在近世成次圣之位。他自己却偏偏不向着人族,要向着妖兽,说什么“应劫”之类的玄乎事儿。
“想什么呢?”赭衣见她走神便问。
小枝穿了件蜀山弟子服,遮住腹部的伤处,跟赭衣上街到了一处茶摊。
“在想魔主。”她老实回答。
“嘁。”赭衣跟魔主相处过一段时间,他回忆道,“爱听戏爱书画,挺正常的一人。”
小枝一开始觉得不能理解,但后来代入自己认识的人一想,又觉得可以理解了。
“拂月公子喜欢做点心还喜欢养花,也是挺正常的一人。”
好像这么多仙仙魔魔里,只有谢迢最不像人。
人都该有私情,他好像一点没有。
他靠自己一步步走上修道界巅峰,天下苍生又没给过他什么好处,怎么浩劫一起他就去救了?没理由啊……
现在想想,反倒是魔主这种平时看戏写字,业余屠城灭世的,看起来要正常点。
‘谁还没个爱好呢?’小枝心想。
她和赭衣在茶摊上聊了两句,凳子还没坐热,就有却邪使跑来传令。
“谢迢仙尊到了。”
赭衣“蹭”地一下跳起来,站得笔直。
却邪使摆摆手:“不是找你,是找折枝。”
赭衣松了口气,幸灾乐祸地看着小枝。
他从却邪使手里接过护身符,返回尘嚣道,小枝跟着却邪使到了文广坛。这里五方神山传送阵都被关闭了,引路人像木鸡似的站在禁制边,偶尔用余光打量传说中的谢迢仙尊。
那人站在日晷前,稍往后退了一步,影子没有挡住石针指向。
他还是老样子,不言不语,表情寡淡。
小枝惴惴不安地看着他,小步走到他身后,特别注意下才没有紧张到同手同脚。
谢迢不说话的时候最吓人,一开口语气倒还比较温和。
比如现在。
“伤怎么样?”他视线始终落在日晷之上,未分一丝给小枝。
“还好……”
“嗯。”谢迢又不说话了。
小枝看着日晷上移动的影子,觉得这玩意儿动得也忒慢了,眼看八百年都要过去了,它怎么还在原地?
“魔主带走的孩子……”谢迢重新开口,小枝这才感觉到时间的流动,“已经被换过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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