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撮阻羿

我们这次的终点是在一片终年迷雾萦绕的山岭,被彝寨的人称为“嘿祖啦哒”的地方,“嘿”意为“雾”,“祖”意为“长期居住、停留的地方”,“啦哒”同样是山谷的意思,也就是说这片山岭是雾长期停留的山谷。

深山采药人也不敢贸然进去,只有带上猎犬,才敢在外围活动。

但是这里物产及其丰富,各种名贵药材,珍稀动物多不胜数。

更早的时候,有一些彝寨是分布在这附近的,当地村民曾利用泉水种植水稻,但不知何故,常有冷热怪病流行,人死畜亡,只得逐渐迁徙到外围大山居住。

不光本地彝民,就连勘探队,部队测绘队都曾多次在这里遇险,其中多人死亡和失踪。

在马几山寨的时候,我听一位彝族长者介绍,1950年,有某抗日军队残部30余人,仗着武器精良,试图穿越“嘿祖啦哒”,进去后无一人生还,因此,这里留下了“恐怖死亡谷”之说。

解放后也有人曾经带着猎犬深入过“嘿祖啦哒”,但再也没有出来,后来随行在外等待的人看他们久久不归,只好在山岭前吹响犬笛,只有猎犬跑了出来,人却不见了。

从那以后,就没有人再敢进入那片山岭了。

但这次我们必须要将隐藏在漏斗山的恶魔彻底清除掉,如果没猜错的话,“嘿祖啦哒”里面,百分百有那个长衫人的古墓!

“嘿祖啦哒”离马几山寨有好几天的路程,其实直线距离并不算远,但出了马几山寨范围,只有一条勉强算路的人为踏出的小道通往额觉罗洞,再往深处走,就没路了,都是崇山峻岭。

长长的骡队在山路中间慢慢前行着,阿喜一骡当先在队伍前面带路,能当骡队的领队,是很不容易的,除了要注意前路的情况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在骡子通过险峻路段退缩时,要牵引吆喝,让骡子完成任务的同时还要防止它们跌落山崖。

“橄榄树在梦中结满果子,果子落下无声无声,闻到荞子酒的醇香就想喝酒,喝的时候就想起祖先的事啊~~~”嘹亮的山歌声从前方传来。

队伍里的其他彝族勇士也跟着阿喜唱起来:“他们把火种和命运图像刻于岩火,然后对着岩石裸足舞蹈,默默独语,被野猪咬伤的猎人躺在山岗上,山下栅栏边的手臂,摇动如长长的苦棘藤!”

种马望着莲蕊和阿喜他们一唱一和,向我这边干瞪眼,我双手一摊表示我也没办法,彝族山歌不是你想唱好就能唱好的,它强调说中带唱、唱中有说,通过真假声的配合训练能够达到统一的演唱状态,低声区的处理非常难把握。

我对种马说道:“种马兄你省省吧,你平时都不可能唱出来,就凭你这前天晚上嚎了一宿的嗓子,你倒是可以试试迪克牛仔的歌嘛。”

“好你个一命呜呼,以后谁也不许提前天晚上的事!你知不知道,马爷我这次宝贝没了,损失惨重啊!这回进到那个千年粽子的墓里面去,说什么老子也要把损失弄回来,我就不信他没有宝贝!”种马发誓道。

说完他就策动骡子到莲蕊那边,和莲蕊并排而行把妹去了,估计是在说笑话,不时把莲蕊逗地大笑,祝你好运吧大种马。

我转头问爷爷:“老爷子,以你的本事,你一定早就知道这里有异常的吧?为什么现在才来处理?”

爷爷无奈道:“我也想啊,但是十几年前就在我准备好一切的时候,马大鼻子为了救你母亲,一身本事没了七七八八,马家的小子当时和你差不多也只有几岁,你让我怎么好意思开口再让他相助。”

我好奇道:“不是还有两个家族么,你可以找他们帮忙啊。”

爷爷苦笑道:“因为某些原因,我不可能得到他们的帮助,所以我一直在南边县住着,时不时上来看情况,希望不要往坏的方向发展,想不到终于还是爆发了。”

我不服道:“枉那两个家族是六微成员,一点也不团结!”

爷爷接着说道:“好啦,有些事现在说给你听你也没办法改变结果,这些问题,就在你成长的过程中去逐一解决吧,幸好你和马家的小子都学到了真本事,我这才敢让大家做好准备一起去解决这件事,前面会有很多凶险,也许我也不能保护你们,但你们既然已经成年,同时作为六微的后人,也愿意扛起我六微的旗帜,就必须经历一些事情,才能成熟,否则未来会有更多的危险等着你,我老了,保护不了你一辈子。”

我一听心里顿时觉得很不舒服,爷爷这是在说什么啊,像交代后事似的。

我揉了揉爷爷的手臂道:“老爷子你胡说什么啊,你铁定长命百岁!这件事完了你得和我去虚空斋找宽伯,我们一起好好聚一聚才行!”

爷爷笑道:“好好好,没问题!”

我看了看春风得意骡蹄急,正并排和莲蕊前行的种马,听着彝家汉子们爽朗地山歌,我心想要是大家能一直这么快乐就好了,只有离过家的人才知道和家人在一起有多好!

在行到快接近额觉罗洞的地方,爷爷指着一处山涧对我们说那就是当时发现我和种马还有李安的地方。

经过这几天的雨水冲刷,湿软的泥沙已经塌下去将大部分洞口都掩埋住了,爷爷说我们被发现救之后,他和索马老爹就开始为今天的行动做布置了。

接下来除了我们中途停下来让骡队休息,吃干粮外,一直都在赶路,渐渐的人也被颠的有些乏了,此后一路无话。

不知不觉行到傍晚,往后看早已不能见到马几山寨上面的炊烟,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眼前这一片连绵的大山从我们出发的时候就看见了,走了一天才走到其中一座离我们最近的山脚。

金色的夕阳余辉从连绵不断的群峰里探射出来,仿佛给这些山峰镀上了一层厚厚的金粉,闪闪发光。

前面传来一声吆喝,阿喜举起右手让骡队停下。我趁机翻身下骡揉了揉快被颠散架的身体,帮爷爷捶着肩膀一起走到阿喜那边去。

阿喜指着半山腰说道:“接下来要爬山了,龙王要不要多休息一下?”

爷爷摆了摆手道:“我这把老骨头至少这几年还经得起折腾,没事,走吧!”

大山里潮湿雨水多,这里应该是不久之前才下过一阵大雨,泥土非常松软,山路狭窄湿滑,通往额觉罗洞的山路经过马几山寨一代代人的修缮,这条由青石块铺成的山路竟比刚才的来路走起来更简单一些。

山腰上就是我们要去的额觉罗洞,那里是马几山寨如果有彝民去世后,统一火葬的地方。

“踢踏!踢踏!”骡队蹄子上的铁掌敲击青石路面的声响停止了,我们终于到达今天的目的地-额觉罗洞。

“哎!终于到了。”趴在骡子背上的种马翻身下来说道。

虽然补火毕摩已经治好了他的屁股,但是毕竟才好两天,长时间的颠簸,对种马来说还是有点吃不消,所以到最后他索性直接趴在骡子背上,好减轻屁股的负担。

这里不光是火葬之处,更是通往“嘿祖啦哒”的必经之路,加上这里之前有“撮阻羿”那种传说中吃人的东西出没,我们也想趁此机会在这里调查一下,所以这是最佳的中转站。

额觉罗洞大概高十二米,开口十七八米的样子,挺深的,深度估计能有接近一公里,这里有彝人制作的若干简易的三锅庄,外形和索马老爹堂屋那个一样,但是小了很多。

山洞整体都是由花岗构成,就连地上也凹凸分布着大小不一的石头。

这时候和我们随行的彝族汉子们都在检查骡子身上有无勒伤的地方,有的话就马上涂药膏,一路负重走这么远过来,骡子的铁掌磨损较快,他们在检查过所有骡子的蹄子后,都在轮流给骡子更换新掌。

然后他们再再把骡子挑着的辎重都卸进山洞,这里到处都是浓密的绿色植被,骡子们可以尽情吃饱。

爷爷,我,种马,莲蕊和阿喜五人在洞里围着一个点燃的三锅庄。

在来的路上阿喜告诉我们被“撮阻羿”惊扰的死者尸体,已经被火化了。

彝族火化死者也有自己的规矩,若系死者血亲者(哥、弟、姐妹、女儿),其礼物除酒外,尚须配备牛或羊。

在距丧家一、二里之外,便嚎啕大哭起来,到丧家立于死者之前泣不成声。

在人死二、三日内,主人将自家准备的各亲戚家门送礼的牲畜,则会被全部打杀,招待客人。

彝家出丧时妇女们要拥向灵前大哭,男人们围在灵前大吼,毕摩念诵《指路经》,意为死者灵魂指明通往祖先居住的道路,能顺利到达祖先住地。

接着把死者及生前穿过的衣服放在丧架上,抬到山野,放在事先搭好的柴垛上,从四方放火焚烧,到青烟大起时,送葬者都放声大哭,待浓烟稍过,只留少数人看火,其余返回。

死者被化为灰烬后,死者是男性用九块石头,而女性则用七块石头围成圆形状作坟墓。

“那‘撮阻羿’’到底长什么样啊?”我和种马都好奇地问道。

“这,我们真不知道,因为没人看到,只是猜的。”阿喜说道。

“那尸体的样子你们总见到过吧?”我不死心地问道。

“阿喜也没见到,只有阿达和龙王看到了,只能麻烦龙王给你们解释一下咯,不过我也很想知道呢!”莲蕊笑吟吟地说道,大种马全然不理旁人的眼光,看着莲蕊的目光又直了。

爷爷拨了拨三锅庄里的柴火,把他的手机递给我说道:“我用手机拍的,你们看吧。”

我拿过手机一看,原来如此!这个人是病死的,本来是准备停放在这里两天,等仪式做完就火化。

但是在火化的前一天,尸体却不见了,大家赶忙四处寻找,终于在一个山崖底下发现了尸体。

爷爷拍了好几张照片,从照片上看,尸体周围有很多类似蛇虫爬过的痕迹,而尸体却变得非常干瘪,眼球看起来能有乒乓球那么大。

我和种马看过之后沉默下来,这东西和我们之前在牛王寺地底发现的尸傀又有不同,因为尸体并没有发生尸变。

这个“撮阻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我苦恼地抠着头。

这时莲蕊把烤好的洋芋和荞麦粑粑分给我们说道:“技艺再高,也要吃饭。吃饱了好好休息吧,明天的路才是真的难走呢。”

种马接过去大口吃着,然后不住地拍马屁说好吃。

外面的彝家汉子们也已经将骡队打理完毕,牵着骡队鱼贯而入,他们围着另外几个三锅庄有说有唱地吃着东西。

在很早以前骡子就是彝家主要的交通工具和经济来源之一,因此养骡人把骡子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每到一个地方休息的时候,必先照顾好骡子,然后才轮到自己。

大家吃饱喝足,喧闹一阵后各自裹着着一块“察尔瓦”就入睡了。

“察尔瓦”彝名“瓦拉”形似披风,这是用撵制的粗羊毛线织布缝制而成,边缘镶有红、黄牙边和青色衬布,下边吊有30厘米长的绳穗。

察尔瓦和披毡是彝族男女老幼必备之服,白天为衣,夜里为被,挡雨挡雪,寒暑不易。我在南边县读小学的时候都拿过班上彝族同学的“察尔瓦”来玩过,这东西看起来没多厚,但是保暖功效还真不赖!

几名彝家汉子在山洞门口也点上了两堆篝火,他们今晚要轮流放哨。

这里已经是人迹罕至的深山,有不少野兽出没,必须要留人放哨,万一骡子被蛇虫鼠蚁咬了那得多心疼!

莲蕊脱下了铠甲,她的盔甲里面贴身穿着一件青底彩花的坎肩,袖笼底边镶上一圈雪白的兔毛,胸前那一对不甘被压迫的玉兔示威般地挺立着,一层黑色的布条把她盈盈一握的纤腰裹的严严实实,使她绝顶空灵的美丽中又凭添了一丝性感。

种马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我当然也看到了虽然没有种马那么失态,但也是看得目不转睛。彝家女生的性格确实很大胆,莲蕊朝种马示威式的笑了笑就裹上“察尔瓦”睡下了。

我们闻着洞外时不时飘进来的新鲜泥草味,听着着噼里啪啦的篝火声沉沉睡去。

到半夜的时候,我隐约听见种马翻身起来的声音,迷糊间只听见他嘟嘟囔囔地说肉吃太多拉肚子。

良久还不见他回来,我正准备也起来去嘘嘘,突然传来种马惊恐的叫声:“谁摸我屁股?这是什么?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