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骄傲的自卑（下）
从南韩首屈一指的经纪公司脱身并非易事。
不似外界传闻那样轻轻松松，AT的高层实际上向贾云真索要了大笔违约金才肯放人，贾云真能耐是不错，但牵扯到跨国官司，她也终究还是压不过地头蛇，服了软。
那笔钱在当时是不小的数额，他一方面对贾云真的大手笔惊讶又感动，另一方面对内娱的敛财能力也有了新认识——既然能花那么多钱挖他，日后能赚到的钱必然更多吧……
然而回国第一天，他就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那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常亦舒。更早的一次，是在猎奇集团主办的某个晚会上。
他代替队长去给主办方问好，一进休息室便见常亦舒斜靠在沙发上，用审视猎物一般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他头皮发紧，还是鼓着勇气自报家门笑着问好，女人便随口提及似的道了句在国外还习惯吗有没有考虑过回国单独发展。
他一愣，没来得及反应，对方就已经站起来神色如常地帮他理了理西装领带，感叹一句年轻就是好，继而笑吟吟地与他对视。
那样的神情他一点也不陌生。出道后公司高层带他们去的高级酒会上，那些西装革履谈吐不凡的中年男人里，总会有一两个对他露出那样的目光，让他恶心到反胃的目光。
于是他近乎狼狈地落荒而逃，散场后手里不知何时被塞进去的烫金名片却灼得人掌心发痛。
猎奇，这个全亚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公司，整体价值超过他在南韩参加过的任何一个酒会所有老板的身家之和，而那个女人，掌握着那整个庞大的财阀集团。
不是没有过心动。但他当时到底还是一身傲骨——穿着白背心下楼买早餐都觉得自己帅得不可方物，他的站姐们也是全队成员里平均颜值最高的，争着抢着和他约炮，又怎么能甘心委身于到底韶华易逝的中年女人呢？哪怕她容颜未老，黄花犹在。
可回国后贾云真第一个带他去见的就是常亦舒。
他在那一刻才明白，没有什么豪赌和投资，一向不落人后的知名经纪人贾云真，这次做的也不是赔本的买卖——她不过是想光明正大地做皮条客，将自己送给赫赫有名的资本家当作玩物罢了。可他这么春风得意地回来准备大展拳脚，难道是为了回来当男妓的吗？
他当然不能同意，甚至不留情面地当场夺门而出，彰显他的铮铮铁骨。可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发现自己无路可走了。
归国时列队欢迎的盛景在两天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被限制登录社交账号，被贾云真以恢复身体为由取消了一系列早已计划好的活动，站姐前线们失去了关于他的一切消息，争相报道他的媒体们也陷入了一片死寂。简直，如同被雪藏了一样。
消失半个月的时候粉丝在广场帮他举办了盛大的应援活动希望看到本人出现，到了凌晨他才找着机会偷溜出公司戴着口罩去了广场。
尽管全副武装，粉丝们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几个穿着棉服前几秒还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收拾着残局的女孩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眼睛盯着上面五彩的霓虹灯，一下子就热了：这样五光十色，灿烂辉煌的灯光，才是他肖辛该过的日子，他回来要是为了被雪藏，可怎么对得起他的天赋和才华啊。
可他不一定要靠常亦舒。他拨通了几天前和他联系的一个大导演的电话，收拾了一番刚到地方却发现贾云真已经四平八稳地坐在了中位，无比自然地招呼他给大导敬酒自荐。喝了没几杯对方就开始跟他勾肩搭背起来，又一杯热酒下肚，他才惊觉不知何时面相正派严肃的男人的手已经慢慢从他的腰往下滑，滑向敏感部位。
他惊得跳了起来，强忍着怒气才没有对他破口大骂。
他失神地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北城的初雪摇摇晃晃地停在他肩膀上，手机这时推送了一条新闻，写着南韩第一位归国的前辈偶像因为情商太低得罪了资本家被雪藏半年，人气直线下滑，如今又到生日季，却是已经萧条到无人问津了。
到底还是屈服了。在这个大染缸里，既然总要被染变色，不若便找个体面的染法。无论怎样，他毕竟是男人，睡了常亦舒，怎么算也是他占了便宜。
但这回没这么顺利。为了重新见到常亦舒，他甚至还忍着恶心和贾云真共度了一晚，如今想来，真是令人作呕的黑历史。
最终他得以如愿以偿。有了常亦舒的襄助，他火速地参演了跟知名小花搭戏的电影，又一路搭上了国民度奇高的综艺节目做了常驻，无数广告代言像雪花似的向他涌来。
他时常在想，如果这时孟源没有回来，一切该是多么称心如意。
可他到底回来了。
那个他从一开始就无比忌惮的人，彻底摆脱了“人来消”的温吞人设，一下子从L.K.的边缘人物变成了中国区代表，对他百般忌惮的AT高层甚至还给孟源开了中国工作室……
他看到消息的那一刻，简直要气疯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到的事，这人竟然一点腥味都不沾地两全其美，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人们开始不自觉地拿他们二人比较，连他自己都是。
他参加了极速前进，孟源就也去参加了隔壁电视台同时段竞争类节目；他面对着一群老狐狸胆战心惊地对着全国观众演绎兄弟情，那面却玩得风生水起被业内各种知名大咖当作老幺百般照顾；他礼貌绅士被骂虚伪娘炮，孟源游戏黑洞就被说是没心机呆萌；被安排和他炒CP的女明星对他冷眼以待，转头却在房间里笑眯眯地和孟源撒娇卖萌；他好不容易追到手的有钱又听话的高干之女，竟然对孟源客客气气笑脸相迎；更重要的是，他靠牺牲自己的肉体换来的逆天资源，对方竟然仅仅凭着一张越长越高级的脸就能一步步超越……
嫉妒犹如能无止尽蔓延的毒液，只有开端，没有终点。而这一切，在他因孟源的原因损失了大笔钱财之后，终于到达了爆发点。
孟源的好运气，也该到此为止了。
他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在对方听得渐渐目瞪口呆的时候冷笑一声：“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至于现在，你等死就好了。没了你的碍手碍脚，所有的一切，就都会回到正轨了。我，还会是国内第一偶像。”
孟源盯着他看了良久，末了，长叹了口气：“肖辛，我原来以为你只是个自负了点的下作小人，现在看来，没了AT的包装和监督，你简直就是个直往外流脓的可怜虫。”
他往外走出两步，想到了什么，到底还是回了头：“对了，我提醒你一声，你弄错了我的生辰八字，如果你确实做了，我问了王衡，很可能会反噬。你自行珍重吧。”
说完，也没再看脸色剧变站在原地身体僵直的男人，径直阔步离开。
他从没想过外表光鲜亮丽的ACE肖辛，这些年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如果他还想不通的话，即使没有什么反噬，那种看他过得越来越好嫉恨不已的病态心理也会把他折磨得够呛。
这样的可怜虫，他陡然就失去了和他较劲的欲望了。
他拿起桌上的红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脸上就慢慢泛起笑意。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