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黎明雪通灵生异变 南无乡联盟赴东洲(后)

京州的寒风连着吹了好几年,重华山的大战让这场极端的天气有所缓解,起码在重华山附近是这样的。

南无乡敕封重华山九条水脉,京澜江水势大涨。京澜城中那些结冰的河面,被突然涌来的大水瓦解,别填流水风情。

饕餮轩的分店就在一条内河的岸边,门前用木板搭成一个钓台。扁舟子最喜欢这里,经常凿冰垂钓。

南无乡脑海里闪过扁舟子钓鱼的想象,轻叹一声后,取出一面手掌大小,罗盘模样的法器。这是地师府的指灵针。

它方方正正,在外盘上标记有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并三百六十一个刻度。内盘只有一圈,同样三百六十一个刻度,与外盘不同的是,内盘可以转动。再里面是装有指针的灵池,用一块琉璃罩着。

南无乡先用法力把内盘转到合适的位置,再拨动指针。瞬间,他心中一个模糊的观想清晰了,噗通的跳进滚滚河流中。

下一瞬,他湿漉漉的出现在神巫山上。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来到先知道场。

“无乡你——,不是说此时出发么,怎么就到了。”

黎明雪打开洞府禁制,看到他后欣喜又慌乱。自重华山大战的消息传来,到南无乡没事的消息传来,这两个消息中间的时间里,就像有几十只老鼠在她的肚子里,有时在五脏六腑上挠一下,有时在五脏六腑上咬一口。

南无乡只领会到她的欣喜,没有注意到她的慌乱,以为她是被自己的突然出现惊住了。但也觉得怪怪的,明明在自己的洞府中,黎明雪却穿着七锦袍,还带着斗笠,遮住了面容。

“我长了些新本事。”南无乡晃了晃指灵针,“一种巡行灵脉,瞬息万里的遁术。”

他想摘去斗笠看看她,可黎明雪躲开了。南无乡想问她为什么躲着自己,开口提到的却是另一件事:“孩子呢?”

“他——”黎明雪的慌乱更明显了。南无乡以为孩子出了什么事,她接着说,“孩子没事。你怎么样?心魔?妖皇?我想听听,我都急死了。”

南无乡先说了心魔的事儿。

“那古玄虚确实消失了?你的心魔也回归自身了么?”黎明雪问。

“蝶皇说她把古玄虚吃了,我看不像说谎的样子。我也确实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而且我也得到了一部分他的力量。可奇怪的是,我没有经历心魔劫,难道心魔劫被绕过去了?”南无乡只能猜测着说。

“大先知,”黎明雪忧心忡忡的提起先知洞府的上一个主人,“他避三灾避了一万年,才被天道寻着就死在三灾之下。心魔若是回归,岂会放过发作的机会?这件事恐怕更复杂了。”

“没有办法,要不是打不过那人,我也不会把心魔拱手让人。”南无乡气恼的说。

黎明雪依然忧心,但总算镇定下来,又问起重华山之战,尤其是妖皇的实力。

说到妖皇就有太多地方可讲了,没有亲自与他交手的人,是无法想象他的强大的。疗伤这几日里,南无乡数次复盘这一战,认为有些话恐怕只能与黎明雪说,就把此战的经过详细的讲了一遍。

讲到妖皇力抗星宿阵的全部威力而毫发无伤时,她就像他在现场时那样吃惊。

讲到自己先后被两道法则之雷击中,它们顺着自己的手掌心钻进来,先把自己整条胳膊上的骨头炼成灰烬,又要顺着胳膊把自己的内脏打成飞灰时,她明知道这些都已过去,还是被急哭了。

讲到九皇子杀掉昊天塔里所有的皇子们,险些撑爆妖皇的气海时,她一样可惜妖皇竟然挺了过来。

讲到天地二阵自爆后,妖皇以肉身之力镇压周天元气之乱,单靠元神就把众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时,她捂着嘴巴像他当时一样压抑。

讲到妖皇以天地之力幻化巨龙,一爪就按平了重华山的峰顶时,她急的拥住他,好像那一掌又要落下来了一样。

讲到弘趾以金身力抗妖皇凶威,提醒他回地师府取玄火炉时,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盼他无恙。

讲到七皇女被巨龙咬住,死在螭吻剑下之时,她也为这个未曾见过的皇女伤心起来。

讲到他与妖皇斗力,那口天地之力幻化成的长戟离眉心越来越近时,她紧张的快把他勒断了。

讲到照妖镜的光芒落下,那四枚符文为自己争来一部分天地之力时,她的泪水已经透过斗笠和道袍,把他心口上的图腾打湿了。

讲到妖皇逃走,幕主陨落,凝聚自己信念的一剑只能轻轻挥出时,她气得快把先知道场跺塌了。一边失落的埋怨妖皇的好运气,一边欣喜这一仗终于打完了。

南无乡说了一切,但没有说自己那一剑将在妖皇身上留下一个印记,一个与他的肩膀后面那枚圣蛊印记差不多的凤凰印记,一个除非把自己杀了,否则即便妖皇把肩膀子剜下来,新长出来的肩膀上还会有的印记。他相信,妖皇已经被气疯了。

过程惊心动魄,南无乡却觉得惊心动魄的只是妖皇,自己只有运气和失误。他因运气而幸存,弘趾却因自己的失误而陨落。

“你做的很好了,妖皇同样运气不错,不然就被你打死了。”黎明雪看出他对妖皇的实力感到无奈甚至悲观,不停的安慰他。“可是,你与各宗掌教也是这么说的么?”

“是。”南无乡说,“可我只说了一半儿,就被天尘接过去了。”他伸手去揭黎明雪的斗笠,但被她拍了下去。她带着皮手套,但手还是很冷。

在南无乡来神巫山之前,京澜城刚刚结束一场小议会。其中有几位先天的使者,也有各宗的掌教,他们同样急于了解重华山发生的一切。

天尘的伤势更重,南无乡自告奋勇的招待这些人。可他才说到一半儿,天尘就火急火燎的接替了他,连伤势也不顾了。

天尘眉飞色舞的讲述,让南无乡想起两人一起在南疆听书的日子。天尘一定从说书人那里学到许多本事。

他讲七皇子如何视死如归,三皇女如何宁死不屈,弘趾大师如何舍生取义,南无乡如何逼退妖皇,众人听得热血沸腾,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

也讲九皇子贪生怕死,碎空剑突然断掉,扁舟子无耻背叛,听得众人扼腕叹息。好像这三件事中只要有一件没有发生,妖皇就会死在重华山上。

黎明雪被他模仿的天尘逗得笑弯了腰:“怎么听起来,你们说的不是一件事呢。”

“天尘道友怕我把妖皇说的太厉害,影响大家的士气。我只是觉得大可不必。”

“所以,卷土重来的妖皇——”黎明雪平了平气息,不想问下去的样子,“会比这次厉害一倍是么?”

“妖皇的三百六十一穴窍中,有一百八十一个盘踞着一道龙形真气,这应该是已经炼化的皇子们的修为,每条小龙是皇子们的一个自我。等他卷土重来,三百六十一个穴窍应该都是这样的吧。”

“听起来是挺可怕的。”

“该来的早晚要来,起码我们已经知晓他的厉害,可以更好的对付他了。”南无乡轻轻地,又很坚定的说。

“萧师兄说的那口剑真会那么厉害么?幕主竟然能操纵照妖镜,这么说他真是张九灵了?”黎明雪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让他没有反应的时间。

南无乡以为她担心自己的安危才一直问个不停,耐心回道:“我有预感,那口剑若能铸成,会比萧师兄估计的还要厉害。”

这口剑已经有眉目了。天尘在铺垫了妖皇因为碎空剑断裂而逃得一命后,顺理成章的提出了铸剑之事。

接着,在听到萧一鸣列出的一大串材料之后,这些掌教们一个个脸色铁青,都觉得京澜城一行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了。

可到嘴的鸭子,天尘是不会让他们飞了的。当场就从万法门那里讨来一块原道石,天师府和地师府也愿意让出各自收藏的天轨石和地规石,其余各宗掌教也只好同意打开宝库,全力配合铸剑。

看着掌教们一副痛心的样子,南无乡不愿白占他们的便宜,用巡行地脉之法的奥秘做交换。他将此称为传灵术。

他讲了玉珠在北域时,被一根柱子挪移到数千里外,以及前任大先知被山水印从泥瓶山挪移到曙黎山的事。这证明传灵术是可以通过阵法或者法器实现的。

如果只是神通,这门神通又不易掌握,对各宗来说用途就不大了。法器就不一样,拥有法器的人都可以使用,用途就大了许多。若能布成法阵,则这桩好处将不可想象。掌教们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眼珠子都是冒着光的。

禹大川得知传灵术会出现偏差,把指灵针借给他用。凡是指灵针到过的地方,它都能明确的指出方位。他就是在此针的帮助下,准确无误的找到神巫山的。

黎明雪总算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神巫山。南无乡以为她的好奇心终于被填饱了,又提出想见孩子,可她又刨根问底的提起张九灵的事。

“张府主的事,我知道瞒不过你,实际上他是谁也瞒不住了,所以才灰飞烟灭的死去——”

“他传授的经文——”

黎明雪想要打断他,但他已经不耐烦了。

“是与地经相对的天书。我会参悟的,能做的事情太多了,要做的事情也太多了。除了铸剑,我还有很多法器和丹药可以炼;除了天书,我还有很多秘术可以修行。但先不说这些事了,这些事情没有你们,没有你和孩子重要。”他请求道,“我想见见孩子。”

黎明雪推开他:“你不可以这么说。在妖皇的长戟抵住碎空剑的时候,是照妖镜投下那四枚符文,而不是我们帮你度过难关的。”

“我没说这些不重要,可这不是本质。”南无乡甚至有些生气了,“的确是那四枚符文助我度过难关的,可没有你们我都坚持不到这些符文落在碎空剑上。你们才是我的意义,你们才是意义的本质,修为、神通、法器只是守护你们的手段。我想见见孩子,你为什么不带我去见他,难道他出事了么?”

生死,他已经历数次了,可没有一次向这样缓慢,慢到可以回忆许多东西,就像是重新活了几遍,每一遍都让他更清楚什么更重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黎明雪戴着斗篷,言谈举止都怪怪的。她在遮掩什么?

“孩子呢?”他直接的问,“当妖皇的长戟一点点逼近我的眉心,我眼前闪过许多人影,一遍又一遍的闪,可唯独闪不出他的样子甚至名字,这是我经历过最绝望的事。我要抱抱他。”

黎明雪心疼他的处境,也感受到他的恼火,突然抽泣起来。知道除了自己,恐怕没有什么能把他的心思从孩子身上分开。在他胸脯上用力的捶打了几下,摘了斗笠说:

“孩子没有事,只是我不能把他带在身边,只好交给姥姥养了。”

“啊——”

南无乡被黎明雪的抽泣吓到了,以为孩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可等看见黎明雪的模样,就把孩子的忘到九霄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