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二 铁拳
秦国使者王稽自从出了燕国王宮,就一直很老实的呆在驿馆里面,除了往秦国发发信以外,并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暗中监视的六处成员将王稽的情况报告给了无双,他淡定的样子让燕国君臣几人都觉得十分怪异,但大家谁也想不出王稽如此淡定的理由。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大家从赵雍那里把前秦国事务通,前秦国国相楼缓给扒拉了出来,让他跟着一起参谋参谋。楼缓对王稽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但看王稽如此淡定,断定他一定是留有后手。
楼缓能看出来王稽正在等待,但是他在等待什么呢?
“他从秦国不远万里跑来,身上背着两件事,第一是破环燕赵关系。第二是为了他们大王向我求婚。”无双说道:“但是燕赵关系即使他不来,也已经被破坏的非常彻底了。现在他出面,更是坐实了破坏燕赵和谐的罪名,他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嗯……我认为这两件事其实就是一件事。为了让燕国的联姻对象一定是秦国,而不是赵国,因此秦国才会在之前大肆挑拨赵国人肆意攻击燕国人。”楼缓分析道:“我想现在燕国没有大军整装待发,准备随时进攻赵国,一定让王稽非常的失望。他希望燕国也乱起来。这样在您病急乱投医的情况下,最有可能答应秦国的联姻。”
“可是我们燕国现在第一没有上当,第二没有发生混乱。”肥元说:“王稽求娶的话已经说了出来,咱们直接一口回绝了他。现在他应该因为无法收场而焦躁不安才对,可是王稽看起来却悠闲地很呢。”
“要么是秦国接下来有后招,能逼迫燕国乱起来。因为我觉得这老王八看起来八风不动的,只怕是戏眼儿没在他身上。”无上一边翻阅六处发来的情报,一边吐槽。
“那怎么办,燕国这么大,我们也不能大海捞针一样去找秦国探子跟哪里使坏吧?”肥元头疼的说:“只有千日做贼,难能千日防贼啊……”
听了肥元说的话,荀况抬头就瞪了无双一眼。肥元当年多好一孩子啊,就被她给带坏了。
“我觉得我们不用等秦国人了,我们可以抢先让燕国乱起来嘛。”无双笑着说到。
“也是,反正这一场乱是个必然。”卜清点了点头说:“不过我们也得做好防备,别让赵国起了误会,以为秦国燕国真的要夹击他们。”
“就是就是,一个空口白牙的留言就乱了,回头一听秦国跑来求婚了还不得疯掉?”无双吐槽:“赶紧通知魏白,形式不好就跑”
秦国使者王稽出使赵国,为秦王赢稷求婚,但燕国大王并未答应这封邸报,很快通过探子,送到了赵何的案头。赵何也是一个聪明人,想的明白这燕赵之间的暴动是因为什么。
但赵何的内心十分复杂,先不说远处虎视眈眈的赢稷,先说这个燕国使者魏白,他知道魏白曾经是被选送给燕国大王当男人的贵族公子,虽然此大王非彼大王。但一想到燕国王廷里大部分都是这样年轻漂亮的少年,赵何就心如火烧。
而魏白又是一个很难得的人才,逻辑思维严密,谈吐清晰有力,学识丰富。赵何几次夸奖魏白,魏白都很谦虚的说,这是大王教导的好,我们国家有很多比我还厉害的人之类的。
燕国的几个官员各有工作,忙了几天之后,好不容易苴在一起,在街边吃饭的时候,赵何找的人故意当众冲撞魏白,嘲笑他是燕国公主的面首,来试探魏白的反应。结果魏白不但不生气,还和周围的官员乐了起来,说:“诶,阿仁,你看咱们大王看的上我吗?”
陈仁是个刑部的高冷男,整天摆出一张扑克脸,魏白本以为陈仁会假装没听见,没想到陈仁站起身,走到魏白身旁,用手捏起魏白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
“阿仁,你是在看哪里好下刀吗?”陈仁指腹的薄茧轻轻摩挲着魏白的肌肤,魏白忍不住出声抗议道:“开个玩笑而已,不至于杀我灭口吧!”
“不……”陈仁皱着眉头说:“我只是应你的要求看一看,在我看来,你长得实在是普通……”
陈仁收回了手,冷冷的做出了自己的结论。
“天惹。魏白这么可爱也说普通,阿仁心里到底谁不普通啊?”礼部的乐玮一向油嘴滑舌,当下就感叹了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跟陈仁一起来的另一个刑部官员出声道:“上一次我们去田间查看一宗无头女尸案,阿仁忍着臭味眼神迷恋的的……”
“混蛋,让不让人吃饭啊!”魏白愤怒的打断了午间今日说法节目,抄起自己的筷子就朝着刑部俩人扔了出去。但好死不死被陈仁顺手接住,一伸手又递还给了魏白。
燕国官员这一顿尴尬的午饭被人原字原句的复述给了赵何,赵何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妒夫一样。
觉得自己也应该主动行动起来,为了能够娶回自己媳妇,赵何首先要调查清楚燕赵暴乱这件事情,给燕国人民一个满意的交代。
比起在燕国不动如山的王稽和充满查证激情的赵何,燕国众臣开始有意提高了削弱燕国贵族的速度。虽然无双针对贵族们手里举着的大刀就没放下过,但以前举起大刀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们。
真的开始削贵族们的肉,贵族们不折腾起来才怪!为了尽快试探除秦国真实的目的,只能体现牺牲贵族们的舒坦日子了。
要知道,一个国家里面,贵族是特权阶级,他们占了大量的土地,但是并不给国家交税。盘剥底层劳动人民的血汗用来养肥自己。因此,贵族们往往富可敌国,养着属于自己家族的私人部队。
之前无双评定燕国的时候,已经把很多敢于反抗的大贵族连锅端了,把这些贵族从当地连根拔起,除了为首作乱的家主会被斩首示众,家族中的大部分人会被分散到各个地方去,重新分配给土地。
而这些贵族家里抄没的财产也让无上当年有了建立驿站,兴修水利的资本。
不过贵族世家总是树大根深,盘根错节。之前因为打仗而消灭的大贵族时代,并没有就此逝去。很多小贵族接替了大贵族们的位置,开始为非作歹,作威作福。还有那些被拆散了的大贵族分支们,也变成了一个一个当地的小贵族。
小贵族们就比大贵族们好处理一些,因为他们彼此争斗,为了权利地位也在相互的消耗。
无双先用科举考试一批一批舒散掉世家大族的凝聚力,在有科举考试之前想当官就得非富即贵,要么就得出名才行。只有被知名的人向大王推荐了,才能当上官员。
科举考试会比较直接,甭管是推举出来的人才,还是自己来报名的人才,更不管你家里贵族还是平民。种地的还是卖布的,只要家人都是清白的,只要考试合格,那就可以当官。
比起大多数平民都没有受过教育,能来考试的除了一小部分是商人,更多的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庶子或者不受重视的儿子,比如魏白。
这些贵族家庭出身的燕国官员,大部分都是家族里被欺压的孩子,本抱着出来当个小官好歹能够护佑自己家人在家族中不受欺负这个愿望的。经过无双的洗脑以后,更加懂得国家强大对于整个燕国的意义,因此本就对贵族世家怀有恨意的他们,懂得如何利用世家对付世家。
刚刚结束战争的时候,无双组织大家登记户口,基本上只有平民因为需要国家划分新的土地,这才来登记户口。被打倒的大贵族霸占的土地虽然被分给了平民们,大贵族的家奴私兵有的并入军队,有的迁往边境开荒,但那些没有明显出头犯错的中小贵族就一并被当做安抚对象。
这些中小贵族同样霸占了大量的土地并且在这几年里迅速壮大起了自己的实力。虽然没有与国家对抗的实力,但放任不管的话,迟早他们之中也将有人能够成为新一批的大贵族。
一直以来,燕国对于这些贵族一直采用保守抑制的方式,挑唆贵族之间相互斗争限制他们的发展,同时暗中记录其犯罪事实。
在战国时期,贵族和官员是不用交税的,但无双不会接受国有那么多蛀虫,因此要求境内的贵族也要申报户口。国家按照等级给予这些贵族一定份额的优惠,比如多少土地免税之类的。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些贵族迅速的学会了瞒报户口以及发展隐田。
所谓的隐田就是除了贵族拥有的这些免税的土地,各地都有大片郁郁葱葱耕种中的土地,在官府的档案中属于‘无主’。这些被贵族们私下占领的土地,因为没有在官府登记,因此也没有办法收税。
无论是主动依附贵族生活,还是被迫卖身到贵族家里为奴,这些耕种土地的人叫做隐户,他实际上就是贵族的奴隶,但贵族们却并不承认。只要假装这些土地和人口并不存在,贵族就可以不为这些人这些土地交税。
当年无双刚刚平定燕国各地的时候,曾经摆摊儿让民众登记户口,有勇敢一些的奴隶,就前去登记,脱离了贵族们的奴役。然而更多的奴隶当时处于观望状态,错失了恢复自由身份的良机。现在看到以前同样做牛做马的邻居过上了富足逍遥的好日子,内心早就骚动了起来。
在无双的策划下,燕国官员从上到下行动了起来,官府吧告示贴在了告示板上,并且组织人敲锣打鼓的四处通知民众,说从即日起,没有户口的人,将会被当作可疑人员审查,希望所有民众都能够积极的配合政府办理户口。
同时,国家将往右北平郡迁移人口,没有户口并且没有土地的民众,可以尽快办理户口,并且迁移到右北平郡。愿意迁移的人民,国家给予家禽牲畜以及三年免税。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因为贵族豪强们本就有些压不住自己奴隶们眼红别人生活幸福,现在更多的奴隶纷纷偷跑前去登记户口。
豪强们开始的时候,使用恐吓威胁以及暴力的手段,来阻止隐户获得户口。而官府及时的干涉,砍掉了贵族们伸出的罪恶之手。虽然对这些豪强本身没有什么影响,但看着那些打砸抢的奴隶头子被捆绑着流放到北方边境去,给了更多的隐户信心,大不了拖家带口的被官府送到了别的地方嘛,有自己的土地和人生怎么是当个奴隶能比的?
此时正是冬末,快到春天翻耕播种的日子。眼瞅着劳动力日渐缩水,贵族们开始频繁的干扰起官府来。要知道被种植的土地尽管没有登记,政府有心也管不过来,但是抛荒的地是一定会被国家收回的。
没有了足够的奴隶供养,贵族该怎么维持自己荒淫无度的生活呢?
面对前来索要奴隶的贵族,燕国的官员们直接对他们说:“您说您拥有这位奴隶,可是官府的户口档案上面并没有记载。”
贵族们不知官员们的打算,于是掏出相应的大量田契身契来给官员作为证明。
官员看了之后说:“虽然都是很旧的东西,但是如果您补齐这几年的税款的话,我们愿意为您补办手续。”
一听说要补缴税款,贵族们的脸就垮了下来,有的贵族试图贿赂官员,以达到免于补缴税款的目的。而更多的贵族觉得此时的补缴还是小事,以后要年年按照这些名单交税,一年得损失多少财产?
贵族们只想占便宜不想付出代价,因此针对贵族们开始有组织的冲击官府,一些贵族勾结起来,合力打砸政府营地,焚烧记录档案,然后袭击了政府暂时安置那些准备迁移到他方平民的营地。
要知道贵族们会暴乱是燕国官员们期待已久的事情,各级军队早就埋伏在附近,直接全部抓了现行。
……
就在燕国国内人民各种躁动的时候,王稽终于等来了赢稷的回信。这封回信来的如此迟缓的原因是因为赢稷他也很犹豫。比起和燕国撕破脸,他更愿意能够无双共结连理。看到自己之前做的小动作并没有扰乱无上的实现,成功让燕赵打起来,赢稷也不知道该使用什么好招来让燕国乖乖就范。直到他收到燕国开始动乱的消息,才痛下决心认为自己能够从中捡到便宜。
王稽再一次求见了无双,拿着赢稷写来的诏书,站在燕国王廷大殿里面宣读。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在燕国大殿里讲出秦国封燕国大王为夫人这种话,无双敬王稽是条汉子。
她对于王稽这种羞辱自己的行为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当王稽在给自己讲了个笑话,大殿上的老父亲们已经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了。尤其是向来觉得自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荀况,他一点一点看着无双从当年一个五岁的小毛毛,长成现在的大姑娘,不是亲爹,感情上也胜似亲爹了。
现在秦国的使者跑来说,我们家大王封你们家大王当小妾了,这不是当着老父亲的面要强抢民女么……
无双被老父亲们真实的愤怒和王稽一脸我为你好的态度逗的乐不可支,问他道:“谁给了你们家大王要封一国大王为妃的勇气啊?是谁给了你王道我燕国大殿上羞辱我的勇气啊?是觉得我不会抄刀子砍人吗?”
“您国内四处暴乱,还有有力气来砍老夫?”王稽不屑一顾的说道。
“当然,怕是贵国的消息来源不太准确吧,我们燕国的暴乱都已经被镇压下去了呀?即便是今天贵国大军压境,燕国也能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无双对于王稽的耐心算是耗尽了,作出这么一场大戏,就换来赢稷一张封妃诏书,她觉得自己被耍了。
“老夫作为秦国迎亲的使者,有必要规劝您谨遵妇德,也好与我大王白头到老。”王稽可算是给自己出了一口气,恶狠狠的说道。
“凭什么呀?贵国以为自己是哪颗葱啊?”无双骂道:“贵国大王就是年迈而死,老娘的头发只怕也白不了呢。”
“妫夫人,您慎言啊妫夫人!”王稽叫道:“我国大王早就遣了媒人去齐国向您的外公和弟弟求娶您,您嘴硬没关系,这老祖宗传下来的礼法您也不遵守么?”
卧槽……
无双的下巴在听到王稽讲的话以后,掉到了桌子上,她早特么忘了自己还有俩时刻不忘拖后腿儿的亲戚来,这都多少年了,姜君同志怎么一点也没有进步呢?一出事就卖无双,也就只有赢稷愿意吃这个亏,上这个当啊……
王稽看无双低下了头,用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则在用力,不禁有一些得意。
“也亏得他们俩想的起来我来,我上回看了一份战报,说姜君和田维被田单打成了狗。”无双没有抬起头,自问自答的说:“我还以为他俩得向我求援呢,弄半天他们找秦国去了……”
满大殿的臣工心情也很沉重,备加同情的看着王座之上看起来非常凄楚萧瑟的大王。
所谓的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无双不会真的接受这份来自秦国的羞辱,但在礼法上,秦国使出的这个贱招绝了无双与人联姻的路。
“肥元啊,即刻把与姜君断绝亲戚关系的声明给我贴满燕国……”无双抬起头来,坚定的说。
肥元点了点头,但王稽却挥手阻止了肥元说:“老夫劝您三思而后行呀,这断绝了关系,你还是齐国公主吗?如果您不满意夫人这个位份,只要您生下孩子,我们大王愿意封您作为王后的。”
“噗,我看王大人是傻了吧,您都叫我‘燕国大王’了,我自己都当大王了,是不是齐国的公主重要吗?当不当贵国的王后重要吗?”
“重要,您就是天王老子,也改变不了你属于秦国这个事实……。”王稽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属于秦国?你们秦国人怕是觉得我这个当爹的死了吧?”一个粗旷的嗓音从殿外传来:“这一声主父可不是白叫的,我干闺女什么时候轮到姜君这个臭不要脸的老匹夫当家作主。”
听到赵雍的声音,无双一下子从王位上跳了下来,一溜小跑的到门口去搀扶赵雍。看到爱面子的赵雍为了自己第一次踏入燕国王宫的宫门,无双的眼眶就红了起来。
“去去去,你主父我还没老到要人扶着走路。”赵雍一挥手就甩开了无双说:“怎么就被人欺负成这个蠢样子了,说出去简直丢了我的人,要不是楼缓及时的通知我,我都不知道燕国大殿上竟然放进来一只老狗在汪汪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