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黑屋禁闭

曙光煌煌,洞照幽冥,百座十座的浮岛,万里千里的虚空,皆在这一片剑光中陷入沉寂,无人敢发出声响。

“天河欲晓……”

待昼色消减,终于有人颤声说了一句。

“是天河欲晓啊!”

“是谢迢仙尊的本命仙剑!”

“谢迢仙尊到了吗?”

……

小枝瘫坐在台阶出口,剑光已经收入体内,妖气也被原样镇回。她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一动都不能动。

“你还好吗?”赭衣试着扶她起来。

小枝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她记起来,她曾与一位擅长幻术的候选者对战。

在幻境中,她看见了模糊的记忆。

谢迢解下右手缠缚的白纱,露出冰冷繁复的金属纹路,然后将妖兽血与纹路上的金光一同接引到她体内。

那道金光是真气吗?现在看来似乎不像。

妖气冲破封印后,金芒以最快速度将其重镇,并且化作剑光掩护小枝撤离。

比起残暴凶厉的赤色妖气,那道金芒看起来更聪明,像是有神智的。

“天河欲晓……”小枝忽然听见了赭衣的话,“是天河欲晓?”

“当然是天河欲晓。”答话的不是赭衣,而是个扎冲天揪、怀抱短剑的童子,“除了它,还有什么能带你踏破虚空?”

小枝愣愣地看着他:“初亭仙尊……”

“跟我回瞭望塔。”

初亭冷淡地摆手,小枝眼前一花,下一刻再看,周围已经不再是旷野,而是螺旋向下的静室。

石柱之上,那名雍容威严的女子正向所有候选者宣布:考核临时有变,将从七日缩短到五日,请候选者们备战最终角逐。

见初亭回来,虞屏锦停了法术,赶忙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我还要出去一趟,有个叫诸葛空的候选者被困补天大殿了。”

初亭匆匆离开,虞屏锦跟小枝、赭衣两人解释道:“虚空浮岛被剑光扰乱,考核暂时中止,谢迢仙尊说他马上就到。”

完了完了。

这话到小枝耳朵里就是个大大的“死”字。

上次妖化后,她被谢迢一剑扎了腿,然后被关进宋机洞府里折磨了好几天。这次闹出这么大动静,指不定会被怎么着呢。

小枝瑟瑟发抖。

很快,谢迢到了。

他刚从战场回来,黑衣白发如旧,但身上的萧杀气尚未下去,威势十分惊人。

小枝一时间更怕了。

谢迢先问了虞屏锦补天大殿情况,然后让赭衣回去继续进行考核。

赭衣都不敢相信自己被轻轻放过了,他走前给了小枝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小枝表情空白,直到谢迢问她第二遍“能不能走”,她才迟缓地回了句:“啊?”

于是谢迢俯身将她抱起来。

正巧初亭从外面回来,阴阳怪气地说了句:“路都不能自己走呢?”

谢迢径直离去,招呼也没打。

虞屏锦弯腰把初亭抱了起来,平静道:“仙尊不必羡慕,我们也可以的。”

……

谢迢瞬息千里,转眼就带小枝回到蜀山。

“先去竹楼。”谢迢低头看了一眼小枝,见她面无血色,便问,“你感觉怎么样?”

小枝答道:“天上风真大。”

谢迢落在竹楼前,公子闻到血气,出来相迎。

见小枝这副样子,他微微掩唇,不安道:“她受伤了吗?不行……你们出去……”

谢迢将小枝放下,小枝赶紧躲去公子身后。

谢迢皱眉,对拂月公子道:“先镇你的妖血,然后我再处理她。”

处理,处理,处理……

这个词回荡在小枝脑海中,变成各种各样可怕的刑罚。

她恍恍惚惚地乘鸾上了顶层,然后被公子一把按在竹枝屏风上。她感觉掌心一阵刺痛,低头看见公子正在吮咬她被骨刺扎出的伤口。

“嘶……”她轻轻吸气。

那处本来就伤得血肉模糊,被他这么一咬更是疼痛难忍。公子的饮食习惯向来不好,他喜欢用牙齿摩擦骨骼,用舌尖挑弄筋脉,似乎承了妖兽折磨猎物的天性。

过了一会儿,公子放开她。

小枝正松了口气,却见他眼睛红红的,气息不太平稳。

他突然加大了力道,再次将小枝往前一推,这次整个屏风都倒了,公子俯身咬在小枝脖颈之上,雪裘温暖地覆盖着她。

“公子……”小枝疼得难受。今天他对血肉的渴求异常旺盛。

很快公子就停了下来,小枝顺着他疏冷的视线,看见扶栏边站着的谢迢。

有谢迢这样存在感强烈的人在旁边,确实很影响食欲。

谢迢没有说什么,只是跟公子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就把小枝带走了。

小枝注意到他是往阎狱道去的。

路上,谢迢忽然问:“他经常这样吗?”

“只有这一次。”

其实每次都是这样。公子看见血就会扑上来粗暴撕咬,眼神里全无人类的感情。

“知道了。”谢迢也没有多问。

小枝问他:“仙尊……为什么要把剑放在我身上?”

“保护你的安全。”

“因为我是举世无双的祭器吗?”

“到了。”

谢迢没有回答,他在阎狱道一座洞府前停下。这处和拂月公子的竹楼一样,没有写明主人的身份。

门前有一座石碑,石碑上画了两个扭曲的火柴人。

谢迢敲门,里面走出来一位老得看不出年龄的长者。他满脸都是褐色褶子,牙齿掉光了,眼睛被皱纹包裹着,看起来浑浊狭小。

他看见谢迢,忙扶着门弯腰施礼。

谢迢拍了拍小枝的肩,道:“她受了点伤,你帮忙照看几天,很快我会回来亲自处理的。”

谢迢匆匆离开,前去解决后患。

小枝跟着老者进了黑咕隆咚的洞府。里面阴冷开阔,像矿洞似的能听见回声。

老头子抱怨了一句:“皮外伤而已,也要老朽来治……”

小枝不敢吭声。

洞府呈狭长竖直的形状,两侧都是黑铁门,一个个完全密封着,时不时传出凄厉的哀嚎。

老者打开其中一间,将小枝推了进去:“你先住着吧。”

小枝匆匆一瞥,发现门上写着“禁闭室”。

看来谢迢是要她在这儿领罚。

门外传来咔哒一声,好像被锁上了。

老者的声音渐渐远去:“你们乖乖呆着,不要给老朽添乱……”

“你们”?

小枝疑惑地环顾室内。

这里无窗无烛,无桌无椅,只有一张玄铁打造的硬床。

床上躺了个三四岁的男孩儿,浑身扎满银针,正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她。

“伯瑜?”小枝惊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