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零 猪狗
“听说你秦国嫌弃我们大王年纪大了，生不了孩子？你们知道上一个这么说的人怎么样了吗？”倒霉的秦国使者被人强行用冷水泼醒，他这才发现自己被卫国的使臣灌了太多的酒，似乎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秦国使者当然知道迎娶燕国女王对于自家大王的重要意义，不止是白白得到燕国大片的领土，在未来的战争局势中，燕国与秦国也能对其他六国形成了包夹。因此被人发现自己对燕王不敬，让秦国使者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燕国人本就性情洒脱豪爽，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好多人围在秦使的身边，拔出了刀子要给他一些教训。在燕国的街头，羞辱燕国的大王，这是打全体燕国人的脸呐。
酒馆的老板看局势即将无法控制，只得大喊：“打人出去打！小店还得做生意呢！”新颁布的律条上说了，要真的在自家酒馆里面弄出了人命官司，身为老板的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幸好那俩卫国人本就不安好心，引诱秦国使者喝醉的时候，就已经使人报官去陷害这秦使去了，因此众多燕国人拳打脚踢把秦使从酒馆里拖出去的时候，就遇到了奉命赶来的礼部官员。
是坦诚认罪被燕国官员带走，还是不承认错误留在街头被燕国的游侠民众打死，这看起来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
看着礼部官员和和气气的微笑，再看看燕国人一个一个满脸横肉，秦国使者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这些燕国人七嘴八舌的复述了燕国和卫国使者的对话，在燕国官员凝重的注视下，自己报官的卫国人有一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挫败感。
当礼部把这件纠纷报给无双说的时候，无双疑惑的问她的大臣们：“二十多岁年纪很老了吗？我很老了吗？十几岁的女孩子不都还是小孩子吗？”
“因为人越早结婚，就能够越早的繁育下一代。因此政府总是鼓励早婚的。女子十五岁就生下第一个孩子，等她六十岁的时候，差不多就可以五世同堂了。”主管户部的卜清开始给无双解释早婚的原因：“而女子二十岁才生孩子，到了她六十岁，也才不过四世同堂，整整差了一代人。因此，各国为了鼓励人口稳定增长，一般会要求女子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必须嫁人。长此以往，大家就被灌输了一个概念，那就是过了十五岁还没有结婚的女人，就是嫁不出去的废物了。”
“你们说的这是女人吗？你们确定这是我们国家的国民而不是牲口？一个女人活得和一窝一窝生崽子的猪狗有什么区别啊？”无双问道。
“不是只有女人活得像猪狗，而是每一个人都活得像个猪狗。国家每一年都要打仗，每一次打仗都要损失大量的人口。为了补足这些人口的缺口，国家只能让女人们不停的生育。”卜清说道。“除了大量的男性劳动力会损失在战场，穷人们生下的孩子也不是每一个都能够成活。大量的女孩子生下来就被弄死，因为她们长大了要嫁人，不会给家庭带来价值。”
“只有富裕一些的家庭，才愿意养活女孩子，或者留着给自家兄弟换亲的女孩子，才有幸得以存活。”
大臣们说完，就看见自家的大王坐在她的王座上面，眼泪不断的从她的指缝里面涌了出来。
“我不喜欢打仗……可是不打仗的话，就永远没有办法解决现在列王纷争的局面吧……”无双呜咽着的声音从手掌中间传了出来：“如果只是死守燕国，我们是可以做到一夕安稳，但是，其他国家的人，依然生活在痛苦中。”
“对，战争开始，没有人能够幸免。”许钧说到：“即使燕国不打别人，只怕其他国家贪图财富人口也要过来劫掠。”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肥元说到，他们肥家就是因为下手晚了，才被灭了门。
“我也是一个女人，我知道十五岁的身体和二十岁有多么大的差距，相信女子们因为身体过于稚嫩难产死亡率很高吧。”无双问道，看到大家凝重的表情，点了点头：“尽管我现在不能下定律令，让女子们晚婚晚育，但我希望户部组织各个地方开始记录人口的死亡原因，这样等我们以后有条件了，可以让女子们在合适的年纪结婚。”
“虽然我出生就是公主，但我以前，经常会觉得自己其实过的猪狗不如而非常愤愤不平，被当作筹码交易，被亲人肆意掠夺。但其实比起普通人，我已经得到了很多，毕竟我还可以为自己的人生挣扎几下。”
“是的，身为贵族的我们，也只是家里的猪狗，不过是家族布局中的小小棋子，要我们到蓟城去当王夫，就得去当王夫，让我们为家族去边境赚钱，我们也的去。因为身为贵族男子的我们，母亲，姐妹甚至妻子的命运都捏在家族手里。”魏白在殿上哭出了声说：“母亲为了不让我继续受家族的胁迫，自尽了……”
“……我姐姐对我说，如果不帮助他夫家取得商人的路引，他们就要打死她！”
“我现在也很苦恼啊，妹妹还没有结婚呢，不过我是不会向家里示弱的，就等着他们犯错呢，我一定要把欺辱过我们孤儿寡母的家族恶霸弄死！”
“就是，要团结起来！”
“为了活的像个人，再也不当猪狗！”无双认真的说道。
再也不当猪狗！
再也不当猪狗！
再也不当猪狗！！！
燕国少年们的叫嚷掀翻了屋顶，直冲上云霄。无双成功的彻底激起了朝廷官员对于庞大世家的愤怒，为了燕国能够更好的发展，她不希望贵族和世家们继续霸占社会大量财富。
现在，在稳定国内的形式以后，就要一刀一刀割掉这些贵族的血肉。
至于那个被燕国人殴打的鼻青脸肿的秦国使者，礼部官员好心的把他送出了燕国边境，因为他留在燕国国内实在是有些危险。
大家本觉得并不应该放过他，但无双却觉得难的有人说了句实话，何必和一个小人物过不去呢？大家手头都那么多事。
但是小看了小人物的破坏力的人，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
秦国使者并不感激燕国官员的救命之恩，也不感激无双的宽宏大量，他因为自己无法完成出使任务而恼羞成怒。
带着一身的伤赶路回到了秦国的秦使，直接跑到咸阳宮去见赢稷：“大王，臣……几乎见不到大王了！”
“爱卿怎么弄的如此狼狈？”赢稷看自家使臣衣服也破了，满脸青紫，不禁大吃了一惊。
秦国横行战国几十年了，使臣被揍成这个狗样子可真还是第一次见。
“臣带着礼物去了燕国，在燕王宮门口等了很久才好不容易获得了燕王的接见，没想到他们收完礼物，后续就再也没有让臣进过燕国王宫的大门。燕国负责接待的官员不停的向臣索要礼物，臣想或许是多送点礼就能够面见燕国大王了，没想到一次又一次的被燕国人戏耍……”
“这也太过分了！燕国如此看不起我们大秦吗？”
“臣为了不辱王命，找燕国的官员据理力争，却惹来燕国人的嘲笑。”
“他们嘲笑什么？”
“臣不敢说……”
“无妨，寡人正想听听。”
“燕国人说，秦国大王年纪都能当父亲了……臣与他们争辩了几句，就被追打出了燕国……要不是臣跑的快……”
赢稷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他自认为自己龙马精神，后宫频传喜信，还是一个年轻人。因此对于燕国人的说法，他不能认同。
挥挥手让这位使臣退出大殿，赢稷从手边翻出了一份书简，这是姜君写了送来的求援信。
姜君在信上说，燕国的王廷中赵国臣子居多，自己如果想要迎娶无双，想必会受到很多赵国人的阻碍，毕竟秦燕联姻会让赵国的局势变的非常糟糕。
而姜君也不希望燕国和赵国合并，因为两国合并，首先威胁到的，就是齐国的安危。
这些话说的很有道理，赢稷看了也十分认同。
然后姜君继续写，因为秦国的援助，名不正言不顺的齐国庶人田法章在齐国南部称王，并且日渐威胁到了临淄的安全，田维和自己希望秦国能够重新考虑援助对象。
赢稷边看边摇了摇头，姜君他们以为田法章势头迅猛是因为秦国给予了大量的支援，其实并不是。泾阳君和秦国都各有算盘，希望齐国始终战乱，但田法章王廷里内有一个明晰事理，一点就透的君王后，外有田单和匡章。
田法章政权并不希望秦国过多的干涉内政，秦国也不希望齐国统一，因此两方就一拍两散，切断了对田法章的援助。现在田法章王廷所表现出来的强势，只是因为他们自己争气而已。
姜君提出用无双的婚书来换取秦国的援助，其实赢稷是有些不以为然的，虽然秦国确实很有意思插手齐国的内政，但燕国的大王无双想要嫁给谁，根本不需要姜君的同意。
赢稷考虑了很久，觉得姜君说的对，虽然燕国女王出身于齐国，但国家官员的的组成还是以赵国人为主，甚至赵国主父赵雍都生活在燕国。
就算是抱着不与赵国为敌这个想法，赵雍肥元他们也会阻止燕国和秦国联姻吧……
但是娶不到燕国大王带来的遗憾比不上燕国和赵国联姻带来的烦恼，燕赵一但合并，首先威胁到的就是齐国的安危。
即便是秦国一惊如此强势，年年攻打楚国魏国，年年拿不下来多少地盘。燕国大王本就在齐国名声出众，只怕与赵国合并之后还能二次入侵齐国，齐魏赵一但统一，秦国未来就糟糕了。
虽然姜君写的这一份婚书并不能真的让无双嫁给自己，但是率先亮出婚书，好歹在礼法上占据了先机。如果再有人想要与燕国联姻，就得考虑考虑是不是得罪的起秦国了。
即便是赢稷自己娶不到无双，也绝不能看着她嫁给赵何去呀。燕赵齐得相互斗起来，才能让秦国一统天下的路走的高枕无忧嘛。
而且，相比起田法章政权，赢稷还是喜欢蠢蠢的田维和姜君。
想起当年许钧从临淄撤走的时候，选择了让田维来入住临淄，赢稷就恨不得给许钧喝彩，抉择的英明神武。要是将临淄交给田法章，只怕姜君和田维早就被全灭了吧。
这燕国的大王，可真是个妙人。
想明白了的赢稷迅速的和姜君签署了契约，答应姜君出人出力帮忙一起攻打田法章。这让陷入绝望边缘的甜味和姜君再次恢复了活力。
听说秦国即将派来名将白起，姜君开始为了白起的到来而做起了准备，既要让白起好好打田维，又不能让白起插手齐国的内政。
而田维早就听说了田法章在莒城已经娶了王后，这位王后虽然身份有些不好说，但却十分有政治天分，还给田法章生下了一位继承人。因此田维也十分渴望娶一位能干的王后。最好是像他姐姐一样厉害才行。
很多国家的大王都跑去燕国求娶姐姐，但田维作为弟弟天生就被剥夺了资格，这也让田维十分的不甘。
田法章当年坐稳了王位以后，就衣锦还乡一般前往太史敫家去求娶王后，这时候太史敫才明白当年被女儿送给田法章带走的贱女并不是女儿派去照顾田法章的女婢，女儿也并没有和田法章两情相悦。
而太史家的嫡女阿君这时候才知道当年自己看不上的小子居然当上了齐国的大王，这让她感到十分的后悔和郁闷。
“父亲，当年我不好意思婚前失礼，因此都是叫这小贱蹄子替我送东西。这小贱蹄子回来告诉我大王很不喜欢我，看来她是跑到大王哪里说自己是我了！”
“贱婢生的贱婢！”太史敫也很生气，毕竟田法章口口声声管那个奴婢叫阿君叫的亲热。阿君是他嫡女的名字，岂能用来称呼那个奴婢？
太史敫问清楚了女儿的意思，出来和田法章商议：“您带走的那个姑娘是我家的奴婢，我家的女儿家教很好的，不会在婚前与人私奔。”
“可是阿君说……”
“我是有一个女儿叫做阿君，芳龄十八。但云英未嫁。您在城里随便找人问一问都能够知道。请您不要用我女儿的名字称呼她。”
“她不也是您的女儿吗？”
“我女儿阿君是我原配嫡女，臣夫妻两个爱如珍宝。您带走那个，是我家奴隶生的贱女，父亲不明，身份随母。如果大王愿意娶我家阿君为妻，这位女子可以算作是阿君的陪滕。”
“不，我只想娶她。”
“那大王只怕是找错了门。”
“阿……说，她的母亲告诉过她，您是她的父亲，何况当年她母亲没死的时候，您还……”
“马棚里面人来人往的，谁知道生的是谁的孩子？很抱歉大王，我太史家没有不经过媒人就自己嫁人的女儿，祖宗丢不起这个脸。”
太史敫说的一脸正义，现在不是他明里暗里让他闺女勾搭大王的时候了，送走田法章以后，还被女儿阿君埋怨了半天，怪他当年没有把话说明白。
“还不是因为你不听话！爹还能害你不成？”太史敫也是一肚子气，都怪那小贱人和她娘一样狐媚子，勾男人的魂勾的死死的。
太史敫本觉得今天虽然没能让田法章答应娶阿君，但还算打了一场胜仗，揭穿了小贱人的假身份，如果田法章想要给那小贱人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那就得娶阿君。
但田法章和匡章他们，谁也不想照着太史敫给划出的道儿走。
田法章是顾念着和阿君同甘共苦的情谊，因此并不想让她和她的孩子受委屈。
而匡章当年也被骗了，请了很多老师来教导这位未来的王后政治，因为号称这位王后是太史敫的嫡女，并且一定能做齐国的主政王后才请来的老师。
突然说好的王后换了人，再叫一个后宫妃妾出来主持朝政，怎么想都觉得丢不起这个人啊。
但匡章有什么办法，大王跟着一起骗的，说不得又骂不得。
太史敫直到田法章迎娶王后的大典的那一天，都没有等来阿君想要的婚礼，而自己的美名也传遍了整个齐国。
田法章单方面宣布自己娶了太史敫的女儿，但因为当时自己正在东躲西藏，因此没有公开迎娶。太史敫不承认这个女儿是因为担心私奔这件事破坏了祖宗的名声。
匡章也算是从无双那里学宣传学出了师。整个铺天盖地以舆论轰炸，太史家想反驳都没人愿意听。田法章大婚之后，君王后正式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开始主持朝政。
这王后要是老实猫着，大家都装彼此不认识，或许还能好一些。王后走到了台前之后与齐国大贵族太史敫全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就很让太史敫无法接受了。
一想到全家都要向这位马棚里出生的贱女卑躬屈膝，太史敫就觉得丢不起这个人，干脆举家离开了莒城，搬到了临淄。
虽然太史敫并不承认，但齐国人都相信了田法章娶了他们家的女儿，那位王后现在可是田法章政权的主政王后，如果太史敫肯抱紧女儿的大腿，想必能让家族更上一层楼。
行吧，太史敫也不辟谣了，反正也没人信了，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再搭上临淄的快车，毕竟临淄也有一位齐国的大王，田法章不娶阿君，可以问问田维嘛。
田维一听是太史敫的女儿，就是一万个愿意，毕竟她有个姐妹名声在外号称很会打理朝政不说，还不被太史敫承认。而阿君本就喜欢英武的少年，田维多少也带兵打仗，相貌又十分英俊，因此恨得阿君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