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百零七章 凤羽（中）
红柚没想到这么突然，一下子就要搬到军营里去。
她们四个婢女是都是嬴莹回到艽朝之后，才来到她跟前伺候。
本来并不是她们四个，长端帝亲自从宫中点了四名婢女出来，但被嬴莹婉拒了。
想都不用想，那四个婢女全都是长端帝的眼线。
可后来杨禄明说这样不好，这种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你就给长端帝监视一下又怎么了？
嬴莹这下才想明白，只要在艽朝，又有什么事情能瞒过长端帝的眼睛呢？
所以，随便找了条说得过去的理由，说不是不想要，只是自己喜欢圆脸蛋儿的小姑娘……
这……简直就是在使性子了啊……
长端帝倒还真的如杨禄明所说的，至少表面上挺大度的，就让嬴莹自己挑选。
在很多不明真相的人眼中，嬴莹很明显就是朝堂新贵，红得发紫。于是一泼又一泼的人来找杨禄明，献上婢女。
最后，嬴莹随便挑选了一下，从外面要了两个，改了名字，剩下的两个，本就是杨禄明自己家中的婢女。
自然，从情感上来说，青柚和红柚就更得嬴莹信任一些。
见红柚还在那里出神，嬴莹道：“怎么，不愿意？”
红柚赶紧道：“殿下，军营很辛苦吧？”
嬴莹听得此话，笑了出来。
能问出这话，至少说明红柚没什么心机，心思全都写在脸上，道：“是很辛苦，但最辛苦的……却并不在那里……”
“那在哪儿呀？”红柚问道。
嬴莹摆了摆手，示意轿夫不用上前，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走吧，这一路，我们走过去。”
红柚立刻道：“可是殿下您有孕在身，山路不好走，您要是摔了一跤，奴婢可会被罚的。”
嬴莹转头，望向了远处的皇宫，然后自顾自走上了由青石铺成的山间小径，道：“红柚，你可曾听说过里院吗？”
红柚赶紧上前，左右看了一下，见没人，小声道：“殿下，我听说过，是我们的敌人呢，据说很是厉害。”
“那你觉得那些厉害的人，走路会摔跤吗？”嬴莹道。
红柚道：“那怎么可能？还不得笑死人呀？”
嬴莹轻笑不语，但不自觉地，开始将步伐放得很小，走得很慢。
尽管五月，但山间依旧有薄雾，处处青翠，却又仿佛看不真切。时不时有鸟鸣之声传来，显得十分空灵。
“感觉就像是穿越了……”嬴莹自嘲地低声说了一句。
一下子就从现代社会，回到了古代一般。
“呵……本来就是穿越……”她旋即又补充道。
而穿越，从来都是要做一番大事业才行啊……
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中默默念道。
每一本穿越的书都是这样写的，自己也应该不例外吧？
来到山脚，便已经有马车备好，嬴莹想了一下，问道：“此处离凤羽军军营有多远？”
马车旁，有一名黑衣男子骑在马上，听得此话，答道：“师姐，凤羽军军营不在城内，需穿城而过，今天界门可以重开，主道拥挤，且禁行车骑，我们从旁边绕过去便是。出了城，再走大约十里便到。”
嬴莹并不认识这名男子，但既然对方称呼自己为师姐，那么多半是师傅在这几年新收的门人，于是点点头，旋即问道：“十里？怎么这么近？”
可话一出口，就摆摆手，道：“没事儿了，我们走吧。”
都忘了，这里不比华夏……一支三百人编制的凤羽军，即使驻扎近一点……也没什么……
说完，竟是轻盈地一翻身，上了另外一匹马。
这一下可把青柚和红柚吓得不轻，连忙道：“殿下，您怎么经得起颠簸啊！”
嬴莹道：“你们可见过坐马车去自家军营的将军？”
青柚红柚对视一线，不知如何是好。
“师弟前面带路，慢点无妨，我十二岁之后，就没有骑过马了，有些生疏，如果摔下来，那可就出洋相了。”嬴莹指了指前方。
他们一行人并不多，黑衣男子，嬴莹，青柚和红柚，然后便是驾着空马车的马夫。
再次走在城中，过往的一些零碎的画面开始慢慢浮现在嬴莹眼前。
某一处酒楼，父王曾经带着她去吃过。
某一处画舫，父王也曾带她去过。
某一家糕点铺，父王也和她一起去挑选过……
尽管黑衣男子所带的路并未经过这些地方，但只要回忆的闸门被打开，就很难收得住。
这里并不是主干道，虽说不上人满为患，但还是显得熙熙攘攘。
“那个……师弟……我记得以前……并没有这么多人啊……”嬴莹问道。
黑衣男子回头，道：“师姐，其实我也有此困惑，之前问过师傅，但他不说。所以我猜，这应该和陛下的安排有关系吧？不然师傅也不会这么讳莫如深了……”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出过山？”嬴莹问道。
黑衣男子勒住缰绳，将速度放缓，与嬴莹并驾齐驱，道：“我叫黄马庵，十六岁，还没有出过山。怎么了师姐？”
“看你机灵，讲话也有条理，还会用成语，以为你出去过。”嬴莹道。
黄马庵道：“读过几本书。”
讲到这里，他稍稍凑近嬴莹，道：“不过有些书，现在被禁了，但师傅还是允许我们悄悄看……”
嬴莹道：“哪些书？”
“史书……华夏的史书。”
嬴莹稍加思索，便明白了，道：“你多大了？”
黄马庵奇怪道：“师姐，我刚说过了啊，十六岁……”
嬴莹道：“你我认识，不过才一会儿，这些话你就敢对我说，就不怕我告密？你这心智，可能没有十六岁吧？”
黄马庵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慌神，道：“师姐，你看出来了？”
这下轮到嬴莹吃惊了，道：“真没有十六？”
“十五……”
嬴莹笑道：“你这多报一岁又有何意义？对了，上山多久了？”
黄马庵道：“师姐，我可不只是上山，我是拜师入门了的！师傅就三个弟子！”
“好啊，多久了啊？”嬴莹在马上慢悠悠道。
“三年了。”黄马庵这回老实回答道。
“十二岁入门啊……”
和自己一个年纪入的门啊……
十五六岁的小男生，心智普遍不成熟……
三年的时间，还没去过华夏，看性格也算开朗，应该没被彻底洗脑吧？
那这种情况，自己能够影响她吗？
突然之间，嬴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
在这里，她需要去分析，去判断遇到的每一个人。
没有丝毫的依靠……
“人家都叫我殿下，你却不叫，为何？”嬴莹换了个话题。
黄马庵道：“这样，别人从我对你的称呼就知道，我和你关系不凡，自然也要高看我一眼，等到时我去参军……”
听到这里，嬴莹立刻明白他之前为何隐瞒年龄了。
同时，也觉得他这番说辞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果然，很符合十五六岁的男生啊。
只要自己身边的人很牛，就会觉得自己也很牛……
“为何想参军？”嬴莹道。
黄马庵道：“自然是像师姐一样，建功立业，成就不世之功！”
嚯！
不世之功……
口气还真大……
见嬴莹在轻笑，黄马庵急道：“师姐你可别不信，师傅说了，就我目前的武艺，能够击杀里院的住院医师！”
嬴莹眉头不经意之间皱了一下，道：“那还真是了不起啊……”
黄马庵没察觉到嬴莹的表情变化，只是觉得她的回答很敷衍，正准备再说两句证明自己的时候，嬴莹再次开口了，道：“真想参军？”
“想！而且大丈夫要做，就要做最好！我要进陛下的长端铁骑！师姐你有后门吗！？”黄马庵知道，嬴莹这么一问，必定不会无的放矢。
嬴莹道：“你年龄不够，连军都参不了，还谈何进长端铁骑。不过嘛……”
“师姐！条件你说！”黄马庵急切道。
“你如果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倒不是不能替你走个后门……”嬴莹道。
“答应！答应！你是我师姐，还能害我不成！？”小伙子的马屁明显很生硬，欠缺火候。
“要进就进我凤羽军，且只能听我一人号令，我不让你杀人，你就不能杀人！”嬴莹的语气显得不容置疑。
当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的时候，人就会在不知不觉当中变得坚强起来。
“啊？不能杀敌那还参什么军？我说了，师姐你就是我的偶像，只要师姐把我塞进去，我一定不辜负师姐的期望，努力修习！将来，至少杀十个里院的狗贼！”黄马庵铿锵有力地道。
嬴莹乜斜着眼睛，道：“我才说了，我让你杀人的时候，你才能杀。你是没听见吗？”
“好！师姐是见过大世面的！我答应！我晓得，时机不到，不要乱冲！到时候，只要师姐一声令下，我就……我就……等等，师姐你刚才说凤羽军？”黄马庵这才反应过来。
嬴莹继续打马向前，道：“那当然，我是凤羽军的将军，只能作凤羽军的主啊。说起来，我可还从来去过凤羽军，也没个心腹什么的……”
按理说，话都递到这个份上了，按照这个小伙子的机灵劲儿，应该知道如何接话，可他却在那里低头沉思起来，看上去显得有些患得患失。
“既然为难，那就算了，当我没说，反正这凤羽军多半就是陛下给我弄出来玩儿的，你进来多半要耽搁你前途。是师姐考虑欠妥当了。”嬴莹道。
黄马庵却认真道：“师姐，这有名号的军队……除了陛下的长端铁骑，就只有你的凤羽军了啊，你可不要这么说……让人听到传到陛下耳朵里……不好。而且，军中最看重这个……要是让你的部下知道你是这么一种心态……会让他们寒心的……”
嬴莹道：“看不出来，小小年纪，还懂这些。看来读过书就是好……只不过，有些东西，光是在书里，可学不会。”
说着说着，一行人便出了城，出城的过程也异常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嬴莹说话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没开口了。
她看出来了，黄马庵开始有些慢慢回味过来，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主动提起。
等已经远远能够望到军营的时候，嬴莹才道：“你会喝酒吗？”
“会！当然会！咱艽朝的男儿有谁不会？”黄马庵终于逮到个说话的机会。
嬴莹道：“那行，今晚，我要宴请大家，可是……”
“师姐放心！谁敢来敬师姐的酒！我第一个站出来帮你拦回去！”黄马庵信誓旦旦地道。
红柚在后边立刻道：“对对对，黄少主，就得这么干！”
嬴莹摇头，道：“我请人家喝酒，哪有自己不喝的道理。只是，到时候，你以什么身份来和这些兄弟们喝呢？”
黄马庵支支吾吾道：“师姐……其实……其实……我刚才想了一下，刚开始……也不能好高骛远……你这凤羽军……也挺不错的……”
嬴莹道：“怎么，听这话，是委屈师弟了？”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哎呀……师姐……我这个人嘴笨……”
嬴莹笑意更甚，转过头对红柚道：“看见没，男人只要词穷的时候，就会用这句话，你们两个，以后可记住了。”
红柚立刻道：“是，殿下。还是殿下懂男人，殿下一定遇到过很多男人吧！？”
嬴莹被这一句话给噎住了，有些无语，转而对黄马庵道：“既然如此，那让你做我的亲兵如何？我给你请一个队正的衔？”
黄马庵立刻道：“谢谢师姐，谢谢师姐！”
“那……我先说的话，还算数不？”嬴莹道。
黄马庵道：“算！算！师姐说杀人，我就杀。师姐说不杀，我就不杀。”
“杀不杀……我做得了主，那杀谁……也听我的？”嬴莹的目光中充满了玩味。
黄马庵道：“这是自然！师姐说杀谁，我的刀和枪就指向谁！”
“师弟，你可是修行之人，说话不算话，小心修为上不去哦。”嬴莹道。
年轻小伙子哪里能被这样激，道：“师姐为艽朝立下大功，是巾帼英雄，你的事迹，现在已经是传奇了，我要是能称为你的亲卫……呃……呃……”
“就可以出去吹嘘了？”嬴莹看着前方向着自己冲锋而来的三百骑兵，对黄马庵道。
黄马庵被一言道破心思，稍稍红了脸，道：“也……也……不全是……”
战马的铁蹄踏在地上，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三百骑兵须臾便至。
黄马庵一边感叹军容，一边调整心态。
他知道，接下来，这凤羽军要来参见主帅了。自己在一旁狐假虎威的时候，该用什么表情呢？
“嗖嗖嗖！”一阵箭雨袭来。
三百骑兵一轮骑射，速度不减。
“师姐小心！”黄马庵立刻驱马来到嬴莹马前，左手持刀，右手持枪。
突然，一道灵力绳索从他背后出现，套在他的腰间，将他拉了回来。
然后一个乌青色的光罩凭空出现，将所有人全都笼罩其中。
大约有三四十支羽箭，射在了光罩之上，被悉数弹开。
“大胆里院贼子！今日界门初开便敢犯境！还不束手就擒！”为首的一名将官大声喝道。
嬴莹想了想，看了自己一直不肯换的白大褂，默默从黑色洗手衣的口袋里掏出了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