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五 回礼

来而不往非礼也，田单既然有胆子来燕国造谣，那无双也决计不能让他好好消停的过。熟悉齐国的越女亲自带队，六处精英们分批潜入了齐国。

比起田单目的单纯的说客探子，六处能够帮军队做的事情就太多了，搜集地图、侦查虚实、暗杀绑架、敌后战斗……

至于散播一下谣言，放放烟雾弹，那只是六处顺手干的事。

作为当年接受了王后重托的冯谖，自从临淄被血洗田单主掌了齐国政界大权之后，就一改当年和匡章争权夺利的嚣张样子，保持一副任劳任怨甘居人后的低调状态。

因为燕赵大军来袭，田单不能继续待在临淄巩固权力，而是前往战场布置。冯谖再次成了临淄城的第一重臣，虽然之前受到了田单的打压，但他并没有借机向着田单发难，反而积极的帮助田单将南方的兵将辎重向北方调集。这种识时务的状态也让田单留在临淄的势力非常诧异，因为他们已经做好了冯谖不配合军队调动就集体弹劾他的准备。

愿望落空的田单的手下找人试探冯谖说：“要是不趁着现在多抓住一点权力，等田单从战场上回来，着临淄上下哪里还有您站的位置。”

冯谖知道自己让田单恨是失望，就义正严辞的说：“燕赵两国大军来袭，齐国眼看风雨飘摇，大将军是齐国唯一的希望，我岂能因为自己一点点小小的权力欲望，就将齐国置于危险的境地？”

门客们很快将冯谖这个大义凛然的说法传遍了整个临淄，每个齐国人几乎都在夸赞冯谖识大体，有担当，田单的手下们一看冯谖并不好搞，不禁都有些焦虑。

田单的心里也有些焦虑，毕竟战争来的太快，燕国一看就是蓄势待发了很久，就等着田维出事，不禁在心里暗骂无双毫无亲情观念。而且田单知道冯谖表面乖顺，实际上暗藏祸心，只是这人久经斗争，匡章当年都没能彻底把冯谖按下去，更别说现在了。

当他听说君王后四处联络在临淄城被屠杀的贵族旁支前来临淄接收贵族遗产的时候，就知道她要收买人心，重新凝聚起贵族的力量来和自己对抗。

田单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学习临淄做的有点着急，让其他人变得害怕了起来。

幸好冯谖和君王后与田单争斗是争斗，该支持田单的时候也一点没有含糊，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这也让田单尝到了自己强大带来的好处。

因为每一位官员都想要巴结田单，因此以前需要求爷爷告奶奶还三不五时拖延的粮草装备，现在则是要啥给啥毫无拖延，这让田单心里十分愉快。

比起在临淄城里忙碌到脚不沾地的冯谖和君王后，田法章的生活就无聊多了，大家都懂他就是想帮忙也只能帮倒忙，因此君王后就给他在宫中安排了歌舞酒宴，让他老实的呆在后宫消遣不要动不动就去找自己谈星星谈月亮谈春天的花谈冬天的雪，这太耽误工作了。

歌舞酒宴只能给田法章带来一时的欢乐，但是再美的歌舞看多了也腻，懂得讨好大王的侍人从民间找来了各色艺人，虽然粗鄙，倒是给田单找来了新的消遣，同时田维很爱听这些民间艺人们说话，他们会把街头巷尾流传的各家八卦，走街串巷时候遇见的奇人异士当故事一样讲给田法章。

田法章经常听到了有趣的故事，就忍不住去找王后分享，王后对什么“有个人家里进了狐狸”或者“谁谁谁活了一百岁”这种八卦没有兴趣，因此田法章在王后那边碰了钉子以后就渐渐的学会了独自欣赏。

这些艺人绘声绘色的在田法章面前表演了各种吹捧田单的歌谣，有的说的壮如山，有的写他猛如虎，还有的传唱他英雄盖世，齐国没有大王可以，没有他不行。

这些词藻华丽的歌谣，很多民众并不懂其中高深的含义，但田法章听着可高兴不起来，这明明就是把田单往成王的方向夸赞呀……

要知道这些歌谣都是燕国官员们在编写辟谣打油诗的时候，顺便为了捧杀田单，而编写出来的，齐国人士公孙璇负责最后的调整润色，带着齐国特有的语言特色来描述田单是如何的嚣张跋扈。

这些歌谣朗朗上口，歌舞艺人们大多数是文盲也并不懂得，还以为夸奖了国家的将军能够讨得大王的欢心。

经过燕国诸位大家捉刀代写的歌谣不但让民众喜欢，田单也是爱听人夸奖的，但把田单高高捧起是第一步，之后六处就开始放出驳斥的说辞，让这些歌谣流传到哪里，谣言就跟进到哪里。有的艺人不小心说漏了嘴，把市井中流传的话给讲了出来，本以为说了将军的坏话会被大王拖出去打死，没想到田法章却很有兴趣，不但给了他们大笔的赏赐，还鼓励他们多说一些自己听不到的东西。

民间艺人并不懂得在这座王宫里，田法章是最没有权力的人，他们只能从田法章的脸上明白，田法章不喜欢听歌颂田单的歌谣，而喜欢听骂田单的传言。因此为了讨得田法章的喜爱，艺人们毫无保留的把民间的传言都讲了出来，什么“田单想要谋反”什么“田单也姓田，可能会是下一任的大王”还有“下令屠杀临淄的，实际上就是田单，可惜被田单灭口了……”之类的。

平民们每天辛苦劳作，在天平年景里求个温饱，一场兵祸过来，有的流离失所，有的卖身为奴。他们不管战争的原因是否正义，只在乎自己的生活能不能继续下去。

因此田单作为近些年齐国战争的主要将领，被人骂也是在所难免的。田单自己也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人民的创造欲望和逆反心理被夸奖田单的那些歌谣一激发，瞬间诞生了很多痛骂田单的齐国歌谣，这些生产于本土的歌谣比燕国那些二把刀们要写的朗朗上口，简短到位多了，很快这些歌谣就在六处的推动下开始大肆流行起来。

田单心里是有些膨胀，听到有人传说他想要取田法章而代之，吃惊而且心虚，只能命人大肆抓捕造谣的人，但真正的六处成员一个一个滑不留手，齐国人能够抓住并审判的还是底层的人民。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看到很多人就是因为跟着说了两句嘴就被丢进了大牢丢掉了性命，百姓们反而觉得田单在封锁真相，纷纷吐槽说田单毫无肚量，夸奖他的时候就能接受，却听不得一点不好。

君王后也不愿看到关于田单的谣言四处乱飞，虽然对于权力双方争斗的厉害，但没有田单就彻底没人能够抵挡燕国人的入侵了。

君王后发现这些民间艺人给田法章演的都是那些谣言段子以后，带着兵直接直接冲到了田法章娱乐休息的宫殿，把田法章也吓了一大跳。

事后君王后自己回想了一下，也觉得自己当时因为各种事情心情有些毛躁，她气冲冲的就直接冲进了大殿里，让兵丁直接把艺人和负责的侍人都拖走审问。

“大王救命啊！”这批民间艺人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当下就连声呼号起来。

“慢……”田法章疑惑的问王后：“这是怎么了？”

“因为他们把谣言当成故事给大王听……”君王后一边回答，一边挥了挥手让士兵们继续把人拖走说：“一定是有燕国的探子混在了临淄城里，企图破坏王廷和田单将军的关系。”

“可是……”田法章说到。

“我知道大王喜欢看民间的百戏表演，以后我再给大王找其他的艺人来。”君王后知道田法章心思单纯，因此一听到有人汇报就急匆匆的赶来了，怕他受到谣言的影响，又想起自己是撂下几位贵族的会面匆匆前来的，因此没有听完田法章的话就匆匆离开了。

“可是……这些事我都不知道呀……”田法章望着王后远去的背影，轻轻的对着空旷的宫殿说了一句话。

根据王后的命令，新换上的侍人们很快再次小心翼翼地为大王摆上了酒宴，唤来了宫人奏乐起舞，恢复大殿中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只是再也没有人，敢对田法章讲一句多余的话了。

等王后和冯谖发现田法章状态不对的时候，田法章已经习惯了把事情憋进心里了。

……

当年“真假王后”风波的时候，赵何当年从邯郸街头抓了一个女人入宫，这位叫做诸琴的女人，自称是齐国公主的奶娘。赵何本就知道公主是假的，因此并没有产生赢稷想要的那种暴动，只是敏感的认为诸琴此时突然跑来事有蹊跷。

泾阳君并没有细想诸琴被赵国人抓走以后会怎样，他只是敷衍的完成了他哥给予的任务，目的是让赵国上下一片混乱，帮助赢稷抱得美人归。因此大家都很快忘记了这个叫做诸琴的女人，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

诸琴已经被泾阳君这么的身心俱疲，看到赵国官兵抓她，自认为必死无疑，没想到赵何把诸琴逮入王宫并不想拿她泄愤，而是好吃好喝供着想听一听无双的童年过的怎么样。

谁也没有想到赵何会想从无双出生开始听起，诸琴就只能照实讲述，听说无双从还在吃奶的时候就十分聪慧，赵何不禁露出了微笑。再听说她那么小就被王后欺负，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琴一路顺着讲，讲无双爬墙，讲无双躲避姜君暗杀，讲无双治理黄河，讲误伤被弟弟夺走了功劳。琴在泾阳君的手里算是想明白的田单对自己的无情，和无双对自己的好，不知不觉间琴就沉浸在了回忆里把真正的事情全部讲了出来，直到说完了自己被匡章拖走，诸琴才发现故事讲的和泾阳君的剧本有些接不上了。

赵何看她脸色大变，心知肚明她是胡编乱造，诸琴也心知自己演不下去，干脆对着赵何大打苦情牌，把匡章和田单泾阳君卖了个干净，求赵何帮助自己把孩子找回来。

赵何厌恶诸琴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但他找人去了诸琴描述的院子，只是院子里面并没有人，据说泾阳君把人又送回莒城去了。赵何的使者并不甘心，跟着又去了莒城。他打听到，之前田单家里死里几个庶子，连个坟地都没有就随便埋在乱葬岗了。有人刨了坟，发现孩子手里还攥着块玉。使者找人买了这块玉，打听了田单所有的孩子的名字和岁数，这才赶回了邯郸。

诸琴看见这块玉就崩溃了，又不甘心的一个一个看田单孩子的名字，她知道所有田单孩子的名字，发现一个也没有缺少，只能断定死去的孩子是自己的那几个。

琴立誓要讲田单千刀万剐，这些年她一直靠着恨意活着，赵何把学武学的有些疯癫的琴女送去了齐国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