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武罗来袭

破庙内漏进冷风,吹得小枝发丝凌乱。

她这番话说得很是动人,但赭衣仍有些犹豫。

小枝说让他想想,不用急着回答。

他离开破庙后,小枝继续驯马,陆长光从芥子囊里出来透气。

“你要用祭坛控制他吗?”陆长光问小枝,“若他像我一样被你重炼了,肯定也离不开祭坛,只能受你摆弄。”

“不会。”小枝抬眼道。

“不会?”陆长光难受地问。

他自己是内敛沉默的性子,小枝比他更甚,每次话都只说一半,能把人急死。

小枝走过去,摸了摸马腹下的琉璃色石头,道:“魔主炼好妖兽,要让它过一遍祭坛再送出去。因为过了祭坛,祭坛才会给它附上镇山石。”

陆长光懂了,他们不是离不开祭坛,而是离不开镇山石。

如果身体内附上镇山石,就不必留在祭坛旁边。但此事有利有弊,镇山石是致命弱点,附上镇山石后,危险性也会大大增加。

小枝摸了摸黑马的鬃毛:“看赭衣哥哥怎么选吧。”

夜半,黑马忽然躁动不安,频频朝着西南方嘶鸣,似乎在回应什么的召唤。

小枝去外面探了一圈,发现西南方什么都没有。

没有流窜的妖兽,也没有幸存的野兽,一片寂静之中,连星星都变得黯淡起来。

小枝趴在地上听了会儿,大地沉厚冰冷,无声无息。

“先回去吧。”她谨慎地说,“西南方好像有东西。”

接下来几日,巡逻都照常进行。

小枝带着凡人的时候,会尽量避免与妖兽遭遇,等晚上孤身一人,再策马纵剑,追逐弱小妖兽,将它们收入盘螺壶。

这几日,她在城中也见闻颇多。

有兵士受了伤,找修道者医治,可修道者每天经手这么多伤员,根本排不上他。于是他献上自己的妻女,想设法插个队。但修道者看不上土里土气的凡女,只拿他妻女的魂魄祭炼法宝。兵士现在疯疯癫癫的,见到修道者就说:“嘿嘿,我看见我女儿伏在你背上哩!”

还有个士兵怕死,苦求修道者给他法宝保命,于是修道者给了他一张符。后来士兵遇挨了妖兽一爪子,果真毫发无损。他回到城内,想感谢修道者,却发现自己七十岁的老娘死了,胸口是一道妖兽爪痕。修道者说,那符叫“替命符”,可以让世上最爱你的人替你死一次。

还有一个年轻修道者,喜欢上了城里的凡人姑娘。这姑娘的丈夫保家卫城,姑娘对他死心塌地。修道者将姑娘的丈夫害死,想趁虚而入。可是第二天,姑娘就自缢身亡了。年轻修道者在酒宴上说漏嘴,道:“我多日不得安宁,幸好又遇上一位解语花似的姑娘,这才从前段感情中走出来。”

修道者们有高深莫测的手段,有变化多端的术法,凡人被他们保护着,也被他们玩得垂头丧气,心灰意冷。

小枝想,这座柏桦城,真像极了一个小小的阴曹地府。

奈何桥一端连着城中,另一端连着妖兽口中。过桥的人推推挤挤,你争我斗;看他们过桥的牛鬼蛇神咧嘴大笑,指指点点,全不知自己也是游魂一缕。

十日期满,小枝不再与凡人军士同行。

她独自前往更遥远的地方,猎杀更危险的妖兽。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锻炼,能让她以极快的速度熟悉起离合式的用法。

若无妖兽踪迹,她便一个人在旷野中练习拔剑收剑。她的动作越来越流畅,脑海中的“行玺”一式也越来越清晰。最开始只会灵光一闪地出现,用多了却像隔着层雾似的,能朦朦胧胧地把握住。

小枝觉得这么练下去,说不定能领悟《紫薇离合诀》第二式,于是练得越发卖力。

临近一月,天寒地冻,喇叭花剑身更是冷彻骨髓。

小枝练到深夜,常常连剑都握不住。要练剑诀就不能蛀噬手部,蠹虫会影响手的灵活度。所以这些冻伤她都是自己忍着,偶尔找赭衣拿点药膏敷上。

可饶是她这么拼,第二式剑招也没出现在她脑海中。

反倒是无数次的凝气、提气,让她的枯木诀真气长进不少,隐隐有突破到练气九层的征兆。

第二十七日,小枝决定暂缓剑诀的练习,先把修为稳定下来再说。

她在破庙中打坐,陆长光和黑马看门护法。

枯木诀真气一个接一个周天地运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壮大,从头到尾没遇上过滞碍。从八层到九层就像是水到渠成一般,真气中的翠色又深了一分。

小枝继续打坐,将突破后的真气凝聚成心蠹,替换掉之前练气八层的心蠹。

将所有心蠹替换完了之后,她又凝聚好新的学蠹,放在自己容易被打中的地方,准备好反手迎击。

她向来很注意这些细节,每一次突破都确保自己处于最好的状态。

把这些都做完,她觉得真气盈盈然似有余,于是又运转了一个大周天。结果练气九层的真气“噌”地一下又壮大了几分,直接逼向筑基期关口。

小枝吓了一跳,前一次突破的时候她也不知不觉跨了几层,这次莫非要直接筑基?

她隐隐觉得筑基不该这么草率,于是主动停了下来。

待她睁眼,便看见黑马朝西南方嘶鸣不止。陆长光正使出浑身解数制住它,但由于他受祭坛所制,挡不住有镇山石在身的黑马,所以一下就让它脱缰跑了出去。

小枝猛吹一声令哨,哨声尖锐刺耳,如龙蛇王兽仰天嚎叫,黑马顿时停住步伐,浑身打颤。

小枝安抚好黑马,与陆长光一同往西南方看去。

不知何时,月色忽然变得明亮,钩破一角夜空。深冬的凛风中,竟然带上了清爽的草木香味。

雾起,长歌西来。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

一名女子骑豹而来,纤腰细腕,披萝带荔。她面容美如妖鬼,斜坐在花豹身上,横吹一支竹笛,时而停下歌唱,声音纤巧,娇媚入骨。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她的背后,是遮天蔽日的浩荡妖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