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丹约
神仙会的珍馐佳肴，山珍海味，自不必说。
一段无厘头的下棋后，没有人继续出风头。宴会进行的很顺利，哪些互相看顺眼的四正与世家子弟，举杯邀酒间，更快的熟悉起来。
陈闲吃菜时，瞄了一眼天龙寺的弟子，站起来说道：“诸位大师，我很好看么？”
说话时，索性坐在天龙寺弟子的桌子，坐的端端正正，道：“你们哪个了烦师兄，简直是个大坏蛋。你们是不是知道他偷了我们神龙峰一个绿珠子的事？一件小事，我们神龙峰不会计较！”
“我师兄说，是你送的！”
“哦，我明白了，你们一直看我的眼神，是想从我这儿化点缘？”陈闲哈哈大笑，道：“你们应该跟着了然师兄，好好修行。要是跟着了烦和尚，个个变成酒肉和尚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色中恶魔啥的，好像就是说的大和尚。”
了烦坐在隔壁桌，只有干瞪眼的份。
了然旁边的和尚，跟个金刚似的，一言不发，似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意。
陈闲不想惹事，重新回到神龙峰弟子的座位。
宴会平静的进行了半个时辰后，长生殿的位置上站起一位青年，年纪二十岁上下，长得很清秀。他在说话前，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陈闲所在的方向，满眼是讨厌与憎恶。
他旁边坐着一位绝世大美女，二人的长相有几分相似。
“诸位道友，我乃长生殿弟子风骄扬，我想当着众人的面，向一位美女表白。”
“风家骄子，长生七杰，能得如此天骄垂青的女道友，真乃人生赢家呀！”
“是啊，是啊！不知是哪家的闺女，能有如此机缘！”
风骄扬拿出一个红盒，迈步走到清元门玉屏峰的一张桌子前，大厅上，所有人的眼光随着他转移。
“钟凝师妹，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的心就动了。这是我娘给我的一枚保命灵丹，其名‘混元灵丹’。这份信物，钟师妹不会嫌弃吧？”
“长生殿的六品灵丹‘混元灵丹’？”
“天呐！钟道友真是好福气！”
“是啊，是啊，多少人多少辈子都修不出来！”
“……”
此刻，所有人都看向了陈闲。似乎，大家都预料到，要是陈闲不出来捣乱下，大家都不舒服一样。
陈闲看着神龙峰弟子古怪的表情，开口道：“这段姻缘，能加深长生殿与清元门的友谊，这是好事啊。”
陈闲觉得还不过瘾，索性站起来，迈着方步走了过去，道：“钟师妹，别犹豫了，赶紧答应吧。我们神龙峰的弟子，又穷又丑的，要是师伯将你强嫁过来，那太委屈你了。”
钟凝的额头上汗珠都渗出来了。
此刻，她一人吸引着万余人的目光。
风骄扬本以为陈闲会捣乱，万万没有想到，还劝上了，他正内心得意时，陈闲又道：“风兄弟，听说长生殿掌教风道玄真君也姓风，你们是一家子？”
风骄扬看着这个令自己讨厌的人，道：“正是我祖父！”
“怪不得我师妹看不上你。”陈闲摇了摇头，道：“堂堂一位真君的孙子，拿个破六品灵丹，就想娶我清元门的天骄？那我清元门也太没面子了吧，这不是让各路道友看扁我们清元门的门楣么？”
风骄扬怎么会惧陈闲，秀眉一挑，道：“听说过你的事迹，用通天蛇的机缘，装了几次而已。像你这样来自山野僻村里的野小子，大概还对六品灵丹没什么概念，更对我长生殿的混元灵丹一无所知了。还破六品灵丹，有本事你拿出一枚六品灵丹来看看？”
“师妹，你听听，长生殿的人也太狂妄了。他这是在羞辱璟雯师伯，连个与混元灵丹相匹配的灵丹都没有。是可忍，孰不可忍。”陈闲走到长生殿的一个桌子前，道：“哎呀，这位小师妹，我看到的第一眼，就心动了。不知能看上陈某否，可否以身相许否？”
风骄扬急忙跑过来，道：“你个臭蛤蟆，竟敢调戏我姐姐？”
“你能心动，我不能心动吗？”陈闲缓缓拿出一个丹瓶，所有人脸色大变，风骄扬往后退了两步，陈闲沉声道：“这位小师妹，这枚九品灵丹，你不会嫌定亲礼薄了吧？哎呀，我们清元门弟子向你们长生殿求婚，八品灵丹都是拿不出手。我们清元门弟子，更是自力更生，不仗着祖宗荫德装逼。”
长生殿一位持重沉稳的弟子站起来，道：“陈闲道友，我师弟骄扬是真心的。此事已跟本门通玄长老提及过。今日，通玄长老会向璟雯长老提及此事。”
陈闲道：“了不起么？”
“你这是无理取闹！”
啪~
陈闲将丹瓶放在长生殿女弟子面前，道：“我也是真心的。我现在就去找通玄长老。”
“站住！”长生殿女弟子站起来，道：“早就料到你会捣乱！说吧，怎么样，你才会不捣乱？”
“我钟师妹出嫁之时，就是你嫁入我们神龙峰之时。”陈闲脸都不红，旁边的人倒是个个屏住呼吸，等着看陈闲如何收场，陈闲续道：“这就叫亲上加亲，贵我两派的友谊不是更深了吗？”
美女黛眉微蹙，淡笑道：“你觉得你配吗？”
陈闲让自己站的直了些，道：“我呸！你可真臭美，看来，只能做个小妾！”
“你……”
“你弟弟娶我师妹，我确实管不着。但是，这桩婚事如果成了，我只会认定是我师妹承受不住两派宗门的压力，被强迫的。”陈闲道，“我今天把话撂这儿，如果我师妹远嫁长生殿。将来，我就是把长生殿的山门拆了，也得把你娶回清元门。”
“那你问过玉屏峰的钟凝师妹，她的真实想法吗？你一个神龙峰弟子，管得着玉屏峰乃至清元门的事吗？”
“那你的意思是，只有清元门的下一任掌教，可以咯？”陈闲掏了掏耳朵，道：“你觉得你配清元门掌教这样尊贵的位置吗？”
风骄扬道：“姐，他就是个无赖！这事，二爷爷肯定已经说好了！”
美女道：“陈闲，你说吧，到底怎么样，你才不捣乱这件事？”
“要么，你答应嫁给我，我师妹出嫁之日，便是你成为我媳妇之日，公公平平。要么，长生殿的同辈中人，能在五年后的丹会，在丹道上胜过我。”陈闲摇了摇头，道：“丹道上赢了你们，你们也该死心塌地了。要是在武道上赢你们，我也觉得胜之不武。毕竟，我已经与你们不是一个档次的了。”
长生殿的几张桌子上，有几人站了起来，也拿起了桌子上的法器。
美女摇头示意，道：“我终于见识到，你真是个怪胎。好，五年后的丹会上，你若能在丹道胜过我，这门亲事做罢。若是你输了，怎么办？”
“你可真自私啊。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葬送了你弟弟一生的幸福。太残忍了。”陈闲肃然道，“我要是输了，我以身相许，嫁到你们长生殿，做你的上门女婿！到时，我在家里织布、带孩子，你在外专心打拼，一家人幸福美满，多好！”
“呵呵……”
“哈哈……”
“哧哧……”
“……”
很多人终于忍不住了。
美女咬唇皱眉，道：“你是凭什么认为你一定会赢，我很感兴趣你的这份自信，来自那里？”
“不瞒你，我师伯将一生丹道尽传予我。为的就是防止这一天的到来。”陈闲心想：趁着这个机会，多营造一点气氛。免得等我丹道有成时，人人怀疑到丹书铁券上来。顺便，给我一点压力，免得我把炼丹的事给忘了。
“莫非，你喜欢钟凝师妹？”
“是！”
陈闲毫不犹豫的说出口，本有下句，却没有说出口。
风骄扬气的直哆嗦，他还是低估了陈闲，万万没想到，陈闲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要是搁一般人，知道他爷爷是长生殿掌教真君，谁敢惹事。
风美女心想，陈闲已经表现出来的闹事能力，确实不容小觑。临行前，爷爷也曾交代，不要与陈闲这样的人交恶，要不然，会很麻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好！”风美女道，“咱们就以五年后在长生殿举行的丹会为约，你胜，此事作罢，我胜，此事你绝不能插手。当着众人的面，击掌相约，绝不反悔，你没意见了吧？”
“为了给风掌教一点薄面，我们不妨加点注？”
“哦，怎么加？”
“我赢了，此婚事不但作罢，你弟弟绝不能继续纠缠我师妹外，你还要给我‘涤魂丹’、‘金髓丹’、‘融灵丹’的丹方。我要是输了，纵使我师妹不答应，我也绑她去你们长生殿完婚，我也任凭你处置，包括我的童子身。”
“好。我们长生殿的猴山，正好缺一个管理员，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一点不介意。”
风美女伸出右手，道：“击掌之后，不容反悔。你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啪~
陈闲趁风美女不注意，跟个二流子似的轻轻拍了下风美女的手背，兰花指一拂，细声道：“讨厌！”
“就这么定了。五年后，丹道上见高低。”陈闲眯眼看着风美女，拿起桌子上的丹瓶，顺手夺过风骄扬手中的丹盒，道：“风老弟，为了防止你们反悔，这枚混元灵丹我先替你保存着。”
“流氓！”
风美女大怒，伸在空中的右掌拍出，一只冰凤凰骤然出现，冲向陈闲。
陈闲岂能不防，刹那，左掌打出，直接打向近在咫尺的冰凤凰。
霎那，龙吟凤鸣，气势滔天。
二人不禁同时退开了三步。
“你的道行确实很高！”
“你肯定打不赢。由此可见，号称长生七杰之首的风神扬，或许可以与我一战。”陈闲内心庆幸自己左手指的异常，帮自己逃过一次，顺便装上一装，淡笑道，“那么，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炼丹奇才风轻扬，风通玄真人的孙子咯？”
风轻扬点了点头，道：“原来，你是个心细如发的人。我越来越感兴趣，五年后，你的丹道真的能否胜过我。”
陈闲道：“如果你现在同意嫁到我们神龙峰，且劝你弟弟不打扰我钟师妹，这个赌约我允许你取消。若不然，五年后，你们长生殿独绝的三个四品丹方，可要给我咯。真不知道，是你贵重呢，还是长生殿的独绝丹方贵重呢。反正，我至少要一样。”
“五年后见！”
“好！”陈闲将混元灵丹递过去，风轻扬蔑视着接住，陈闲道：“这是咱俩的定亲信物，这五年之内，你可不能做对不起我的事。要不然，我会亲自给你们的掌教写一封休书！”
“人……怎么可以如此的不要脸？”
“你这种凡人，怎么能了解没有对手的那种寂寞呢？”
陈闲迈着方步，大摇大摆的走回神龙峰坐席。
大家看向钟凝，她的神情似乎好转很多。
有人才说道：“长生殿的朋友，你们或许应该打开丹瓶看看，是不是一个空瓶！”
***
陈闲一闹，这档子事至少拖延五年。五年时间，足以发生很多变故。这让长生殿的众弟子很没面子。
钟凝的沉默，让事情看起来增添了更多的变故。最不利的人，自然是陈闲。
对于人数众多、势力众多所举行的宴会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闹剧。不多时，大家又进入了把酒言欢的气氛中。偶尔，还是有人会为钟凝惋惜。
巳时过半，大厅突然安静了下来。
陈闲是背对着大厅入口的方向，所在桌子又远，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异常。旁边的玉矶、玉磬二人脸色大变，二人怔怔地看向陈闲。陈闲扭头一看，原来是各派的长老走了进来。
风骄扬蹬蹬的跑过去，急喊道：“二爷爷，陈闲闹事，阻挠我向钟师妹表白！他还刚才打了我大姐一掌！”
众人不禁看向陈闲。放眼整个清元门，能与长生殿风通玄这样的长老有资格交锋的，不过四五人。神龙峰的七位长老绑一块，也不够风通玄正眼看。清元门中岂会有长老替陈闲说话了。如此一来，陈闲不得不独自收拾这个残局。
风通玄真人，清癯的脸颊上挂的笑容中尽是深深的威严，中等身材，身穿好似燃烧火焰的大红袍，道：“骄扬，在诸位前辈真人面前，怎地如此无礼？”
风骄扬立即道：“晚辈拜见诸位前辈师长！”
此时，风轻扬亦走了过去，道：“晚辈拜见诸位前辈师长！”
建业真君道：“通玄道兄，你们风家子弟，当真是辈辈出人才，真是令人羡慕之至。”
“建业道兄过奖！”通玄真人道，“轻扬，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爷爷，陈闲出手阻挠小弟与钟师妹的事，且与我相约于五年之后的丹会。”风轻扬似乎亦有点怕这个亲爷爷。
“也就是说，你答应了明阳师侄，与明阳师侄在丹道上一见高低？”
通玄真人的话没说完，清羽子不禁闭上了双眼，轻轻的摇头。建业、纯阳、璟雯等人面面相觑，似是已经想到一块儿了。
风轻扬点了点头。
通玄真人道：“既然应诺，就该担责。”
大家又一次看向陈闲，连诸位长老也看向了陈闲。
陈闲觉得是时候了，整了整衣衫，站起来，先是走到钟凝身旁。钟凝不解的看了一眼。
“师妹，你是清元门的亲传弟子，不得无礼。”
钟凝轻声道：“干什么？”
“这事如果你继续沉默，那就是不顾师门颜面、不顾璟雯师伯堂堂八品丹师的面子。”
“我没有，我不愿意。”
众人愕然。
众人愕然的是，与钟凝长久的沉默相比，似乎只有在一位信得过的男子汉替自己站出来后，才有勇气说出这话。
众人再看陈闲，感觉变了，效果变了。
“师妹，你要记住，纵使是天崩地裂之祸，哪怕是海枯石烂之灾，你的明阳师兄永远与你同在。我们身为清元门第十六代弟子的最长弟子，理应成为后来同门的楷模。”陈闲肃然道，“现在，该是我们去拜见各派前辈师长的时候了。”
众人被陈闲这个喜欢胡闹的人的严肃之词震惊了。
众人深刻的感受到，如果把陈闲当成一个大老粗，那肯定是灾难。
钟凝身子颤抖起来，真的是六神无主。
她出生世家子弟，进山门又是最耀眼的弟子之一，一切似乎都被安排好了。遇上这种突如其来的事，实在是转不弯来，不知该如何处置。
陈闲可就不一样了，见状，轻轻扶起钟凝，扶着她向前走去。
风骄扬的眼睛里快要喷出火了。
风轻扬只是皱着眉头。
走到众长老三步开外，放开钟凝，轻轻点了下她。钟凝一直低着头。
“神龙峰阳明子真人的亲传大弟子明阳，拜见诸位前辈师长。”陈闲朗声道，钟凝轻声道：“拜见诸位前辈……”
陈闲补充道：“通玄师伯，这是我钟师妹。”
“二位师侄，皆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亦是我四正名门的未来希望。”通玄真人道，“轻扬说，师侄与她有丹约，可有此事？”
“有！”陈闲道，“轻扬师妹有些傲骄，骂我们神龙峰弟子穷的连炼丹灵材都没有，又自吹长生殿的炼丹如何如何牛上天，等等。故而，晚辈决定应战。”
风轻扬咬牙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你敢承认你的心里没说千万遍？”陈闲挑眉而言，见风轻扬脸微红，立即补充道：“天底下最羞辱人的莫过于腹诽心谤，从内心看扁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果不是拥有陈闲哪样出身的人，大概是体会不到对这种感觉的感觉。
通玄真人看了一眼旁边的众长老，问道：“你们的赌注是？”
陈闲如实照说，顺便的添油加醋了几句。
“好。你们年轻人能互相争一口气，互相促进，这是好事一件。明阳师侄说的不公平，确实是众人皆知。”通玄真人点头道，“我这个老头子，当着大家的面，给你们定个公平的条件：五年后的丹会，长生殿准备两份六品灵丹‘七宝丹’的炼丹灵材，轻扬与骄扬炼一炉，钟师侄与明阳师侄炼一炉。五年之内，老夫保证轻扬与骄扬接触不到此灵丹的丹方。明阳师侄，如此，公平否？”
“如此，我与钟师妹必胜！”
似乎，在所有人看来，陈闲是一个从来不缺乏自信的男人。
清羽子不禁看向璟雯，看看自己的这个厉害师姐有什么反应。
璟雯长老没有任何反应，大概是哀莫大于心死。
陈闲等人站在两侧，众长老一一走过去，与各派的弟子见个面，认识，认识。
“玉轩师侄，果不愧为是重阳道兄的得意门徒！”
“三界门的天罡师侄，听说，已修成‘天罡一字剑’，真是后生可畏！”
“……”
一通下来，已到了众人离开的时间。
各派弟子依次走出大厅，在六品客栈外集合。
风骄扬瞪着陈闲，狠不得用眼神杀死陈闲，临走时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恨你！”
陈闲淡笑道：“你小子，将来可别怪我指点你外甥收拾你。”
风轻扬一听这话，瞪了过来。
陈闲朝她摆了摆手，道：“轻扬，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里，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天龙寺弟子走过时，陈闲叫道：“了烦，你给我站住！”
了烦赶紧挤在众同门当中，道：“你太能装了。这一次装的x，我看你怎么收场！”
当天午时，各派离开仙城。
仙城上空，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似乎，一场阴霾彻底消散了。
可在这平静之下，又有谁知道多少暗涌在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